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婚丧嫁(3)

  小二走后,梅六细细梳洗罢,一边吃饭一边将小二的话又回想了一遍,却也没找出什么头绪来。她并没看到新郎新娘,更无从辨起。只是心里隐隐担忧着纪十,虽知她聪颖过人,入女儿楼这四年来从没失过手,即便是在去年那样最最恶劣的境况下仍然能保存住自己,故此次全身而退必不成问题,但终究不知她遇到了什么事,难免多想几分。

  而后又想到那斗笠男子,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于是决定趁纪十还没回来前再去一次。起身换衣时,发现里衣一片干干湿湿的血迹,将两层衣服都沾在了一起,显然昨晚的跟踪让她本来便没痊愈的伤口再次绽裂了。咬着牙将污了的衣服从身上剥离下来,抹药,换衣,一连串事做下来,她的脸色已然惨白,额际泛起了汗光。

  坐在椅中歇了会儿,稍稍缓过气后,她便推门走了出去。同掌柜打过招呼,若纪十回来,便令教在客栈中等,不过天黑便即回来。因为是生面孔,一路出镇,惹来不少目光。她本早就习惯,此时收起了在桑晴苑时的烟媚之态,只不过如寻常女儿家,略胜清丽而已。被人看得狠了,便回眸报以微笑,有人会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当然也有热情的妇人欲上前攀谈,她只待对方露出此意图,立即加快脚步,远远地将人抛下,省去了许多麻烦。不片刻出了镇,才放缓速度,循着记忆往那人住的地方找去。

  边走边歇,越走越荒凉,若非仍可见到人踏走的痕迹,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记错了。直到申酉相交的时候,那栋破旧的泥坯屋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

  白日再看,便觉得与昨夜所见大有出入。晚上看不出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能隐约见到轮廓,记忆最深的反倒是那点亮后慢慢晕染开的昏黄灯光以及男子可怖的容貌。此时再临,才知道这屋是由黄泥夯筑而成,顶铺茅草,大约时日历久,墙壁可见龟裂痕缝。

  一路行来并不见其他住户,就这一栋草屋孤零零地立于荒山野岭当中,其实不用多想,梅六也能猜到那人为什么会独自住在这样的地方。不过有趣的是,房子四周竟然种满了石榴树,在这个结实的季节,一个个红通通的石榴果像灯笼一样挂在上面,煞是诱人。

  院门紧闭,透过半身高的篱笆墙往里看去,房门也同样关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篱笆上爬着的牵牛花仍在扛着最后一波秋寒努力地开放着,粉红紫蓝的花朵衬得简陋的泥坯屋院益发宁谧恬静。

  梅六深吸口气,上前扣响了柴扉,却半晌无人应答。又扬声问了几回,里面依然一片静然,显是无人在家,不由心下失望。半倚在门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枝上的干皮,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就这样返回是万万不甘的,但若不回去,又要等到何时,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出了远门,万一不回来又如何是好?

  正烦恼着,身后隐约似有声响,自非鸟语,细听之下才发觉竟是脚步声,因隔得远,不甚清楚,但可以辩明正是往这个方向而来。她心中一动,扶着柴门站直,转回身。片刻之后,便见到那人戴着斗笠,腰悬酒壶鱼篓,拎着根竹篙大步从容地穿过榴树林走来。

  见他衣袖裤腿都高高挽着,身上看不到丝毫记忆中俊雅少年的影子,那一瞬间,梅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只是此时再要悄然无声地离去,已是不能,唯有尴尬地微笑以对。

  十一郎前一夜在听到惊呼时便知道跟踪他的是个女子,只是没想到她会再来,因此乍然见到还是有些意外。反射性地抬手将斗笠往下压了压,隔着好几步远他便停了下来。

  “姑娘可是问路?”他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以免吓着人。

  梅六一阵恍惚,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便似当年那个人一样。只是毕竟时间隔得太久,她总是害怕自己是想念过度,一听到温和点的声音就当成是那人。

  见她心神不属,久久都不回答,十一郎有些无奈。想了想,取下鱼篓,弯腰扯几把干草垫在里面,然后在身旁的石榴树上选了几个大大的红石榴装进去,上前几步将鱼篓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又退回原地。

  “来即是客,姑娘拿几个石榴去吃吧。顺着这条路,穿过前面的山坳,往前走不过二十里便是白水镇,时间不早,姑娘还是早些离去为好。”语罢,不等回答,他转身便走。

第三章 冥婚丧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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