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苏洛的身影

　　回到家，闷头做了点晚饭，韩西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饭。

　　还没完全从与颜虞东重逢后的悲伤心境中抽离，韩西接到了老师孔秋夏的电话，她邀请韩西和她一起参加苹果台的一期访谈节目。

　　韩西对上电视本没有兴趣，可无奈碍于老师的情面不好推辞，便悻悻地答应了。

　　洗漱完毕，在仓促的敷了个面膜之后，韩西早早上了床。可能是过于疲惫，一向容易失眠的她，竟迅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访谈很快到来，跟在老师孔秋夏的身后，两人一起来到苹果台的演播室。

　　一切准备就绪。访谈开始了。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一一访谈》。”女主持杨一一用甜美的声音播报着，“本期节目，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了国内著名编剧孔秋夏女士和她的学生新生代编剧韩西。”

　　演播室内一阵掌声传来，杨一一继续说道。

　　“孔老师，您在国内编剧界，称您是大咖绝不为过。您所创作的作品，众所周知、耳熟能详。不论是在作品的口碑上，还是商业价值上，都堪称典范。”

　　孔秋夏满面笑容，谦虚道：“过奖了。”

　　“孔老师，您是科班出身，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专业？”

　　“是的。”孔秋夏点了点头。

　　“请问你最开始的职业是什么？你的其他职业对您的创作之路是否有影响呢？”杨一一抛出了问题。

　　孔秋夏略加沉思：“大学毕业以后，除了做编剧之外，我还在东方传媒以及上海电台做过主持人和主播。这些编剧之外的工作经历让我积累了很多生活素材。不得不承认，这些素材对我未来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程度上的影响。”

　　“从业十八年，您作品无数。从《苏拉拉升职记》到《小强向前冲》，大多是围绕着女性的成长展开的，您的作品赢得了很多职业女性的认同。您创作的角色，她们坚韧不拔、斗志昂扬。您将她们归类为‘新女子’的代表，把自己定义为‘新女子主义’编剧。那么请问，新女子主义是否等同于女权主义呢？”杨一一再次发问。

　　“‘新女子主义’跟‘女权主义’并不一样，”孔秋夏解释道，“它更侧重于女性的奋斗和成长。我塑造的女性，是我心中理想的女性，她们不依附于男人，不把对美好生活的幻想寄托于男人，而是通过靠自己，靠自己的努力、实力、毅力和执行力，敢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一步步实验自己的梦想，将日子过成了诗。”

　　“我们知道新生代编剧韩西，是您的学生。”

　　“对。”

　　杨一一转头问起了韩西：“据我所知，韩小姐原本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后来改变职业，做起了职业编剧。那么请问韩小姐，是什么样的原因和机缘，让您有了改行的想法了呢？”

　　“是我......”韩西第一时间想到了苏洛。

　　“您不用紧张。”杨一一宽慰着。

　　“是我自己的一段感情经历。”韩西不假思索，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包括孔秋夏在内，一众人全都愕然。

　　“我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因为某种原因，我们分开了。或者说，我失去了对方。可是对方给我带来的影响是终生的。”韩西继续说道。

　　“为什么说是终生的？”女主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韩西面带忧伤地回答着：“情感上，我放不下他，一辈子。信仰上，我因他学佛，一辈子。梦想上，我追随着他，一辈子。他的出现，惊醒了我所有的感觉。我人生因他而改写。他，让我变成了更好的人。让我渴望通过自己来传递更美好的东西。孔老师是我的编剧老师，而他呢，是我人生导师。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今的我。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给我带来的影响是终生的。”

　　由于已经跑题，女主持一时不知如何将话题给引回去，只得暗自着急。韩西呢，则沉浸在对苏洛的满腔回忆里，对目前的状况没有丝毫的发觉。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时孔秋夏开了口：“韩西是我最好的学生，一直以来，她做电影保持的就是初心。我们知道初心很重要，它是你做事情成败的关键。其实对于做电影，编剧这一环节对整部影片的质量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热爱电影，所以我们选择了这一行。因为明白这一环节的重要性，所以决定了我们在写作剧本的时候，务必要付出全部的心力，用心、尽心把作品创作好，才能无愧于心。这是我们作为影视工作者所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杨一一感激于孔秋夏的解围，由于兴奋加赞同，她带头鼓起了掌，在座的观众们也纷纷效仿，齐刷刷地鼓起了掌。

　　返回工作室的车程上，孔秋夏和韩西谈笑风生，对刚才的突发状况只字不提。

　　也难怪，她可是编剧界的精英，并不是八卦天后。

　　倒是韩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愧疚着，向孔秋夏道着歉：“对不起啊，孔老师。我刚才......”

　　“为什么要道歉？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韩西，没有必要的。每个人都有回忆自己青春的权利，这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在重要的场合去回忆重要的他，这不是什么错事。”

　　“谢谢您的理解。”

　　孔秋夏思索再三，试探着问：“不过......”

　　“老师您说。”

　　“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否告诉我，多年来你一直保持单身，拒绝着身边所有的人，是不是和这个所谓的“人生导师”有关系？”

　　“是的。”

　　“那，你们真的没有复合的可能了吗？”

　　“老师，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确定。”

　　“怎么会这样！？”这显然是孔秋夏所没有想到的。她一脸的震惊。

　　“我，不知何时才可以找到他，看到他......”

