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高远见薛梦松一脸阴沉地往外走,他忍不住阻止道“侯爷,这是要去哪?”

  薛梦松厉声道“自然是要去将军府讨个说法。”

  高远拉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他摇摇头,告诉他“那叶正庭前日已经自缢了,现在将军府也正在出丧。”

  听到高远的话,薛梦松没有一丝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憋屈了,这叶正庭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从岚烟的口中得知叶清雨是吞下碎瓷片而亡的,他视若珍宝的人却被叶正庭折磨成这般,而他叶正庭只是自缢就想相抵。

  在他薛梦松这里是不可能的,他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将军府。

  他甩开高远的手,依旧是往外走。高远看到薛梦松如此坚决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只得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侯府。

  薛梦松直奔将军府,他穿过进城时听见丧乐的那个小巷,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他入城时还在想是哪户人家能有如此大的阵仗,哀乐竟然能传出几里地来,原来是叶正庭在发丧。

  薛梦松站在将军府门口,因为叶正庭的权势,前来吊唁的同僚有不少。而叶夫人先是丧女,紧接着丧夫,她被两个婢女搀扶着,站在门口对着每一个来客点头示意。

  看到叶夫人面色惨白,连站立都需要婢女搀扶,薛梦松犹豫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想起先前在将军府,叶夫人待他和叶清雨都很好,每次回将军府,她总是吩咐厨房做了他们最喜欢的菜色。

  在侯府的时候,叶清雨也总是提到叶夫人。

  她说自己小时候顽劣不堪,叶正庭每次想要责罚她,可叶夫人担心武将出身的叶正庭下手每个轻重,所以总是从他手里夺过小鞭,亲手责罚她。

  而小鞭每抽打叶清雨一下,叶夫人都会呜咽着问她还敢不敢了。

  薛梦松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高远说了一句“罢了,回府吧。”

  薛梦松回府后,并没有歇息,他忍着强大的悲痛,强做镇定地在书房里拟写奏折,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匿去叶正庭的罪责。他的奏折上,丝毫没有提查王爷谋逆一事,反正现在的知情者都亡故了,谁也查不出了。

  在金銮殿上,他只想皇上禀奏了胜果,顺带着夸耀了张副将一番。

  而晚些归京的张副将,刚回到府上,就接到了连升三级的圣旨,不仅如此他还被上次黄金钱两。他看了一眼薛梦松之前呈上的奏折,丝毫没有提到查王爷的事,而其中也故意夸大了自己的战绩。

  他本想着靠着抓捕查王爷这个大逆贼在皇上请功,现在不用自己出马,也获得了诸多赏赐,他也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然后薛梦松给林祖平写了一封信,要他向朝廷上报,查王爷病重不治,在闽江逝世的消息。

  林祖平从黄半仙一事以后,就彻底站到了薛梦松的阵营里,无论薛梦松说什么,他不问缘由,通通照办。

  收到林祖平的奏折,皇上自感心头大患又除了一个,所以追封了他个名号,又赐了他的儿子些银两。

  这件事,在薛梦松的处理下,就这么了结了下来。

  其中牵扯的人,因为自身的利益,也都很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薛梦松为了不让人觉察出来,他穿着丧服,忍着痛也去将军府祭拜了一番。

  叶清雨的后事处理得当,侯府又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没有了叶清雨侯府,一下子少了生气,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不再有人欢声笑语,就连她养着的那两只虎皮鹦鹉,因为薛梦松嫌它太吵,就送回了将军府。

  薛梦松将叶清雨留下的物品通通堆进了仓房里,他将叶清雨的房间锁了起来,不许人再进入。

  他以为痛苦会随着这些尘封的物件而漫漫消散,可他错了,这种刺入心扉的痛是溢散式的,是愈演愈烈的。

  他越是试图掩盖,心中越痛。

  小厮们私下都在唏嘘,侯爷生前如此疼爱夫人,夫人过世后,侯爷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薛梦松原本打算塞北战后便辞官归隐,可如今叶清雨不在了,他自然没了归隐的理由。而且随着叶清雨的离世,他的个性变得更加古怪难测,常常因为一点儿小事便大发雷霆。

  侯府里的小厮婢女们做事更加小心了,有时候,他的脾气上来,就连高远也劝不住。

  高远知道侯爷这是把气都转到了其他地方,他几次想说,却不敢开口。

  他看着薛梦松如此压抑着自己的难过,想着他骂几句,就让他骂几句吧。

  也是因为他的坏脾气,府上的婢女小厮换了一波又一波。

  他这戾气的性子在府上受人诟病,在政途上可是一把利剑,没有了叶清雨,他做事更加不计后果。

  薛梦松凭着权势和战绩又升了一级,一时间朝野无人能与之抗衡。

  所有人都对他更加恭敬了。

  薛梦松一路向上,一直扶持他的丞相也到了该是辞官归田的年纪。

  他将薛梦松约到府中,两人坐在凉亭里。

  丞相端着酒杯对他说道“这两年,你整顿官风,雷厉风行,得罪了不少人,往后可要收敛着些,否则你这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

  薛梦松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他笑道“吃亏又何妨,本侯谁也不惧。”

  “哎……你……唉……”丞相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将话咽下了。

  他看到了薛梦松袖子下的手腕上绑着那条白色手环,他突然沉默了,也闷了一口酒,摇摇头不再说话。

  他知道现在他说什么薛梦松都是听不进去的,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

  皇上靠着薛梦松也敛聚了不少钱财,薛梦松虽忠心耿耿,可他不断增大的权势也让皇上头疼得很。

  薛梦松这些年,为他征战四方,也办了不少案子,各处县城都有他的眼线,他现在的消息比自己还要灵通。如此能干的臣子,让皇上忧心不已。

  这日,他正在批阅公文,他的小女儿晗月公主端着一碗羹汤来看他。

  她一头扎进皇上的怀里,撒娇道“父皇,您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皇上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这不是政务繁忙嘛,等过些日子,父皇得了空便去。”

  晗月嘟着嘴十分不满,父皇早就答应了要带她去猎场,可是如今却闭口不谈此事。

  而再过一个月就是自己的及笄之日了,所以晗月趁机说道“父皇,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什么呀?”

