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托付

  皇后大丧,按仪制朝中应该罢朝七日。

  可随着下毒始末的水落石出,所有证据都直指楼兰。卯时刚过,赵岐就在思政殿中召集几个重臣,商议对楼兰一事。

  大殿气氛有些凝重。虽说此次明摆着是楼兰蓄意谋害青平国君,但如今乃非常时期,前有柔邑侵犯在前,贸然对楼兰出兵,唯恐柔邑乘虚而入。一时间,臣子中主战、主和派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赵岐戎马半生,青平半壁江山都差不多是他打下来的,楼兰如此公然挑衅,即便他是一条衰老的蛟龙,也不容他人随意挑衅。他沉吟半晌,心中已有了决断,“命威武将军领兵五万,赴白龙镇。”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变得沉寂。白龙镇乃两国交界的重镇,此举无疑是向楼兰开战。

  **

  瑞王府中,翠竹从外间进来伺候,见满桌子摆满的饭菜丝毫未动,劝慰道,“珍儿姑娘,就算没胃口,多少也要吃点啊。”

  她转头,就见沈珍儿斜斜的倚在榻上,轻摇了下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翠竹轻叹了口气,收拾起碗筷,忽然门外有小厮送了封信进来。

  她认出是门房的下人,接过来瞧了一眼,忙呈给沈珍儿。

  沈珍儿这才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信,仔细端详了两秒,信封上没有落款,只是简单的写了沈珍儿三个歪歪斜斜的字,心底纳闷,但还是拆开了。抽出里面的信笺,就见正中间简单的写了几个字,“回雪楼一见。”

  她心中一沉。

  回雪楼里,还是二楼那间小房间,玉河坐在那,却没有像先前般做道姑打扮,一身天青色芍药底纹绣边罗裙,看上去竟有几分寻常女子的小家碧玉。她半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直到听见敲门声,才忽的抬起头来。

  她眉心微动,“你来了。”

  沈珍儿轻“恩”了一句,身后,绮罗已经知趣的带上门。

  她开门见山道,“你原来想借我之手除掉的人,是赵岐,对不对?”

  玉河看了她一眼,“是。”

  她顿了下,瞳孔微微放大,“当初故意让我携带香包进宫时,是不是早就打算让做你的替罪羔羊?”

  “是,”玉河嘴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我是想过要让你成为替罪羊。”

  她不避不退的看向她,“你可知我从小就不喜欢你。明明同样是楼兰的公主,为什么偏偏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她用力按了按胸口,“只能乖巧的扮演那个端庄大方、懂事守礼的长公主,可即便如此,父王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真正在我身上停留。他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是,玉儿还小,你要多照顾她。玉儿?”她忽然笑了,“可我,不也是玉儿吗?”

  沈珍儿神色一怔,下意识的别开眼。

  “从小到大,他对我最温柔的,恐怕也只有那一日了吧。”玉河垂下眼,长睫在眼里落下斑驳的倒映,“那日青平大军兵临城下,杀喊声震动宫阙,他拔出剑,眸中带血,我哭着抱住他,害怕他跟城墙外那些丧命在青平铁骑下的将士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当时紧攥着剑,回过身颤抖的摸了摸我的脸说,好孩子,你这一辈子都要记得,你身来就是我楼兰的公主,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带着我楼兰的荣耀。”

  她语气很轻,却听得沈珍儿心口没来由一颤。楼兰的荣耀?

  父王那张坚毅的脸从她眼前闪过,然后久久的挥之不去。

  在青平大军兵临城下之前,她和母亲已经被父皇偷偷送出宫闱,而赵岐的车马已经等在城墙外,那是他对母亲,最后的爱意。

  她眼眶忽的一酸,不愿再深想下去。

  “玉甄,这是父王对我的嘱托,”玉河定定的看向她,“也是对你的。”

  她轻吸了口气,话锋一转,“如今的情况,你不必担心。计划既然失败,皇帝未必有心思去追究你的责任。况且事到如今,我自会……”她咬了下唇,“我自会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沈珍儿愣了下,“你说什么?”

  “此次下毒原就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让青平大乱,又让青平同柔邑结成死仇,如今反过来了,”她顿了下,“一切罪责,皆直指楼兰。”

  沈珍儿愣了下,反应过来,倒吸了口冷气,“你是说,如今青平要对楼兰兴兵?”

