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追求X的女孩（五）修

　　“嗨，麦克斯。”

　　玛格丽特大大咧咧地和麦克斯打招呼，然后很自然地跑到另一个女孩身旁，把她手里的厚重书本抽走，一脸嫌弃，“不管是在食堂还是在教室，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看这种复杂难懂的东西，太压抑了吧，还不如外出伸展一下身体，书呆子。”

　　那女孩涨红着脸跳起来，想要抢回玛格丽特手上的书，可她们之间的身高差得有点大，玛格丽特足足高她一个肩膀，更别说她还是高举着手，女孩即使是踮起脚尖也够不到自己的东西，就算她想要跳起来或是扑过来，玛格丽特敏捷的身手总是能够避开她的追击。

　　“把书还给我，你这个混蛋！”好几次索要无果之后，女孩的眼睛红了一圈，她不再主动冲过去，但却咬紧牙关瞪着得意洋洋地朝她做鬼脸的玛格丽特，固执地伸出手重复道，“把书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这当然也不是你的东西，小家伙。”玛格丽特故意用那种轻浮而惹人厌的语气说道，晃了晃手上的书，“所以我才说你们这种室内派很无聊啊，要是你和我一起天天锻炼，不就可以把东西抢回来了吗？”

　　正当玛格丽特不亦乐乎地戏弄着女孩，开心地看着对方生着闷气想要爆发又拼命忍耐的样子，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把玛格丽特手上的书拿走了。

　　麦克斯无奈地叹气，走过去把书还给女孩：“芭芭拉，你别管梅格，她只是喜欢开玩笑。”她又转身，看着被-干涉后一脸无趣的玛格丽特，“你也别那么幼稚，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

　　芭芭拉的脸色僵住了，因为麦克斯嘴里的“小孩子”而愤愤不平，她捏着书角，纸张都泛起了褶皱。酸楚在胸口翻涌着，是因为对方并不将自己看作是地位平等的对象。

　　她又恨恨地瞪了一眼玛格丽特，可对方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只是从书架上随便取下一本书，摊开来溜到麦克斯跟前，和她靠得很近，从芭芭拉的角度看来，她们简直要贴在一起了：“之前麦格教授说的要点，你觉得这样的话怎么样……”三言两语之后，两人迅速沉浸在激烈的交流中，把芭芭拉甩在一边。

　　其实两人从未刻意这样做过，只是三个人的相处状况从来都会变成这样：本来还是芭芭拉和麦克斯的二人世界，只要玛格丽特一插-进来，状况立马就不一样了。先不说她每次都会作弄芭芭拉，不是抢走她的书就是对她做些恶作剧，每次都让芭芭拉怒火冲天，非要闹到对峙起来。

　　每次也都是麦克斯加入进行干涉，她当然是向着芭芭拉的，也没少说玛格丽特，但那些话总是轻飘飘的，玛格丽特转个身子就忘了个干净。然后这两个人就开始聊着论文和考试的事情，芭芭拉每次都插不上话。因为她不像麦克斯那样自学过高年级的课程，还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她甚至算得上是严重偏科，只是全身心地沉浸在古代魔文的学习中。

　　对于玛格丽特这个大两年的学姐，芭芭拉实在是讨厌到无以复加，觉得她和那些过去欺负她的人是一类人，以戏弄她为乐，只要遇上她就没有什么好回忆。但这些也算是借口，她心知她讨厌玛格丽特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在于麦克斯。

　　明明是先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着书的麦克斯，只要玛格丽特一来，立刻就会丢下她——这个词用得也许不是太准确，却也是让芭芭拉最痛苦的原因之一——然后和那个自信耀眼的混蛋搅在一起，而且经常地表现出细微的愉快情绪，转瞬即逝，却能被一直关注着麦克斯的芭芭拉察觉到。

　　这让她的心总是会绞痛不已，更别说她一拿自己和玛格丽特比较之后，心中生出的那种惊慌和自卑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受到同学的排挤，甚至只能通过麦克斯的庇护，才能短暂地寻到安宁，摆脱那种糟糕的状态。

