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讨要房租

　　这一夜，叶雪飞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中，有许多碎片的画面，无法连贯起来。

　　有些，是属于她前世，那驱魔女天师降妖除魔的记忆片段，有些是属于这一世，叶雪飞的记忆。

　　还有些……是她无法去描绘，似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陌生的画面中，一个绝美的女子，掉进了无边火海，那火海之下，无数的魔物伸出恐怖、狰狞的手，想要将她分食而尽。

　　白色的裙装，被鲜血染红，可是那女子的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和疼痛，只有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黑色的长发在她脑后肆意翻飞，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在她的右手中，还拿着一把断了半截的兵器，指缝流出鲜血，让兵器上发出冰寒的蓝光。

　　很快，那女子离火海越来越近，蹿上来的火舌，舔着她那张魅惑众生的脸。

　　细腻的皮肤迅速燃了起来，慢慢向整张脸延伸。

　　无数魔物的手，已经拉住女子的四肢，稍一用力，便将女子拉扯入火海之中。这时，火海沸腾，淹没了一切，留下的只有女子始终未变的笑容。

　　这些，都不算什么，将叶雪飞惊醒的，是那女子居然长得和前世的她，一模一样。

　　梦中醒来，脑海中的那些画面挥之不去。

　　叶雪飞胸前起伏不定，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向自己凹陷的脸颊。

　　那张脸……

　　狠狠的甩甩头，叶雪飞嘲讽的笑道：“居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梦，给吓成这个样子。”

　　抬头，阳光已经洒了进来，带着金粉，带着暖意。

　　叶雪飞靠着走廊的墙壁坐着，双腿无力的向外撇开，感受着阳光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许久，许久，她已经没有感受到如此温暖了。

　　这样坐着一夜，双腿早已经发麻得没了知觉。好在，休息之后，这具瘦弱不堪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她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一只小鸟停落在走廊尽头的破旧窗台上，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叶雪飞闻声望去，看到小鸟，也看到了窗台外爬进来的绿色藤蔓。一切，都十分美好，好似昨晚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想起昨晚，将自己推向红衣厉鬼的少女，叶雪飞的眸底闪过一道冰芒，最后淹没在她浩瀚如宇宙的星眸之中。

　　一路撑着墙壁，扶着栏杆下楼，花了五分钟，她终于走到了教学楼的外面。

　　外面的阳光，更加的灿烂，也更加的温暖。

　　叶雪飞深深的吸了口气，挑唇戏谑的道：“活着，真好。”

　　是的！活着真好。不管将来如何，驱魔师叶雪飞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一个左眼看到鬼的初中生，叶雪飞。

　　尽情的伸了一个懒腰，叶雪飞的动作突然僵住。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校园里安静得诡异。

　　眨了眨眼，她猛地一拍脑门，失声道：“今天是周末！”

　　随即，她又道：“卧槽！一夜未归，这个身体的妈会哭死的吧。”说完，她赶紧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向家的方向走去。

　　记忆中，这个叶雪飞的母亲叶芝岚，可是一个用水做出来的女人，她最大的必杀器，就是——哭。

　　女儿被人欺负了，她哭。

　　女儿成绩不好，她哭。

　　工作上不顺心，还哭。

　　想到家人的不理解，更哭。

　　总之，这是一个爱哭的女人。

　　在曾经的叶雪飞心里，恐怕对这个母亲，唯一觉得是优点的地方，就是叶芝岚非常漂亮。当然，如果不是非常漂亮，也不会在年轻的时候被人欺骗，最后有了她叶雪飞。

　　可惜，叶雪飞觉得这个母亲唯一的优点，却没有遗传给她。

　　临死之前，她心中都还在埋怨为什么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或许这样，韩玮就会多看她一眼。

　　实际上，叶雪飞不仅继承了叶芝岚的美貌，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或者说，驱魔师叶雪飞的脸，就是她的脸。只是可惜，她太瘦了，太营养不良了。

　　再美的人，没有肉的支撑，也就是一具会移动的人型骨架而已。

　　何况，她因为能看到鬼，经常被调皮鬼们捉弄，吓得魂不附体，整日阴森恐怖，神经兮兮的。又怎会有人注意到她不凡的美貌？

　　一边收拾着脑海中前任留下的记忆，叶雪飞走进了一条脏乱的巷子里。她的家，就住在巷尾那栋破旧的老楼中。

　　路上，看到叶雪飞的街坊邻居，都不约而同的避开她，好似她是什么瘟神一般。甚至有些人，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将孩子的身体扭过来，背对着她。

