第五章 芭芭拉·布莱克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一在发光的却是那具不断前进的肉体。佐伊无法控制它，她只能眼看着自己在黑暗中行走，一直走一直走，既不会感到疲劳也不会感到焦虑，她只是在走，仿佛行走本身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可她的灵魂是和身体脱节的，她的灵魂在后面追赶着“佐伊”，想要重新回到里面去。就在她拼命赶啊赶啊，终于触碰到“佐伊”的后背，“她”却突然转身了，那是一张感情缺失、面无表情的她自己的脸。
“这里，禁止通行。”
“佐伊”竖起两根食指，将它们交叉组成一个X，放在嘴边，然后缓缓地绽放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
“呜！”忍不住悲鸣起来，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了。佐伊翻了个身，下意识抱住离她最近的东西，把头埋了进去。她耳边像是听到了一声惊呼，被她抱住的人先是轻微地挣扎，随即平静下来，然后佐伊感觉到有人安抚地抚摸她的头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赫敏正想跟她说话，可坐在对面的女人动作更快，她站起身，三两步就走到女孩们身前，蹲下身在佐伊身上画了一个神秘的符号，那符号极快速地闪过一道蓝光，在吸引到其他人的视线之前沉入了佐伊的脊背，消失了。
赫敏张大嘴，她还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失着神，她应该质问这个奇怪的女人，因为她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可疑。可佐伊的动摇确实缓解了，她紧绷着的肩部慢慢放松，颤抖也减轻了，她正贴着赫敏的腹部轻喘，即使隔着衣物，赫敏还是因为些微的麻痒感脸红不已。
女人看状况有所缓解，便又坐了回去。赫敏圈住佐伊，她因为之前的扭动半个身子已经快掉下去。赫敏把佐伊往腿上拢了拢，向女人试探着开口，声音中带着感激：“谢谢您的帮助，女士。”
女人不说话，但赫敏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她们——那种探究的视线穿过那顶几乎盖住整张脸的尖顶黑帽子，仔细地、好奇地打量着赫敏和她怀里的女孩。这种打量从赫敏见到她坐在对面就已经开始了。
赫敏不由得想起最初见到这女人时的愕然——不合时宜、格格不入，她只能这样形容她的装扮。女人施施然地从车头走过来，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像是飘荡在人世间的幽灵，步伐轻盈，眨眼间就已经滑到跟前。
如果只是这样赫敏倒不会觉得异常，因为不说话可以是对方本就性格安静，脚步轻盈也可能只是对方习惯用这种行走方式。如果不是对方的打扮实在不像个正常人，赫敏一定会更安心地欢迎她坐到对面，而不是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警惕对方。
这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罩在外面的是一件黑色的斗篷，可以隐约窥见里面还穿着厚重的礼服长裙，一顶会让人联想到故事书里魔女的黑色尖顶帽拖着长长的帽檐，滑下的阴影盖住了她的整张脸。要知道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正常人都不会这么穿，现在可是盛夏，屋外烦闷燥热，赫敏早已换上吊带衫了，谁都想要露出更多的肌肤，这样才不会汗流浃背。可面前的女人却一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打扮，生怕吸引不到其他人诧异的视线。
如果赫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从没见过世界的另一面，那她可能也只会觉得这女人只是个怪胎然后敬而远之。但巧合的是，她是一个女巫，一个正在霍格沃兹学习的年级第一的女巫，她在那个神秘莫测的世界里已经见过很多会被麻瓜们当做怪异、在那边却属平常的事情，巫师们的打扮通常很古怪，因为他们和麻瓜们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同。赫敏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不是个神经病，那就八成是个女巫。
而且是那种女巫之中也非常古怪的类型，她把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可却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女人坐下后，一句话也没对赫敏说，仿佛她们只是一团空气。赫敏也难得的松口气，她也不想和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巫师发生冲突，能相安无事最好，即使她一直盯着这边看。
