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陈意美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极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 许多事情都选择隐藏在心底, 但她毕竟是生他的母亲。

　　她想起唐伟彬去世的第二天，俞泽深知道这件事后，放弃了考试, 只身一人从南城赶到上海, 最后在酒店的套房客厅, 她还看到了俞泽深抱着夏青宜安慰。

　　那时候, 她就已经确定俞泽深的心思。

　　“泽深，半年前，我跟你说过，你和筱筱从小就有婚约，但是你很激动，你说你不喜欢和筱筱相处，也不接受那个一厢情愿的婚约。”

　　俞泽深记忆力不差，自然是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那些话的, 但此时此刻, 脸打得生疼。他自有记忆以来就知道唐筱这个人的存在，在他眼里她不过是父母好朋友的女儿, 接触不深，也不想多接触，甚至有一段时间，因为对方入侵了他的领地，而遭到他的反感。

　　后来, 又是什么时候，他渐渐地改变了，他的目光总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着一个身影，课堂上，他总忍不住往那个背影看，等待发现时，满心满眼都是她了。

　　俞泽深不想和陈意美深入谈论这个话题，“妈，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陈意美知道他不想和她谈论，她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也就不继续提了，随即道：“你爸从你高一的时候就跟你提过留学的事，是你自己拒绝了，如果你亲自提出来，你爸应该很高兴的。”

　　俞泽深默不作声，高一的时候俞恒确实说过，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出国就是深造，国内也有许多不错的大学，并且还是中文环境，他是个讨厌融入一个陌生集体的人，去国外留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所以那时候他就明确拒绝了俞恒。

　　——

　　每年的除夕对于俞泽深来说都差不多，下午早早吃了饭，父母会等春晚看，而他则会被陈意美强行留在客厅，陪他们一起看春晚。

　　以前俞梦琳还没嫁出去时，和陈意美两人谈论春晚节目谈论地十分起劲，这两年看春晚，陈意美总想着和俞恒讨论，然而俞恒根本不认识荧屏上的那些明星，自然就聊不起来。跟俞泽深，那就更不可能聊得起来。

　　今年陈意美学乖了，自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全程少说话。

　　俞泽深玩着手机上的游戏，祝福的消息从手机里不停地传出来，有些是群发，有些是单独编辑的祝福语，俞泽深只挑了几条回复。

　　点开企鹅，夏青宜的头像是亮着的，说明在线，他点开对话框，想要给她发个祝福，就发新年快乐，刚打好字，对话框里显示了一条消息。

　　夏青宜：泽深，新年快乐。

　　俞泽深顺手把编辑好的文字发出去：新年快乐。

　　过了一会儿，夏青宜没回复他，他想着应该再给她发个什么消息，问她在姑姑家过得好不好，或者问她心情好了一点没有。

　　不多久，陈意美的手机响了，她接听，“筱筱啊……哎，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听到这里，俞泽深退出了对话框，听着陈意美打电话。

　　陈意美道：“嗯嗯，好，在姑姑家还习惯吗？”

　　“听说厦门大学挺漂亮的，你可以去看看。”

　　陈意美和夏青宜说了差不多十分钟的电话，俞泽深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屏幕，听着她们讲电话。

　　陈意美和夏青宜讲完了，捂住了手机的声孔，朝俞泽深问：“泽深，你要跟筱筱讲几句话吗？”

　　看陈意美脸上那看穿不说穿的笑容，俞泽深偏开脸，“不用。”

　　“那算了。”陈意美重新把手机贴着耳朵，“筱筱啊，那就这样，你在厦门多陪陪你姑姑，多点出去玩，放松放松心情。”

　　“那不说了，拜拜。”

　　俞泽深摁亮了手机屏幕，继续玩游戏。

　　——

　　这是夏青宜来厦门的第五天。唐洁莲家住的是小区楼房，家里三房两厅，夏青宜住的是唐洁莲女儿的房间。

　　唐洁莲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两年前嫁了，小儿子陆鸿在上大学，不过因为寒假打工，除夕才赶回来。

　　夏青宜来厦门这几天，活动范围很小，唯一出门的一次是陪着唐洁莲去超市和市场置办了年货。

　　陆鸿回来后，带着夏青宜出门逛过，去了附近的景点。

　　从初三开始，天气就不好，连着下雨，湿冷湿冷地，夏青宜哪也没去，留在姑姑家写作业。她虽然高考后就要走，高考成绩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但她这个人天生就是闲不下来，只要她一天还在这，就要努力地去完成这个身份应该要做的事。

