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下半身思考

　　凌曦醒来的时候， 凌辰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凌辰偷偷亲了他一下，也不知道这一幕刚好被夏风扬看在眼里， 更不知道这件事情， 将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不小的麻烦。

　　凌辰这次过来是因为凌伟霆的病情加重了。

　　凌伟霆年前就被检查出了肺癌， 他将生意全数托付给长子凌辰以后就在美国的奥斯汀市养病。其实肺癌不是晚期的话，只要治疗得当， 活个八九年不是问题。但这位一生骄傲的男人在疾病面前败好像给了自己的恐惧。

　　不安、忧虑、暴躁、不良的情绪让他的病情不断恶化，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身体的多处地方，情况不是很乐观。也许拥有越多的人， 就越害怕失去这一切吧。

　　这一代人都有叶落归根的情结， 在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的前提下，凌韦霆选择回国度过余下的时光，也就是说凌曦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望一下他。

　　第二天早上， 凌曦把车开入一片别墅群， 开了50来米，便停在一栋联排白色别墅前。

　　家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亲戚， 有堂伯堂叔堂表兄弟姐妹等等， 还有些凌曦也叫不出辈分的生面孔。他礼貌而疏离地和每一位打招呼， 也收到了同样礼貌而疏离的关心和问候。

　　躺在病床上的凌韦霆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早年英俊刚毅的脸孔变得无比沧桑，蜡黄的脸和明亮的墙壁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此刻不过是个恐惧死亡的普通人。

　　虽然凌曦和他向来就感情淡薄， 但面对此情此景终究有些唏嘘。这个时候，凌韦霆突然咳嗽了起来， 凌曦快步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伸手揉揉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爸爸， 我回来看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凌韦霆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你过来了，你哥呢？”

　　“他在路上了。”

　　“哦，那你没什么事就走吧。”

　　“我已经和公司请假了，这几天就在这里陪一下你吧。”

　　面对小儿子的关怀，被疾病折磨得相当敏感的凌韦霆并不买账：“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好，见过律师了吧？如果觉得钱少了你就直接开口。”

　　凌曦摇摇头，否定了这个莫须有的需求：“我不需要你的钱。”

　　“不需要我的钱，这就是我花钱养育你十几年得来的答案，这就是你的态度？”

　　“你误会了，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凌曦直视他的眼睛，眼底有微光在闪动。

　　“你的眼睛和她很像，很会迷惑人，但是绝对瞒不过我。你应该一直非常清楚我对你的不满。”凌伟霆脸上的皱纹起伏，好像一条毒蛇在蜕皮，“于是你心怀怨恨，一直在报复我，天天找些男人鬼混，让我丢尽颜面。”

　　“爸爸，如果我今天带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来见你，你是不是就会开心点了？抱歉，我是不会这么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的，我不会通过欺骗女人的感情这种方式来维护这家族表面的光鲜。如果你觉得这是我的错，我只能向你道歉，但是事实依旧是不会改变的。”

　　“不会欺骗女人，那你就可以勾引自己的大哥？”接收到到凌曦瞬间变得冰冷的视线，凌伟霆不怒反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安排到美国去？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启迪的股份你一点儿都拿不到，拿了钱你就给我滚吧，以后想去和谁鬼混都行！！”

　　砸烂在地上的玻璃杯，结束了这场火丨药味十足的对话。凌曦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仿佛一刻钟也不愿意待着这个房间里。

　　他以为虽然不是亲生父子，都这么长时间了凌韦霆对他至少也还有一丝感情，把自己隔离开来是因为自己确实给家庭造成了困扰，所以他也默默承受了白眼和冷遇。

　　16岁就被他丢到美国读书，聚会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向别人介绍自己，即使从宾夕法尼亚大学那样的名校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他也根本不会出现在毕业典礼。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指向的竟然是一个狗血的原因，这让他感觉非常恶心。