直到佐伊情况不对，这短暂的默契才打破了。赫敏瞥了一眼身边的挎包，心想自己取出魔杖的速度和对方突然发难的速度比起来谁更快，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女人足以在她掏魔杖的时候攻击她好几次——如果她对她们真的有敌意的话。
于是她鼓起勇气率先开口，想要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攻击你们。”女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她的声音一点也不阴森，音色悦耳，但赫敏总觉得她说话时的语气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你是霍格沃兹的学生？三年级？”她又看向赫敏，问她。等她得到赫敏肯定的回答，便点点头，那顶大帽子也因此上下晃动。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疲倦的脸，脸色蜡黄，她像是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好好休息了，眼眶周围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这让她看起来非常憔悴。赫敏原本觉得佐伊那几天的状态就是她见过的最糟糕的状态，可看到这个女人，她发现自己错了。
女人大概是注意到赫敏正在观察她的脸，便解释道，“别介意。我只是沉浸于研究一本古籍，精神头不太好。等我回去找个地方喝上一杯，就能好好睡一觉了。”赫敏摇头，她可不觉得这是只睡一觉就能解决的，女人看起来根本就不懂得照顾自己。
“芭芭拉·布莱克。你可以叫我芭芭拉教授，但别称呼我的姓氏，我讨厌它。”女人掏出魔杖（她果然是个女巫，赫敏心想）在半空挥了两下，一道光带迅速组成了一个名字，芭芭拉的部分亮着高光，姓氏的地方显得很暗淡。
“我很荣幸将会担任你三年级及之后几年的古代魔文课的教师，这位谨慎的小姐。”
******
佐伊后半时间睡得很安稳，她什么梦都没做，这很难得。她整个暑假里很少能有一个完整的睡眠，眼见着能睡到自然醒，这甚至让她生出一种微弱的幸福感来。
“醒醒……佐伊……醒醒……”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叫她，可她睡得正舒服呢，才不想去理会。等到那个声音又叫了她第二次，还推她的肩膀。她烦躁地从喉咙里挤出拒绝的咕哝，拍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把脸往枕头的方向埋进去，还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呀！住、住手……”她似是听到耳边传来女孩的惊呼，枕头摇晃着像是要随时抽离，于是她不耐烦地伸手紧紧抱住枕头，和往常的感觉不太一样，枕头像是缩水了一圈，不仅形状变得奇怪，还拼命挣扎。
“唉，该说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她又听到一道无奈的低音，接着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了，她仿佛飘在空中……不是幻觉！佐伊大惊，赶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离地三尺，还在继续升高，就快要压在车厢顶。赫敏瞪大眼睛在下面抬头望着她，车厢里还有一个打扮古怪的黑衣女人，在她手心闪烁着蓝光，一道符文一闪而逝。
佐伊只觉得心脏快要炸开了：她居然任由一个陌生人在学校之外靠她这么近，还是在睡眠这种无法防备的状态。可突然心中又出现一个声音，告诉她：为什么要抗拒呢？赫敏不会让你出事的……
“快放她下来，芭芭拉教授！”赫敏张开双臂，像是想要接住空中的女孩。她脸上还带着羞红。只有她自己知道小腹被抓着蹭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焦急地看着芭芭拉教授，芭芭拉教授是在为她出头，因为她认为她并不情愿被那么做，可她其实是误会了……
虽然她确实对这种事情很不适应，但那并不需要把佐伊吊在空中！
“你愿意这样？”芭芭拉教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雾，这大概是因为她太累、太虚弱了。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教授！她只是睡糊涂了！”
芭芭拉教授仔细地注意着她的脸色，发现她的担心并不是虚假的，便耸耸肩，手一挥，蓝色符文就散去了。佐伊唰的从半空掉下来，赫敏赶紧上去接住她，好在佐伊很瘦，之前升得也不算太高，可以让赫敏避免胳膊脱臼的窘境。
