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婆罗门撒红节

  入了怀德坊歇山顶的红柱坊门,袁醍醐一行人下了马,崔湃从她眼中看见每一家店铺我都要逛一遍的雀跃小眼神。

  他将手中马鞭交给身后阿水,瞄了一眼跟立桩一样杵着的随从,转身对袁醍醐提点道:“如果你今日想玩的尽兴,随从就不必带了。”

  崔湃和卢祁都是深谙长安城趣味角落的老手,袁醍醐挑眉问他:“要玩的很大吗?刺激的那种。”

  崔湃一派高深的点头,“你想要多刺激就能玩多刺激。”

  袁醍醐看见崔湃一脸笃定,搓了一下兴奋的小手,拉着高文珺悄声说:“别让随从跟着,跟监视似的,怎么玩的开?”

  “那怎么行?这里这么乱多不安全!”

  高文珺不是很同意。

  袁醍醐一掌拍醒她,“嘿,堂堂金吾卫中郎将和大理寺司直跟着我俩,还有比他俩更显摆的随从吗?安心!”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高文珺就是一个耳根子软听不得劝说的人,刹那就被袁醍醐的显摆说攻陷。

  “好吧。”

  卢祁错愕的盯着崔湃的脸,他听见了。

  “她俩把我们当随从!”

  崔湃看过去,看见袁醍醐一脸理直气壮,对于卢祁的话没有反驳。

  卢祁:“……”

  崔九郎你的傲娇呢?不要了吗!

  袁家和高家的随从自此被她俩厉声命令留在怀德坊的公共马厩等着她们回来。

  随从望着朝怀德坊深处走去的四个人,内心不安。

  阿水看出来,宽慰道:“别看了,有什么不放心,你们俩的身手抵得过我家九郎吗?”

  不仅比不过,而且差很远,随从释怀。

  ————

  走近怀德坊,走进新世界的大门。

  坊里的居民比起长安人来大多皮肤黝黑,崔湃说这座坊里多以岭南道的百越族人和万里外的扶南国人为主。

  翻过雪山穿越西南黔中道来到唐土的天竺人也聚居在此地。

  怀德坊里的建筑很奇特,是大唐宽檐建筑和竹木建筑混搭。

  南方崇山峻岭多热毒瘴气,跟塞外爱搭帐篷不同,竹木阁楼即可避开地热,也能避开蛇虫鼠蚁。

  是以从大唐南境而来的他们改不了家乡的旧习惯,依旧在怀德坊内搭建传统的竹木阁楼。

  遮阴的凉棚下,裹着头巾的人们席地而坐听着欢乐的乐曲,喝着不同于唐土制法的饮子。

  有人在街边大声的讨价还价,是袁醍醐听不懂的语言,语调铿锵,速度很快。

  放眼望去,街面出售的商品除了各类皮货,更多的是诡异的动物骨骼、獠牙,以及经过干燥处理的植物草药。

  闻所未闻,都是唐土典籍上甚少记录的异域方物。

  卖香料的铺子门前整齐码放着颜色各异的细粉,香气扑鼻而来,刺激口舌,彰显着与唐土全然不同的饮食风格。

  袁醍醐咽了一下口水。

  香料铺子的店主戴着一串银手镯招呼他们走近看看。

  袁醍醐迈步过去,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几个扶南人撞上。

  赶路的扶南人开口就想大骂,崔湃一把揽住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身侧,冷冷朝扶南人看过去。

  几个扶南人显然是久居长安,看出崔湃不好惹,便闭嘴作罢,径自走了。

  袁醍醐被他们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拍拍崔湃的肩膀。

  “亏得有你!我都想打赏你了。”

  崔湃低头睨她一眼,还真把他当随从了。

  卢祁和高文珺已经从人群中跟上来,崔湃放开揽在袁醍醐肩头的头,握了握收回在身侧。

  纹面的男人跟他们擦身而过,街面上高鼻深目的女子正在对方脸上互相勾画绯红的彩绘,握笔的手臂到指尖也是纹样繁复的彩绘,极其精巧。

  袁醍醐看得入迷,被街面的一众女子发现,女子害羞的捂着嘴笑起来。

  她们朝袁醍醐招手,在邀请她过去一起。

  状况太陌生,袁醍醐心里有点打鼓,可是女子们眼中是善良和友好,所以她想去,她望着崔湃:“我们可以过去吗?”

  她恳切的语气让这句话听在崔湃耳中自动变成了,你可以陪着我过去吗?

  崔湃说:“去吧。”

  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低沉和温柔。

  袁醍醐拉着高文珺风风火火闯入了彩绘女子的阵营,在长安居住已久的人们是会一些大唐洛下音的。

  简单交流之后得知她们来自天竺一个叫摩揭陀的国家。

  她们身着宽大披帛绕在肩头,披帛自西域传入长安,高门贵女尽皆模仿穿搭。

  只是在摩揭陀女子披帛下不是唐土的襦裙,而是缀满银片和碎宝石的修身长裙。

  她们伸手摸在袁醍醐白皙的脸上,赞叹大唐女子吹弹可破的皮肤。

  其中一位叫雅度拉的女子地位显然高过其他人,她对袁醍醐一见如故,盛情邀请她俩试穿摩揭陀服饰。

  袁醍醐兴然应允。

  ————

  银饰相击,跃出轻灵脆响,人未至,声已喧。

  当一直守在一侧的崔湃和卢祁再见到袁醍醐和高文珺时,人群簇拥中翩然走出两位摩揭陀贵女。

  袁醍醐踏着小巧皮靴,着一身精美织绣的窄袖长袍,细碎的金玉发饰被精心的梳理进辫子,巧笑倩兮,如晴空霓虹,如和风暖阳。

  她一步一步走向愣神的崔湃跟前,眨眨眼睛,“她们邀请我们去参加婆罗门的庆典。”

  我们,是指的他和她吗?