　　正是因为麦克斯会和她一起在休息室看书，那些欺负她的人才不敢明着做太过分的事情，因为他们也摸不清麦克斯的态度，害怕得罪麦克斯。虽然麦克斯从不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却将芭芭拉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而玛格丽特则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存在。她耀眼、聪明、骄傲，即使身为一个斯莱特林，芭芭拉也不得不认同玛格丽特的优秀，即使她特别讨厌她，却更无法否认她是个令人憧憬的存在。她不知道玛格丽特和麦克斯是怎么认识、怎么熟识的。但不管怎么看，能在麦克斯身边站着的就应该是玛格丽特那种对等的精英，而不是她这种卑微到骨子里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芭芭拉心中那一开始的对麦克斯的感激和尊敬，慢慢地成长成了连她也感到痛苦的巨大情感旋涡。她每天都期待着和麦克斯的共处时光，悄悄打听她的作息和习惯，会经常性地装作偶然的相遇，她们之间有的只是一个没有约束的诺言，这却成了芭芭拉的蜘蛛丝，因为有了这个借口，她就可以在即使已经不受欺负的情况下，找到和麦克斯一起的理由。

　　麦克斯很纵容她，对于她的请求几乎从未拒绝过，渐渐和她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她们后来也不常去休息室了，而是会找一个没人的教室，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时候是芭芭拉一辈子中感到最幸福的时光，就连对她来说最富有吸引力的古代魔文也失去了魅力，她忍不住偷偷去看麦克斯的侧脸，看她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淡漠、却又非常专注的姿态。

　　直到玛格丽特突然闯入这二人世界之后，她才终于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麦克斯就和接纳她一样的，也轻而易举地接纳了玛格丽特，和她完全不同的是，玛格丽特总是很积极的，她一点也不顾忌和麦克斯的肢体接触，经常和她勾肩搭背，神态亲密地说话。而那是芭芭拉虽然渴望，却绝对不会主动去做的事情。

　　即使麦克斯从未回应过玛格丽特，也从不主动对她表示亲昵，可她也从没拒绝过，只是安静地接受玛格丽特，就和接受了芭芭拉一样。

　　不过她们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玛格丽特健谈而热情，轻松地就能勾起麦克斯的兴趣。而不像和芭芭拉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彼此都是安静的人，几乎真的就只是肩靠肩地看书而已。

　　“每次我一来你们都只会坐在这里看书，太无聊了吧，光是上课还不够吗？”

　　玛格丽特拍打着桌面表示不满，聊完之前的议题，麦克斯又不理会她了：“这里的秘密可是我告诉你的，麦克斯！”

　　“我应该提醒你的是，八楼的这座屋子我也知道，所以不能算是你告诉我的；更别说它可不属于我们，只是学校的一部分而已。”麦克斯冷淡地说，她看书的时候总是这样。

　　又开始了。芭芭拉痛苦地看着这一切，即使是两人之间的争执，在她眼中也像是在打情骂俏，她当然知道这只是无道理的乱想，只会让自己痛苦，却又没法克制自己。

　　我不想要这样，她咬着牙对自己说。想到有一天自己喜欢的人可能会和自己讨厌的人走在一起，她就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

　　“学姐，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芭芭拉毕竟不可能真的和她划清距离，只需要等待一会儿，她总是会在什么地方出现，这次也是这样。芭芭拉低下头，半张脸袋被隐藏在额发中，麦克斯突然就想到了初次见面时，这女孩也是这种样子，而她从芭芭拉眼中观察到一种执拗和顽强的光来。

　　那时她就觉得芭芭拉有趣，才会选择拉她一把，之后也放任她跟随在自己身边，愿意和她玩玩温情游戏。反正与其和一群人进行无趣的伪装，不如花些时间在她觉得有趣的人和事上面。

　　芭芭拉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这个不算聪明的小女孩，只是凭借着对待古代魔文的一腔热情努力钻研。她的其他科目的成绩都算不上好，甚至连作为唯一特长的古代魔文，有时候还比不上麦克斯对理论的理解快。

　　但她却是唯一一个真正引发了符文力量的学生，而那通常是只有拥有罕见天赋的符文使用者，或是极少数的魔文求道者才能做到的事情。麦克斯可以做到去翻译一些印有古代魔文的物品或是文稿，这也是绝大多数魔文学者能做到的极限，却无法驱动这些文字背后的真正力量。

　　而麦克斯做不到的事情，芭芭拉做到了。虽然还很稚嫩，虽然还很不成熟，但她毕竟是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如尼文字接纳了她。

　　再到后来，和芭芭拉相处时，她开始察觉到来自芭芭拉的那隐秘而躲闪的、热烈而痛苦的视线，也是从那时起，对方连态度也变得支吾。看得出当事人很想要将这份恋心隐藏起来，可她显然做得不是很好，满是破绽。更别说麦克斯因为时常沐浴在他人的瞩目下，对于他人的视线和态度，十分的敏感。