佐伊剧烈地喘气，她惊恐地抓着赫敏的肩膀，指甲都快刺进肉里了，赫敏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来。许久，佐伊才放松下来，沙哑道：“谢谢。”
赫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揉了揉肩膀。佐伊刚从赫敏那里挣脱出来，马上从怀里抽出魔杖——她是从来不会让魔杖离身的，刚想朝着对面念咒，她的魔杖就噗地从她手上飞走，径直落在那个女人手心里了。
第六章 燃烧殆尽的debuff是特攻掉两级
“如果我是你，就会选择保持克制。”芭芭拉用她那空灵的声音叮嘱道，“这里是麻瓜们的世界，未成年巫师使用咒语是违反条例的。”
“哼，说得好像你多关心我似的，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魔杖被缴，佐伊迅速冷静下来，她把赫敏挡在身后，拦住女人的视野，让她可以去取自己的魔杖。
“佐伊，别这样，她不是坏人。”可赫敏跟她一点默契也没有，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她是霍格沃兹的芭芭拉教授！”
教授？佐伊吃惊地看向芭芭拉，得到了一记没什么威力的白眼。芭芭拉见她冷静下来，便又把魔杖递给她，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佐伊接过它，脸上带着点尴尬——要知道她可不想冒犯一个教授，她希望能在这些人心中留一个好印象，简而言之就是装乖。
“抱歉，教授……是我太过激了。”她低头道歉，芭芭拉教授摆摆手，放过了她：“没什么，我也有错，看到你的动作我还以为你在冒犯那个女孩。毕竟……”也不是没有前科。芭芭拉教授让最后几个字消失在空气中，没有让两个女孩听见。
她再次抽出魔杖，用光带在空中写出自己的姓名。“芭芭拉……布莱克教授。”佐伊吃了一惊，她比赫敏更能意识到布莱克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那是现今少数几家仍坚持纯血联姻的巫师世家之一，要知道德拉科的母亲纳西莎，在出嫁之前就叫做纳西莎·布莱克。
芭芭拉眉头一皱，不满地说：“别叫我布莱克教授，听起来真是糟透了。”
“呃……”赫敏戳了戳佐伊的腰，在她耳边悄声道：“她让我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芭芭拉教授。”佐伊咕哝道，芭芭拉满意地收回魔杖：“很好。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佐伊·西格尔。”
佐伊其实从她告知名字的时候就有些头绪了，毕竟之前才收到邓布利多的回信，她不至于马上就忘掉，但她也没想到邓布利多信上说的那个能给她帮助的人居然会选择在火车上和自己相见。或许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地点，火车是包厢的，只要注意一些，施展几个小法术，就能够防止被麻瓜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不过这也是最糟糕的时机了，要知道佐伊可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赫敏，而现在赫敏就站在自己身后，要让她装作没听到都不行。赫敏显然对话题很感兴趣，她像是在课堂上举手提问一样自然地向芭芭拉发问。
“芭芭拉教授，我能问一下你们在说些什么吗？”
佐伊趁着赫敏看不到她的脸，拼命向芭芭拉教授使眼色，希望她能别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她不觉得赫敏会丢下她不管，可重点就在于赫敏一定会选择帮忙，一旦她知道佐伊的困扰，就肯定不会选择旁观。
先不说就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实情，赫敏这个学期已经不可能再抽出多余的精力来做其他事了，佐伊光是看着她的课表，就算她能上完全部课程，那也必将耗费她的全部体力和精神。
但芭芭拉教授根本就无视了她的求助，轻松道：“邓布利多教授拜托我帮助西格尔缓解痛苦，让她不至于被那种剖开大脑的痛苦折磨到疯掉。”
听到芭芭拉教授说的话，赫敏谴责地看向佐伊：“你果然不只是失眠，你瞒着我！”她不等佐伊回话，急切地看向芭芭拉教授，“我能做些什么吗，教授？”
芭芭拉教授那无神的眼珠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打转，佐伊发誓她绝对没看错，芭芭拉教授笑了，转瞬即逝的一个微笑。“我会先试探西格尔的状态，如果我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