　　本来还热闹的巷子，当叶雪飞一进来时，就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直到目送她离开之后，才又恢复之前的气氛。

　　这里，是容市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住在这里的，要么是没钱的本地人，要么就是来打工，为省钱住在这里的外地人。

　　叶雪飞的家，属于前者。

　　容市叶家，是当地的商业龙头，也是她母亲叶芝岚的家族。可惜，无论叶家有多辉煌，多富贵，也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踩着生锈的铁楼梯爬上三楼，还未进门，就听到那扇破旧的门里，传来的熟悉哭声。

　　“我求求你，再宽限些日子吧。我一定会凑到房租的，你不要赶我走。我女儿也不见了，我还要去找她。”这是叶芝岚的声音。

　　而她苦苦哀求的对象，叶雪飞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印象中，又丑又肥，又爱揩油的秃头房东。

　　“嘿嘿，你女儿不见了关我什么事？我告诉你，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交不出房租，你给老子卷铺卷滚蛋。”

　　嚣张的声音，让门外的叶雪飞皱了皱眉。

　　“不过……”门内声音突然一转：“若是你肯陪我睡一觉，我倒是可以再多宽限几天。”

　　“不！求求你……别过来，别过来！”哀求的声音，变得惊恐。

　　“卧槽！”门外的叶雪飞怒不可拾，一脚踹破那扇透着缝隙的木门。

　　木门应声而开，入眼的一幕，让叶雪飞目眦欲裂，杀意由心而起。

　　房中，柔弱的叶芝岚被那胖房东，压在弹簧都露出来的沙发上。叶芝岚的双手，被拉过脑后，手腕被房东的大手紧紧抓住，让她弹动不得。

　　而另一只咸猪手，正准备伸到叶芝岚的裤底，想要侵犯那片领域。

　　叶芝岚的眼角挂着惊恐的泪水，眼神中已经几近绝望。

　　叶雪飞闯入的时候，房内的动作一顿，两人都扭头看向了她。

　　“雪飞！”见到一夜未归的女儿，叶芝岚先是惊喜。随即，她立马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拼命的叫道：“雪飞，快跑！快跑啊！”

　　胖房东冷哼，脸上的横肉抖了一抖，他丝毫不在意此刻自己的作为被一个未成年少女看见，反而放肆的在叶芝岚胸前狠狠的抓了一把。

　　顿时，就吓得叶芝岚脸色一白，声音也戛然而止。

　　叶雪飞眸光一沉，面色冷峭的看着房东：“放开她。”

　　“哟呵~！臭丫头，今天胆子大起来了啊！”胖房东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把身下的美人儿就地正法，根本没有注意到今日叶雪飞的不同。

　　“我说，放开她。”叶雪飞的声音更沉了些，眸中的幽光好似在看死人一般。

　　“放开？”房东一挑眉，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可以，把房租拿来，我立马走人。”

　　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一握，骨节的轻响，在房中格外明显。

　　叶雪飞死死的盯着压在母亲身上的男人，眼角余光中，满是母亲挂满泪珠的绝望眼神，还有的，就是她期盼自己快离开的焦急。

　　身体传来的一阵阵虚弱感，告知叶雪飞一个事实。现在的她，十个都不是眼前这个臭男人的对手。

　　习惯用武力解决一切的她，这一次，让她清晰的认知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天师。

　　突然，她左眼中，绿芒一闪。她勾唇笑道：“你的背上有东西，正在给你打招呼。”

　　“臭丫头，你哄鬼呢！”房东，根本就不信。

　　笑容中的戏谑越来越多，叶雪飞突然放松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斜靠着门沿，姿态是从未有过的慵懒：“可不就是鬼么。现在你的肩上可是蹲着一个女鬼，留着两行血泪，一动不动的盯着你。”

　　“你胡说什么！”房东叫嚣着。虽然不信，可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向后挥了挥肩膀，这个动作，也让叶芝岚的身体，暂时告别了魔抓的侵扰。

　　“大白天的跟老子说鬼？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啊！再跟老子唧唧歪歪，当心老子连你一起收拾了。”房东恶狠狠的盯着叶雪飞。