　　做题做到不懂的时候，她拿着练习册去问陆鸿，已经高中毕业两年多的陆鸿表示，他已经完全看不懂高中的题目。

　　她住的房间里面里面有一台台式电脑，看上去很久没用，她问过唐洁莲意见后开了机，发现还能用。

　　她登陆了自己的企鹅邮箱，把不懂的题目以邮件形式发给了俞泽深。她还记得，一个月以前，她问过俞泽深，要是她回家了，遇到不懂的题目能不能给他发邮件，俞泽深说可以。

　　发了邮件后，夏青宜再给他发了企鹅消息：泽深，我有题目不会做，给你发邮件了。

　　俞泽深：嗯。

　　过了不久，俞泽深回复了邮件，他回复的内容很详细，步骤很清晰，但至始至终没有把解题过程写出来，最后一句他说：按照这个思路解题，做好拍照给我看。

　　就像平时他给她讲题一样，永远不会直接把答案给她，讲完了解题思路，就让她自己把答案算出来。

　　夏青宜坐在电脑桌前面，认真地把题目演算一遍，演算完后还要拍下来，用数据线传到电脑才能发。

　　她把做题步骤拍照发过去之后，很快，俞泽深在企鹅号回复了她：过程是对的，算错数了。

　　夏青宜：囧，我再检查检查。

　　外面有人敲门，夏青宜开了门，唐洁莲端着一碗水果沙拉在门外，“筱筱，来，吃点水果沙拉。”

　　“谢谢。”

　　唐洁莲看着她，“没事的话出来聊聊天吧，别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我其实是在做作业，待会把题目做完我就出来。”

　　唐洁莲是担心她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没想到她是在写作业，“原来你在写作业，那你继续写。”

　　“嗯。”

　　“你不是都打算出国留学了吗？怎么还……”

　　夏青宜道：“高三我也会读完，该做的还是要做。”

　　“这种心态好，多学一点是一点。”唐洁莲说：“那我不打搅你了，你继续学习，累了就出来透透气。”

　　“好。”夏青宜端着水果沙拉进了房，坐在电脑前，把题目重新算了一遍，检查一遍没问题再发给了俞泽深。

　　俞泽深看了后回复：对了。

　　夏青宜吃了点水果沙拉，放下叉子，双手在键盘上打字：南城的天气好吗？

　　俞泽深：阴天。

　　夏青宜：我这边也下雨了。

　　发完了这一句，俞泽深没有回，夏青宜想着还有什么话题可以跟他说，想了想，似乎没有。

　　俞泽深这个人本来就喜欢安静，或许她特意找话题，对他而言还是一种困扰。

　　夏青宜把剩下的水果沙拉吃完，转身出了房间，去厨房把碗洗了。

　　从厨房出来，刚好遇到要出门的陆鸿，夏青宜笑了笑，“表哥，你要出门吗？”

　　陆鸿停下脚步，看着她，“对，今天初三，高中同学聚会，去KTV，你要不要一起？”

　　他们同学聚会她跟着去太奇怪了，“不了，你去吧。”

　　“那行，我走了。”

　　“嗯。”夏青宜回到了房间，电脑屏幕已经黑屏了，她动了动鼠标，打算把电脑关了，右下角俞泽深的头像在闪动。

　　俞泽深：唐筱

　　夏青宜看着他最新的那一条消息，是两分钟之前发的，只发了她的名字。

　　夏青宜立即回复：嗯？

　　俞泽深：如果我想去留学，你希望我去哪里？

　　夏青宜看着屏幕上的那句话，俞泽深也想去留学？她回复：你有喜欢的学校和国家吗？

　　俞泽深：没有。

　　夏青宜：那你可以了解一下国际上一些比较有名的学校，我觉得你的条件可以去很好的大学，比如哈佛，斯坦福，剑桥这些。

　　俞泽深：那瑞典的皇家理工学院，怎么样？

　　夏青宜神色一滞，她放在键盘上的双手久久没有了动作，瑞典皇家音乐学院和皇家理工学院，都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