　　孤独，怨恨，不甘，每个人心里都有能引起胸膛左侧钝痛的东西，凌曦从来就不是一个超脱的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一劫。他觉得心脏有个洞，风灌进去嗖嗖地冷，抽多少烟都暖不下来。

　　他马上离开了这个让他烦躁不安的地方。

　　…………………………

　　既然凌韦霆已经给他下了逐客令，那么看来难得挤出来的假期也不用花费在他那里了。

　　一般的有钱人可以有多少种消遣时间的方式？

　　马尔代夫潜水，奥地利滑雪，巴黎时装周，维也纳音乐会……实在不想走远的话，干脆就把孙晨宇叫出来，看着他的嘴巴动一天。不过对他而言，其实已经不再需要什么消遣了。如果什么能激起他的兴奋感，必然还是工作。

　　他和助理王美薇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便驱车往自己的公寓开去，行程中无意就路过到那天的酒吧。

　　当车以40公里的时速不快不慢地驶过的时候，他刚好看到喝得八分醉的夏风扬从酒吧门口出来。依旧是白皙到好像呈现病态的皮肤，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迷离的眼瞳倒映着霓虹灯，犹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样闪烁不定，很让人砰然心动。

　　人的一生当中会遇到多少张脸？每一张你也许只有0.05秒的时间去铭记，然后任凭生命的列车开走，你们擦肩而过再无交集。

　　直到那张令你心动的脸出现，你才会希望生命的列车能开的慢一些，再慢一点，能给这张脸再多0.05秒的时间。

　　心里那种空洞感好像没有那么强了，也许是今天月色太好了吧。

　　凌曦淡淡一笑，拐了个弯把车停下了。

　　夏风扬在酒吧门口摇摇晃晃地招手打出租车，刚开了车门，一只手臂便揽上他的腰，他漠然地回头看着来人。

　　今天的月色的确很好，所以凌曦能清晰地看到夏风扬脸上有些微恼的表情，在酒精的渲染下平染了几分诱人的风情。他扶着他东倒西歪的身体：“风扬，你喝醉了，要不要坐我的车？”

　　夏风扬拒绝得很干脆：“不坐。”

　　“还在生我的气？”凌曦估计他还在记恨那天在酒吧当众调戏他的事情。

　　“我才没那么无聊。”

　　“那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你特么管天管地还能管得到老子的心情？”这句话倒不像有醉态，吼得中气十足。

　　凌曦皱眉，这已经不是心情不好的程度了，这明显是吃了火丨药了吧。

　　这个时候，出租车司机好像终于忍不住似的把头伸了出来，“两位帅哥，要你们不上车再聊？车上吹吹空调很快就消火了。快到点交班了，家里老婆孩子等着我回去开饭呐！！”

　　“非常抱歉。”凌曦给他塞了张毛爷爷，就让他开走了。

　　夏风扬暗骂了句万恶的资本主义，便被凌曦半搂半扶地带走了。

　　车门关上，蓝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朝着住处开去。

　　下车的时候，凌曦发现夏风扬几乎不能站稳了，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估计是喝了后劲很足的洋酒，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越到后面就会越醉。

　　现在已经是午夜，四周都没有什么人，他扶着夏风扬走进电梯，夏风扬突然抓着他的前襟，咬了他的下巴一下。

　　凌曦吃疼，他从后方抓住夏风扬的头发，往后拽了拽，让他和自己四目相对。

　　“夏风扬，你怎么回事？”

　　夏风扬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攻击他，一下又一下，凌曦给他弄得有些恼火，马上反扭着他的手给予还击，随着电梯的红色数字在跳跃，电梯壁的凉意透过身体进入大脑，在酒精的渲染下，气氛突然就变得暧昧起来。

　　纠缠从电梯里一直持续到卧室里都没有停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的原因，夏风扬一点反抗的心思和体力都没有，窝在床上，一副乖得要命的样子。

　　虽然夏风扬没有像平时一样张牙舞爪地反抗，但纤细的手腕，动听的哀吟，因为痛感而流出的眼泪，还是给了凌曦最大满足感。

　　夏风扬没有喊停也没有求饶，只是无声地哭泣。

　　凌曦轻轻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怎么流这么多眼泪，很疼吗？”