　　“你不信？”叶雪飞挑了挑眉：“此刻，它的双手灰白灰白的，指甲很红，就趴在你的肩膀上呢。它的嘴，一口的血，牙齿尖尖的，只要轻轻一咬，就能刺破你的皮肤，将你的血吸出来。”

　　“卧槽！这是鬼还是吸血鬼啊！”房东被叶雪飞说得心里发毛，好似背上真的有个什么东西似的，浑身不自在，还有着一种阴冷阴冷的感觉。

　　叶雪飞挑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告诉你只有吸血鬼的牙是尖的？谁告诉你鬼魂白天出不来？”

　　她阴森森的说着，配上她那副尊容，简直比她看见的那个女鬼，更像鬼。

　　慢慢的向屋里走去，叶雪飞低着头，任由头发遮住眼睛，露出在外的嘴角戏谑的勾着：“怎么？你还是不信？怨气极大的厉鬼，可是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哟。对了，在你身后的那个女鬼，眉毛里还有一颗肉痣。她死了都要缠着你，是不是她的死跟你有关系啊！”

　　砰——

　　房东的身体，因为叶雪飞的话，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铁盒。这声巨响，让房东一惊，秃头上，开始凝结出冷汗，脸色也变得青白。

　　叶雪飞盯着他，又向前一步，将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母亲，隐晦的护在身后，对着房东露齿一笑。那一口整齐的白牙，此刻在房东眼中，格外阴森。

　　他脸上的肌肉不断跳动，牙齿激烈的碰撞着：“你真的看到她眉毛里有颗肉痣？”

　　叶雪飞笑得冷漠：“你说呢？”

　　“啊——！菊芬，不要来找我，你的死和我没关系。”突然，房东好似大受刺激一般，双手抱着头冲出门去。

　　他路也不看，在下楼梯时，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后脑勺撞在墙壁上，昏死过去。

　　望着那肥大的身体，堵住了楼道，叶雪飞冷笑，若无其事的关上了自家那已经无法关紧的房门。

　　“他……他怎么样？”叶芝岚脸色的泪迹未干，担忧的问。

　　叶雪飞往窗外看去，那些所为的邻居，刚才母亲受困时拼命的叫喊听不到，此刻却一个个探出头来，好奇张望。

　　真是世风日下啊！

　　“死不了。”叶雪飞淡淡的回答母亲的问题。

　　没有闹出人命惹出麻烦，叶芝岚心中松了口气。

　　接着，她从沙发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叶雪飞跟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哭道：“你这孩子一晚上跑去哪了？吓死妈妈了，知道么？”

　　叶雪飞浑身如同雷击，一动不动。前世，她从未感受到亲情。在她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被抱离了父母，在深山中学习法术，她的童年、少年时期就伴随着驱魔法术而过。

　　等她终于可以下山后，接到的却是父母发生车祸的死讯。

　　此刻，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尽管，这个母亲胆小懦弱，尽管，这个母亲动不动就哭。但，那又怎样？她叶雪飞的母亲，就应该纵情而活。

　　桀骜的笑容，在眼底浮现。叶雪飞伸出手，反搂着母亲，在心中暗暗道：从现在开始，由我来保护你。

　　“以后不会了。”叶雪飞轻声道。

　　叶芝岚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拉开女儿，仔细打量。望着女儿消瘦的模样，满是心疼，轻捧起叶雪飞的脸，她道：“你说什么？”

　　叶雪飞任由母亲打量自己：“我说，以后不会像昨晚那般一声不响的离开。”

　　“这就好。”叶芝岚重新将叶雪飞搂入怀中，语气中松了口气。

　　一声不响的离开？叶雪飞依偎在母亲怀里，眸底冷芒乍现。

　　昨天，明明是放学后，叶若彤叫住她，不让她离开，还给她灌下安定片，让她昏睡，然后连同韩玮，将她带到那栋教学楼，关了起来。

　　他们却不知，原先的叶雪飞，体质孱弱，那些正常人吃下，都要昏睡一天一夜的安定剂量，已经直接要了她的命，换来了重生的叶雪飞。

　　母女俩所站的位子，让叶芝岚刚好可以从窗户看到窗外的情况。

　　那肥胖的房东，已经被人抬走，但即便是昏迷过去的他，依旧让叶芝岚遍体身寒。“今天，你如此捉弄他，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怎样报复我们。”