　　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吧。

　　对这份如此直白的情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不如说看不出来的人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可麦克斯却从未有过刺破它、拆穿它的想法，也从不去回应，这并非是因为她排斥芭芭拉的这份心情。

　　事实上，她从未在意过另一半的性别或是身份，即使芭芭拉或是别的什么人和她告白，只要不是她从生理上无法接受的对象，那她多半都不会拒绝吧。

　　反正她所谓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所谓的异端，她所需要的东西，也许直到命运的尽头也无法从他人手中得到。之前海瑟的拼命抗拒，不也确实地证实了这一点吗？

　　即使察觉到芭芭拉的心情，她也没有疏远她的打算，相反麦克斯很喜欢观察芭芭拉的表现，例如当她们还会寻一间空教室，在那边坐着看书时，她会故意装作沉浸在书本中，这时候对方就会悄悄地投注视线，仿佛要舔舐她肌肤般缓慢地顺着她的五官向下滑去。当然她偶尔也会使坏，故作察觉地抬起头来，这时芭芭拉就会猛地把脑袋埋进书页之间，故作正经地看书，肩膀微微颤抖。

　　但这样的平衡在玛格丽特加入之后被打破了，芭芭拉很讨厌她，也许多次语气激烈地抱怨了玛格丽特对她的那些恶作剧，将玛格丽特的那些行为看做是因为轻视和瞧不起。

　　但麦克斯知道，即使玛格丽特确实张扬又骄傲，却不是会去做霸凌这种事情的人，更别说是对看不上的人表现出多余的关注了，玛格丽特对那种类型的人一向只会无视。

　　她被芭芭拉拽着手，一直跑到八楼，她心中察觉到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根据观察芭芭拉那紧张中带着期待的神态，她也在心中做好了猜想。

　　芭芭拉在画像下来回走了三次，墙上现出一个门洞来。通常这里是他们三人的秘密空间，也是经常进行聚会的地点，足够私密和安静，保证不被打扰。

　　她们钻进门洞，里面只是一个普通的空房间，没什么大不了的布置：“你要求了什么？”

　　“我想要接下来的对话不被任何人打扰。”这之中的任何人，虽然确实也指其他人，不过根本上却只指向了某个人。

　　“学姐，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她用魔杖划出一个符文，歪歪扭扭的，但看情况确实是奏效了。

　　符文落在麦克斯的掌心，变成了一束新鲜的玫瑰花束，“用咒语不是更方便吗？”麦克斯不甚在意地颠了颠花束，后者颤颤巍巍地晃了晃，红艳的花瓣像是血液渲染过。

　　“不过看样子你掌握得不错。”既然芭芭拉一直都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她也就姑且配合一下，当做完全不知情。

　　“我不是为了表现才拉你过来的……”芭芭拉胆怯地说，“我、我只是忍耐不住了，那个混……格兰芬多总是在你身边出没，我不能接受……”

　　“我和梅格是朋友，”她轻松地说，“就跟我和你的关系一样。”

　　芭芭拉噎了一下，马上表现出微弱的退缩情绪来，但她最后还是忍耐住了，小声地说道。

　　“……不一样。”

　　“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把你当成朋友！”芭芭拉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可能会带来误解，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喜……”

　　“我听不到，芭芭拉。”

　　“喜……”芭芭拉就像是中了石化一般，只是沉重地呼吸着，那句话就卡在喉咙口。

　　“……喜欢你而已。”她弱弱地指了指麦克斯手上的玫瑰，“就是这种意义的喜欢。”

　　“可我不懂你的意思，芭芭拉。有什么事就该全部好好说出来。”麦克斯又找到了过去观察她面红耳赤的那种微弱的愉快了。

　　“……我喜欢你，麦克斯·西格尔！是爱情意义上的喜欢！我想、我想和你交往！”芭芭拉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大喊，“我是个女孩，还比你小，既不优秀也不可靠。但我的这份心情绝对是真心的……”她的声音又变得细小起来。

　　她小鹿般小心翼翼的视线取悦了麦克斯，也让她生出几分好奇，就像是观察到了一种全新的反应似的。男人与女人之间产生爱-欲是理所当然，若这是物种为了繁殖和演化之后的必然，那凭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能产生这份情欲？

　　这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不还是能好好说出口吗？”她走到芭芭拉跟前，看起来她就像是要找个洞钻进去。

　　“好，我答应你。”她微笑着说，“我们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