三人一直坐到这班火车的终点普罗旺斯，她们没带什么行李，最笨重的可能是赫敏身上的挎包，佐伊帮她背着包，好让她能腾出手，用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照相。她们走得不快，道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偶然有风吹来，整片的薰衣草田就会像海浪般摇摆，花穗一波波延展直抵达视线的尽头。空气中是挥之不去的浓郁花香，但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烦闷，反而会因为薰衣草的香味重振精神。
下火车时，芭芭拉教授曾跟她们说晚上再见，就施展幻影移形离开了，不知道是去了哪儿。两人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好不容易把神秘的教授抛在脑后，赫敏立马被绚丽的景色迷住了眼，也不管室外炎热的天气，拿出她学习时的韧劲，一个劲猛拍。
但她每拍一张照片就要确认照片拍得怎么样，“我觉得这张照片上的风车和我的背景不太搭调，我应该让风车在照片里更大一些……靠右一些，这样更协调。你觉得呢，佐伊？”或是“天哪！我整个都拍糊了，光线太亮了，我要找一个不会让照片过曝的位置。”然后就拉着佐伊东跑西转，还指使她站在各个方位进行尝试。
“你是想以后去《预言家日报》应聘记者吗？我只是想要随便拍上两张就去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佐伊又热又干，觉得自己都快要在热烈的太阳下晕厥过去了，她甚至已经不去反抗赫敏的摆弄，赫敏正让她站在一棵大树下，趁着阴凉，她试图制止越发兴奋的格兰杰小姐。
赫敏看出她的疲劳，也有点不好意思：“再等等，再给我几分钟好吗？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以前还没用过这台相机照过相呢，这是我爸爸收藏的新款，你看。”
她跑到佐伊跟前，献宝似的把相机递过来：“这种相机不需要胶卷！而且我们可以随时查看照片的效果，真棒！不需要等照片冲洗出来就能看到成像，像这样……”她抬手拍了一张佐伊，“你看，就可以把你的脸记录下来。”
佐伊之前一直在注意着赫敏那张干净的侧脸，女孩全神贯注地调试着手上的机器，嘴唇一开一合，说到得意之处时嘴角还会勾起微小的弧度，笑颜如花，平添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佐伊仿佛魔怔了，她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是把目光黏在赫敏身上了，从赫敏光洁的脖颈移到她面带红晕的健康的脸颊，在浅色的唇瓣上停驻片刻，顺着挺翘的鼻子一路往上，略过那双灵动的眼睛，赫敏的额间因为天热的关系沾着细密的汗，几根棕色的发丝黏在额上。
为什么不伸手出去帮她取下来呢？她被心中的声音劝诱着靠上去，正想抬起手，相机突然抬起，把她僵住的傻乎乎的脸照了个正着。
赫敏完全没注意到佐伊的异常，更没注意到她的身体激烈地抖了一下，等她把相片调出来，佐伊已经把全部的慌乱给压在心底。“怎么样？很棒吧，可惜有时候会照得不太清楚。”
“唔……还行。”佐伊嘟囔道，然后她看到赫敏把相机递过来：“来，该到你了。”赫敏见她不接，而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你没听到我之前说的？也帮我照一张吧。”
别说听没听到，之前的记忆根本就像是中了一个效果很好的遗忘咒，被吓得从脑海中消失了。佐伊犹豫着接过相机，这时赫敏又靠过来手把手地教她要怎么用，佐伊没办法集中精神，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要不就是脑子还没有真正清醒。她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注意赫敏的动态。
“听懂了？”赫敏怀疑地看着她，“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难不成又开始头痛了？”她赶紧把手搭上佐伊的额头，佐伊觉得她可能有点误会，自己可不是发热。可是她确实太奇怪了，赫敏只是把手搭上来而已，她却只想躲开，脸上的热度也降不下来，就跟真的发烧了一样。
“我没事。把这个给我吧，你赶紧站过去。”她推着赫敏去到一片薰衣草田下，这时候正好有云层遮住了太阳，光线不再刺眼，直接站在花田下也不会觉得过亮了。
佐伊只能先把自己对赫敏突然生出的异样感觉抛在一边，架起相机，把眼睛放在取景框后，她打算随便拍一张就结束。可当女孩站在薰衣草田中，背着手身体侧倾笑着往这边看，显得很是青春活力的时候，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敷衍的想法被抛之脑后，她只想把她此刻的惊艳永远留在影像中。佐伊压根没听赫敏告诉她的操作，只是以直觉按下了快门。
赫敏接过相机，皱起眉：“完全不行，你拍之前没有进行调试吗？”说完就想顺手把它删掉。
佐伊制止她：“没关系，我想留下它。”她像是没看到赫敏惊讶的眼神，轻声道：“之后你可以给我一份，不管它拍得怎么样。”然后又迫切地转移话题，“我听说用麻瓜的相机拍出来的东西都不会动，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