  皇上放下手中的笔,认真问道“什么?”

  晗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就知道你会忘。罢了罢了,下个月就是我的及笄之日,到那天咱们一同去猎场围猎吧。”

  听到‘及笄’两字,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竟然都忘了晗月都如此之大了。

  晗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要让他带自己出宫,说她一天天憋在宫里快要被闷死了。

  而皇上的注意力却全在了及笄上,她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晗月见皇上目光停滞在桌上的公文,有些愠怒,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将他的注意拉回,她愤愤地说“父皇!你怎么回事啊。晗月说的,你刚才可听进去了?我想出宫阿,我想出宫嘛。”

  皇上尴尬地笑了一下,他这个小女儿被他宠得有些任性了。

  他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看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整日还想着出去玩。”

  晗月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皇上继续说道“既然到了及笄,那父皇就为你挑个夫婿吧。”

  晗月一听,惊讶得嘴巴微张,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日是虽然父皇母后都十分疼惜自己,她在宫中也有一众的婢女嬷嬷伺候着,可自从她的姐姐们相继出嫁后,她开始明白了,她虽贵为公主,其实就是一件被标上了高价的商品。

  和亲、拉拢重臣,这些就是她们娇生惯养所付出的代价。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一天来得这样快,她知道父皇做的决定,她不能违抗。

  所以她只是低声问了一句“是谁?”

  皇上看着桌上的公文,坚定地说“平淮侯薛梦松。”

  *

  薛梦松的妻丧已过,以她的身份,迎娶续弦是迟早的事。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愿意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他。

  如此一来,他和皇上是亲上加亲,日后在朝中权势更盛。

  岚烟虽然知道侯爷再娶是理所当然,可她一想到叶清雨为了他吞下碎瓷片的痛苦模样还是气不打一出来。

  因为叶清雨的关系,她在侯府的地位极高。除了薛梦松没人敢使唤她,就连高远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薛梦松迎娶公主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侯府中,一时间,府上都在准备此事,好不热闹。

  而岚烟却坐在凉亭里,独自叹气。

  高远见了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奇地走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侯府还有人敢欺负你?”

  岚烟拍了他一下,高远坐到她的身边。

  她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叹道“哼,小姐的丧期才过,这么快就……”

  高远听到这话,赶紧捂住了岚烟的嘴巴,他环顾了四周,低声道“别说了。”

  自从叶清雨离开以后,这个话题就成了侯府的禁忌,侯府谁也不敢提。

  岚烟眼睛一转,没好气地说“哼,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哼,哼,哼。”

  说着岚烟就瞪了他一眼,高远打了个冷颤道“唉……我又没招你。”

  他还想辩解什么的时候,岚烟摆摆手走开了。

  岚烟在侯府转了一圈,她看到这些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就感觉心烦意乱的,她背手走出了侯府,想到市集上散散心。

  可在市集上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逛累了,她就找了个茶馆坐下歇歇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转头,看到顾伯颜就站在她身后。

  她朝他点头示意,顾伯颜在她面前坐下。他和同僚约了在此谈事,方才一出包间就瞧见岚烟一个人坐在大堂,还是一脸的丧气模样。

  “岚烟,你这是怎么了?”

  岚烟从小就跟在叶清雨身边,也算和顾伯颜一同长大的,他们虽有身份的差距,可两人也熟得很。

  她正想开口同他抱怨几句,可想想还是有些不妥,只能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

  看到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伯颜以为她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所以主动问道“无妨。说来听听,兴许我还能帮上你呢。”

  岚烟叹了一口气,这才说“皇上又为侯爷赐婚了,这不,下月晗月公主就要嫁进侯府了。”

  顾伯颜对于此事也早有耳闻,他点点头。

  岚烟继续说道“哼,亏小姐还……为了他,小姐连死都不怕,他倒好,这边妻丧刚过,就又要娶新人了。”

  岚烟提起叶清雨,顾伯颜的神色也跟着一同黯淡下来,他咽了口唾沫,长舒一口气,道“你不是说清雨给侯爷留了一封信吗?”

  岚烟点点头。

  顾伯颜又想起薛梦松手腕上那条戴了三年的白色布条,他低头想了一会,又抬头望着远处的侯府方向,他淡淡说“我猜清雨给他留的信中,一定有一句‘一切照旧’。”

  岚烟皱着眉,不明白顾伯颜这句话的含义。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顾伯颜说他还有事要办,就先行离开了。

  岚烟看着他慢慢地走出茶馆,消失在街角,他到了如今依旧是孑然一身,而刚才的话里话外,提到叶清雨,他的神色还是一如当年。

  她的眼泪从眼角渗出,又落下,滴在茶杯里。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能走出来的,远远不止自己的有一个人。

  她低头对着那杯茶,呢喃道“小姐,我好想你阿。”

  说着,她的眼泪唰唰地留下,一滴一滴全落在了茶杯里,她抿了抿嘴唇,眼泪的滋味比这浓茶还要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还没完结,不要弃文,往后看

第59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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