　　感受到母亲身上传来的不安，叶雪飞抬眸，看向叶芝岚如水般的眸子：“妈妈，不如我们搬家吧。”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在来到这里后，她就已经感觉到，这样的环境，不仅不利于自己成长，也不能让母亲好好的过日子。

　　叶芝岚的脸上浮现苦色。

　　如果能够搬家，她又何尝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到无所谓，可是她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走上自己的老路。

　　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在离开叶家这十几年里，叶芝岚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富家小姐。她已经看清楚了现实的残酷。

　　“是妈妈没用，不能给你带来安稳的生活。”叶芝岚为叶雪飞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眼中愧疚之色涌现出来：“雪飞，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努力工作，挣了钱，咱们就搬家。”

　　努力工作？叶雪飞在心中叹息。

　　她这个母亲，当年是叶家的千金小姐，家业有哥哥继承，无需她出力。天生的美人胚子，让叶家把她朝着名媛方向培养。

　　学得都是贵族礼仪，插花、茶道、音乐、美术这些调剂生活的东西。

　　在被那人抛弃之后，她被赶出叶家，这些年来，都是做些零散工。如今，她在一家饭馆里帮忙洗碗，一个月，也就只能挣个800元钱。

　　而这里的房租，虽然是容市最便宜的了，一个月也需要500块。

　　除去房租，母女两人的生活费，就只有300，还要支付水电，叶雪飞的学杂费等等。要想存到钱，搬家，几乎就不可能。

　　何况，就这800块钱的工资，都不是每个月能准时拿到。否则，叶芝岚也不会因为拿不出房租，而惨遭房东侮辱了。

　　“妈妈，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走走。”叶雪飞扫了一眼所谓的家，对母亲道。

　　这间不足二十平方的房间，就是她们母女二人的家。她前世驱魔抓鬼，赚钱倒是容易，也爱享受，住的都是豪华别墅，或者游艇。现在让她住在这里，她真的很不适应。

　　家里陈旧的柜子，方桌，一张木板床，还有弹簧外露的沙发，都是房间里原有的物品。事实上，她们母女两人的全部家当，也就只有几身衣服，还有一个被叶芝岚视若珍宝的小木盒。

　　至于里面放着什么，连叶雪飞都不知道。她只是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总会捧着木盒黯然流泪。

　　叶雪飞总有一种直觉，就是那个盒子，与她未曾谋面的父亲有着莫大的关系。

　　“雪飞要去哪？你才刚回来。”叶芝岚看向她，眸里的雾色还未完全散去。

　　“学校老师让我们去买一套练习题，我打算去书店看看。”叶雪飞随意找了个借口。却不知，这句话，又刺到了叶芝岚的心。

　　“都是妈妈没本事，连练习题这些课外资料，都买不起给你。“她眸光黯淡下来，却不再阻拦叶雪飞的外出。

　　叶雪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要出去就去吧，不过先换身衣裳，你瞧瞧你，像从土堆里出来似的。还有把饭吃了。”叶芝岚遮住愁容，轻刮了一下叶雪飞挺翘的鼻子。

　　被母亲一提醒，叶雪飞才想起自己昨晚在老教学楼里，摸爬滚打了一夜。

　　点点头，叶雪飞照着记忆，拿出盆子，打了水，自己清洗了一遍，又换上干净，却洗得发白的校服。

　　站在镜子面前，叶雪飞看着自己垂直的长发，挑了挑眉，将刘海往上一梳，给自己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

　　没有了刘海的阻挡，叶雪飞这次算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一世的脸。

　　果然，除了太瘦之外，这张脸的五官和前世一模一样。

　　现在她才十五岁，五官还未长开，却已经看出了以后会如何的倾国倾城，再加上她驱魔天师独特的孤冷气质，懒懒散散的风韵，她敢保证，日后，这具身体一定会长成一个极品美人，以偿前任的夙愿。

　　但，前提是，她得增肥。还有，彻底洗掉原先叶雪飞那种阴森恐怖的气息，那种来自鬼魂缠绕的气息。

　　“靠！居然还天生媚骨？”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后，叶雪飞双眸一凝，失声叫道。

　　这可是她前世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