　　如果她去留学是真的，听到俞泽深也想去留学，那她会很高兴，她会给他介绍瑞典的一些特色，也会告诉他斯德哥尔摩的人文风情。

　　但她并不是真的要去，她只是想要回到自己的时空。

　　关于如何回复，夏青宜犹豫了许久，双手在键盘上打了字，又觉得不妥当，删了。

　　反反复复，最后她干脆退出了企鹅，关了电脑。

　　她原本是想撒一个谎，骗所有人说自己去了瑞典留学，她会委托律师秘密安排唐筱的后事，也会委托律师每个月给陈意美发一封报平安的信，然后两个月发一次，三个月发一次，直到他们淡忘。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她没想到俞泽深也有了要去瑞典留学的想法。

　　他原本无计划留学，突然说想去，还是瑞典，就算他不说，夏青宜也猜到了他的用意。

　　夏青宜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她在想要是回到自己的时空，会怎么样。

　　——

　　俞泽深难得地感受到了挫败感，因为夏青宜没回复他的消息。而那一条消息，对他而言很重要。

　　他的企鹅永远是隐身状态，他不喜欢被打搅，学校的女生经常会给他发消息，如果隐身的话，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回复。

　　独独对夏青宜是隐身可见的。

　　两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黑了，那一条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复。

　　他已经想清楚了，要是夏青宜说瑞典皇家理工学院很好，值得一去，那他就可以开始申请，义无反顾。

　　但是她为什么不回复？俞泽深想，是因为他的问题让她感到为难了么？

　　陈意美上楼来叫他去吃饭，他把手机放在兜里，吃饭时，偶尔拿出来看一眼。

　　陈意美和俞恒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平时餐桌上话不多说，也不玩手机的俞泽深今天频频看手机，有点奇怪。

　　陈意美问：“泽深，在等什么重要消息吗？”

　　俞泽深把手机放进裤袋里，继续吃饭，“没有。”

　　过了一会儿，裤袋里传出企鹅经典的消息提示音，俞泽深看了一眼父母，没理会，继续吃饭，把碗里的饭吃完了后，他放下碗上了楼。

　　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却是薛宁的消息：放假在家快长草了，明天打篮球，约不约？

　　俞泽深有些失望，回复：我和你？

　　薛宁：还有几个，加你6个，打半场。

　　俞泽深：嗯。

　　退出了和薛宁的对话框，俞泽深再次点开夏青宜的头像，他三个小时之前发的消息还在那里，下面没有任何回复。

　　他很少会去期待一件事，因为这个世界上值得他期待的不多，他想要得到什么，向来都是轻而易举。

　　然而他今天深刻地体会到，期待是一种抓耳挠腮的煎熬。

　　夏青宜也是个狠人，一句带着试探性的话，让他等了五个小时。

　　晚上九点，那家伙才良心发现，打了电话过来。

　　俞泽深看着来电显示，心狂跳不止，干脆开了阳台的推拉门，出去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

　　电话里夏青宜的声音就像带着磁力，“泽深。”

　　俞泽深淡淡应了一声，“嗯。”

　　“你为什么会想去瑞典皇家理工学院？”

　　“没有决定要去，只是问问你觉得好不好罢了。”

　　夏青宜沉默了片刻，“瑞典皇家理工虽然是国际知名学府，但知名度始终比不上哈佛耶鲁斯坦福剑桥，以你的条件，大可以选择这一些。另外，瑞典是个高纬度国家，和南城的气候相差很大，冬天甚至只能看到几个小时的太阳，很冷，夏天几乎一整天都是亮着的，如果不是适应了高纬度的生活，去到那里一定会不习惯的。”

　　“所以，你不希望我去么？”

　　夏青宜顿了顿，“嗯，不希望。”

　　“好。”俞泽深很干脆，“那就不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明显提高了一点，语气有些冷。

　　电话两边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夏青宜问：“泽深，你生气了吗？”

　　“有么？”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如果我刚刚的话让你觉得生气，我跟你道歉。”

　　俞泽深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面对俞泽深的质问，夏青宜选择了沉默，她确确实实从俞泽深的语气感受到他生气了，她也大概清楚俞泽深为什么生气。

　　短暂沉默过后，俞泽深先打破沉默，“唐筱，你当初为什么要惹我？”

　　“什么？”

　　“如果你不惹我，你唐筱去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泽深……”

　　夏青宜还想说话，听筒里只传来了嘟嘟嘟的响声，对方挂断了。夏青宜继续拨打他的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