　　夏风扬的酒还没有醒，只是喃喃说着：“我赢了……但是我好难受……”

　　奇怪的话。前半句，应该是指和他立下的赌约。这家伙好像渐渐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放养政策成功，这一点让凌曦十分欣慰。

　　至于后半句，估计是刚刚真的把他弄疼了吧？他有点后悔刚刚自己用下半身思考，在床上对他不够温柔。

　　最近心思都在家里的事情上，都没怎么和他见面，明天是周末就干脆带他出去玩玩好了。

　　凌曦这么打算着，就搂着他进入了梦想，却不知道令夏风扬难受的，其实另有其事。

　　…………………………

　　半夜里，夏风扬醒了过来，酒也醒了大半，头痛得就像是要裂开了。

　　而更让他头疼的是，怎么又和凌曦滚到床上去了？万鸿说的对，和投资人搞在一起是不和谐的，他明明已经下定主意不再和他做这种事情了，酒精真特么害人。

　　看房子的装修，应该是凌曦的公寓，他被男人带了回来。

　　夏风扬把凌曦抱着他的手轻轻挪开，去大厅里找水喝，今天月光很亮，所以他没有开灯。月光所及之处，他又看到了放在客厅的凌曦和凌辰的合照，就是那张凌曦硕士毕业的时候照的照片。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记得凌曦的书房里放着一本相册，他一直懒得去翻，可现在他有预感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似的，夏风扬蹑手蹑脚跑到书房，翻开那本相册，里面的照片很多是凌曦和凌辰在国外旅游时留下的照片，有去海边的，有去山上的。

　　并不是一次两次，每个年龄段都有，他们的感情果然很好。

　　而且有几张照片，凌辰这宠溺的小眼神，完全不是哥哥看弟弟的眼神吧。

　　他小心翼翼把相册放了回去，又抽开书架下的抽屉，有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原来凌曦换下的，那个和凌辰是一对的30万RMB耳钉就放在里面，盒子里面好像写了一段英文。

　　夏风扬马上把盒子合上，心跳跳得无比快，就像是坐在法庭上的被告。

　　……不，他甚至连被告都不是，只是吃瓜群众中的一员，在观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审判，。

　　他再次打开盒子去看那段英文，那段英文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

　　“我对你的爱独一无二。”

　　“…………”

　　果然如此。

　　夏风扬有种怅然若失却又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像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他本来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凌曦再这么不清不楚当炮友下去，他只是下不了决心，去和他说一声“不”而已。

　　但是现在这对德国骨科以比他所认知的全部世界还要沉重的重量压在他心脏上，这重量让他突然就可以下定决心，选择出局。

　　他摸黑穿好了鞋子，走进电梯的时候，他打开了手机上凌曦的微信头像，然后在对话框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们以后私下还是不要见面了。”然后按了发送。

　　也好，就这样吧。

　　夏风扬走进电梯，沉默地看着电梯的红色数字不断的跳跃着，一些久远的话突然随着数字的闪动瞬间纷至沓来。

　　「我喜欢男的，特别是你这种类型。」

　　「我希望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你。」

　　「一直以来，你有好好定位你自己吗？」

　　「这样，我们就算约会了。」

　　「我不单单要顾着你，我手里还有十几个项目。」

　　「谁叫我喜欢你呢？」

　　不知道怎么的视线模模糊糊的，电梯上的字都要看不清了。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将他招惹成同性恋，却好像还搞了别人；他一肚子坏水，却是他所有做过的梦里面最独特的那一个，他的眼眸里有自己的倒影，他曾经在自己失落的时候温柔地鼓励：等你的世界变得广阔起来，这些东西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原来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在居中，他早就已经不是这场审判的吃瓜群众了。

　　夏风扬连忙要撤回短信，然而时间已经过了可以撤回的两分钟了。

　　而且凌曦已经回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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