　　话音刚落，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地停下。然后，一直望向车窗外的韩西，看到了站在橱窗前的苏洛的身影。

　　是的。那分明是，苏洛的身影。

　　那一瞬，韩西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膛！

　　苏洛？她在心里呐喊着。

　　苏洛！她在心里嘶吼着。

　　“开，开！开门！”韩西支吾着，喊叫着。她将双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她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让司机师傅明白自己渴望停车的急切心情，所以她只好通过她夸张的肢体语言演绎着。

　　“韩西，你怎么了？”

　　韩西异常的举止，让孔秋夏十分意外。她没想到一向稳健的韩西竟也有情绪失控的一面。

　　“老师，我，我要下车！下车！下车！我要下车！”

　　孔秋夏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相信韩西这么做一定有原因。所以她急忙唤着司机师傅，师傅很快解锁了车门。

　　韩西一把拉开车门下了车。跑至人行道上，韩西站在离苏洛十米开外的位置。由于是背光，而且是侧颜，韩西看不清苏洛的脸，看不到苏洛的表情。

　　韩西竭力平静着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她慢慢地，向定定地站在橱窗前的苏洛走去。

　　她想轻声呼唤，或者是大声呼喊！但她仿佛被施了魔咒，一时喉咙发紧，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韩西即将来到侧对着她站立的苏洛面前的时候，苏洛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猛地一个转身，背对着韩西，开始迅速地向前奔跑。

　　韩西愣在那里，回不过神。眼看着急速逃离的苏洛竟将离开自己的视线，五年前因没有追上苏洛而留下的憾恨在韩西的心中升腾了起来。就像是突然苏醒的千里之马，韩西一个加速，向前方狂奔了出去。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韩西心想。更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我追不上苏洛。那么这一生，许是没有机会了。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死命追逐着苏洛的韩西，在心里默默地告诉着自己。

　　我韩西，今天，务必竭尽全力！追上了苏洛，就是天堂。追不上苏洛，就是地狱。没有人不向往天堂，而去渴望地狱。所以我定要激活我全身的潜能！我今天，就是跑到吐血，跑到猝死，也一定要追上苏洛！我要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爱你！我要垂下我的头，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对不起！我要止住我的哭泣，钻进他的怀里告诉他，我想你！这是我等了五年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关于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强烈的感念之下，韩西果真来到了苏洛的身边。不过，并不是因为她跑得快，而是因为苏洛停了下来。

　　苏落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家店门前。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无视着身后不远处，亦在大口喘着气的韩西，向店里走了进去。

　　“老板。”

　　“什么事？”中年男人闻声前来。

　　“我的手机，落你店里了。”

　　“哦，原来是你的手机啊。”老板走上前，正要和苏洛攀谈，却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的韩西给抢了先。

　　“苏洛！”韩西来到苏洛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大呼小叫着。

　　迟疑着，苏洛回过了头。他一头雾水地望着韩西，深感莫名其妙。

　　韩西定睛一看，这哪里是苏洛啊！分明只是一个酷似苏洛的男生！

　　那一刻，韩西心中充满着的希望之球，像被一针刺破，瞬间跑气，没多久，就干瘪了。

　　奔跑的过程中，韩西脑补了和苏洛重逢之后的完美剧情。没想到，那些浪漫感人的话语，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韩西非常失落。如果一个人没有希望，那就无所谓失望。最怕的，是有了真真切切的希望，却不得不面对真真切切的失望。这种失望，对韩西的打击，是巨大的。

　　以至于在和“假苏洛”连连道歉之后，返回车子的路上，韩西连步子都懒得迈。走出店门没多久，她瘫倒在路旁的马路牙子上，韩西失魂落魄。她的心，再次空了。

　　“韩西，你没事吧？”

　　由于分辨出来是孔秋夏的声音，韩西连忙抬头。果然，她看到了一张担忧她的脸。韩西心里委屈，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来。于是在孔秋夏错愕的眼神里，韩西哭得肝肠寸断、几近窒息。

　　屏蔽着周遭看热闹的人群，孔秋夏赶紧将韩西扶起了身。孔秋夏极力安抚着韩西，然后逐渐平复下来、冷静下来的韩西，和老师一起迈着迟缓的步子，一步步勉强着回到了刚才韩西下车的地点。她们，再次回到了车里。

　　告别了天冷心更冷，坐在温暖如春的车里，韩西低下头，止住了一路上的哭泣。

　　韩西刚才的失态，让孔秋夏相当担忧。于是她不得不八卦起来，询问起韩西：“韩西，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见了......”韩西低声言道。

　　“你心里的那个人？”

　　韩西一愣，她没想到孔秋夏早已看穿了一切，看穿了她的内心。

　　车里，彼此久久的沉默着。如果不是窗外的街景在不停变换，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韩西甚至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在家里。

　　“老师......”韩西欲言又止。

　　“在呢。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老师能理解。事实上，大家都是从这个时期过来的。”

　　“什么时期？”韩西望向孔秋夏的眼睛。

　　“为爱奋不顾身的时期。”孔秋夏柔和地说。

　　韩西默不作声。

　　“这段时间你太累了。韩西，要不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调整一下状态，能更好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韩西一听要停工，连忙拒绝：“我没事的，老师。”

　　“你需要放松一下自己。”

　　“真没事的，老师。你不用担心了。”

　　看到韩西那一脸执着，孔秋夏知道她的提议没什么卵用。

　　“哎。那好吧。”孔秋夏叹了口气，收起了让韩西放假的念头。

　　车缓缓停下了。目的地到了。右手边，就是韩西租住的小区。

　　“明天见，孔老师。”韩西努力冲孔秋夏挤出一丝微笑。

　　“好的。明天见。”孔秋夏爱怜地瞅着准备下车的韩西。

　　韩西站在小区门口，目送着车辆远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韩西心想，可我为什么对人生一点期待都没有呢。

　　如果苏洛真的出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