  崔湃安静的站着。

  袁醍醐微仰着头等待他,他看着身前少女勾勒出彩绘的精致面容,移不开眼。

  雅度拉用洛下音朗声对崔湃和卢祁喊话:“你们的夫君觉得好看吗?”

  “……”

  卢祁苦笑,瞄了一眼身旁的高文珺觉得好尴尬。

  “呃,他们不是我们的夫君,只是好朋友。”

  袁醍醐瞬间羞红了脸,红晕染上了颈项间,却听到崔湃一句低沉的“好看。”

  只有她听见。

  摩揭陀女子们哈哈大笑,“哦,原来是好朋友!”

  雅度拉上前对他们四人说道:“那就欢迎大唐的好朋友跟我们一起共度撒红节!”

  摩揭陀女子围上来困住了崔湃和卢祁,纷纷伸手要给他们画面。

  卢祁见来势汹汹直接放弃了反抗,崔湃鄙视他一眼,身手灵活的避开了各路魔爪。

  袁醍醐看着崔湃并不配合,觉得这样会伤了摩揭陀女子们的好意,果断上手拿过绘笔,于混乱的人群中一把抱住崔湃的手臂,强行拦下他。

  崔湃就像被失了定身咒一般,僵硬的站着,袁醍醐一不做二不休,见机攀上他的宽肩,在他左右眼角勾描出纹样线条。

  “警告你别动哦,一动就花了!”

  她发出严重威胁。

  少女的馨香萦绕崔湃鼻端,袁醍醐柔软的小手正放在自己身前,一切感官变得无比敏锐。

  崔湃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一动身体就会贴在她的身上。

  稳住!

  已经被各路魔手摧残完毕的卢祁,斜瞄见崔湃在袁氏女面前俯首就擒的样子,大笑出声。

  能让崔九郎吃瘪,难得一见!

  崔湃侧目发出远程警告,“你再笑一声试试。”

  卢祁立刻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崔湃斜眼睨着卢祁,画了面老子也比你好看!

  ————

  撒红节,是神圣的宗教仪式,更是婆罗门教众的狂欢,代表一年的开始,是庆祝新生的喜悦。

  怀德坊里有数座婆罗门寺。

  婆罗门源自天竺,在大唐南境影响深远,扶南、百越之地多有信奉者,人们头簪鲜花,忙碌地准备着狂欢的盛宴。

  袁醍醐一行人被雅度拉领进一处宽阔的场地,四周已被鲜花和彩绘的巨幅多神相装点。

  雅度拉边走边对他们说:“法螺是毗湿奴大神的手持物,水波纹是毗湿奴大神坐骑龙戏水的象征,三叉矛是湿婆的手持物,吉祥威萨图案是毗湿奴大神妻子吉祥天女的象征。”

  人流不断汇聚于此,场地中已经铺满各色花纹的长毯。

  南境来的各族居民席地而坐,弹奏着形制各异的乐器。

  雅度拉领着摩揭陀女子进场,认识她的人纷纷恭敬行礼问好。

  崔湃和卢祁浅浅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想到还是个人物。

  场地中心的巨大毛毯上,鲜花围绕的中心处,白袍使者端坐其间正在诵颂远古的史诗。

  妇女啊为俱卢族毁灭悲痛,高亢的哭喊声震撼众生。

  这哭喊声听来像是时代末日众生遭到焚烧,众生也觉得也许到了世界毁灭的时刻。

  ……

  “这是《摩诃婆罗多》。”

  雅度拉的眼中有悲伤。

  “伟大的婆罗多族的诗歌,大战让婆罗多的将士在战争中伤亡殆尽,妇女如游魂般失魂落魄地在战场上寻找和拼接丈夫的尸体,绝望弥漫天际。”

  “在正法面前,一个人应当舍身忘死地去打仗,而不计后果如何。”

  雅度拉的话掷地有声。

  在无尽的悲伤后,袁醍醐发现在场的听众眼中闪着坚毅的光。

  “如果战争终究无法避免,就让它伟大而有意义。”

  崔湃沉默的望向袁醍醐,用一个军人的眼神。

  白袍使者自鲜花中心起身,吟诵完最后一个篇章,周围的听众久久不能回神。

  雅度拉走上前去伏地行礼,白袍使者扶起她,雅度拉侧开身,向他简单说了几句摩揭陀语后,对袁醍醐回身说道:“这是我的哥哥。”

  白袍使者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

  “我是叶迦沙,欢迎雅度拉的好朋友来的怀德坊跟我们共度撒红节。”

  袁醍醐行插手礼,“我们的荣幸。”

  卢祁看了一眼立在袁醍醐身后的崔湃。

  叶迦沙,婆罗门教的大祭司!也许,这才是崔湃前来怀德坊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标注在作话里不扣费)

  注释:

  1、婆罗门——起源于古印度的宗教,印度教的古代形式,以《吠陀经》为主要经典,以种姓制度作为核心教义,崇拜三大主神。公元4世纪以后,由于佛教和耆那教的发展,婆罗门教有一段衰弱期。

  2、摩揭陀——古印度的一个重要王国。贞观十七年,唐派行王玄策为使,到达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今印度比哈尔西南拉杰吉尔)

  *婆罗门教在古代横扫东南亚,在吴哥窟时对婆罗门的神话很着迷,后来在马六甲槟城的印度社区住了一周,深感南亚对印度教、佛教、□□教、天主教包容的氛围造就了多元的社会文化*

第33章 婆罗门撒红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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