  想起如今羸弱的母国,她心中一阵战栗。青平虽然先前同柔邑一战消耗了国力,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倘若真要一战,只怕楼兰必定落了下风,届时必定生灵涂炭。

  她怔然闭上眼,记忆中的草原,湖泊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忽的睁大眼看向她,“你要去自首?”

  “是。”

  她一愣,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才呐呐道,“可是,你……”

  玉河抬起头,凄凄的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现在的身份,不是楼兰的公主,而是柔邑的使臣,柔邑王的,玉妃。”

  沈珍儿听见脑袋“嗡”得一声,“玉妃?”

  “离开青平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柔邑宫中忍辱负重,只为了有一天,”她顿了下,瞳孔忽的放大,“手刃这些仇人。”

  沈珍儿看向她,眼眶忽然酸胀的厉害。

  失去记忆的这八年,她在飞云酒楼无忧无虑的长大,而玉河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说到底,她恨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跟玉河同父异母,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姐妹。虽然同在宫中长大,但他们彼此都活在别人的口中,相见的次数寥寥无几。那时她年纪尚小,恃宠而骄,任性刁蛮,对这个姐姐既不服气也不喜欢,总是用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对方。直到那次在御花园里,6岁的她跟侍女在玩捉迷藏,奔跑间不小心撞上了一道人墙,她抬起头,才发现是玉河。当时她已经11岁,比她高上半截不说,纤腰美目,俨然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而她尚未抽条,圆脸婴儿肥,在她面前像个肉球。她当时恼羞成怒的一把推开她,她一时没反正过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她心中一惊,想起母亲间的嫌隙,正担心她借机发难,就听她关切的问,“妹妹没有受伤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像春天的风从耳边刮过,让她忍不住自惭形秽。

  说到底,玉河对她一直都是温柔的,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重振楼兰的重任,捍卫着楼兰的荣耀,而她,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其实都在她的庇护之下。

  她抿了下唇,看向她,轻声喊了句,“姐姐。”

  玉河愣了下,声音有些抖动,“你叫我什么?”

  眼眶酸胀的厉害,她忍不住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姐姐。”

  玉河眼中忽的漾开一片细碎的波光,这八年来酸甜苦辣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又立刻被这温柔的浪花给覆盖住了,她眉眼微弯,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呐呐道,“谢谢你,还叫我姐姐。”

  沈珍儿望着她,脸上淌着两道泪痕,“姐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玉河怔然的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她顿了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玉甄,不要忘了父王的嘱托,你身上流着楼兰人的血,永远都不能忘记万千楼兰子民。”

  “我……”脑子里赵霁的影子一闪而过,心中又是一阵尖锐的痛,她抿了下唇,然后呐呐道,“我知道。”

  “绮罗。”玉河松开手,朝外喊了一句。

  绮罗很快推门进来。玉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沈珍儿,“从今以后,玉甄就是你的主人,一切事务务必听命于她。”

  绮罗怔怔道,“公主……”

  “绮罗,玉甄也是楼兰的公主。”

  绮罗抬眸看了沈珍儿一眼,很快又垂下,“绮罗知道。”

  **

  关于皇后被下毒一案,宫中很快有消息传出,柔邑使臣亲自上殿自首,承认一切事情均是出于私仇,并未受任何人指使。

  殿上,玉河穿了条普通的罗裙,立在殿上,点头行了个柔邑的礼。

  赵岐盯着她,“你既是柔邑的玉妃,又曾是楼兰的公主。所以,到底是谁指使你?”

  “无人指使。”玉河冷笑,“你当年杀兄夺位,原就仁义两失,如今身为青平国君却行事卑鄙龌龊,怎会无人恼你?这些年你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资格做这青平的皇帝?”

  赵岐“啪”的拍了下龙椅,显然被激怒了。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是不是柔邑王故意让你使这些伎俩,好把祸水引向楼兰,趁虚而入。”

  玉河没有吭声,此时沉默是最有利的回答。

  赵岐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来人。”

  玉河忽然笑了,“不用费心你动手。”就见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凄厉道,“我玉河既然敢来,就不怕死!”

  赵岐厉声道,“来人,快!拦下她!”

  毒害皇后的真凶在大殿上畏罪自尽的消息从宫中传来时,沈珍儿正在案几上临帖,一只笔“啪”的砸在地上。

  前线,往白龙镇日夜兼程的青平将士,还未安营扎寨,就收到宫中传来的退兵急诏。只是那天夜里,还没等他们火速赶回驻地,北境的前线,就传来八百里加急的奏报。

  殿中,赵岐原本已经在龙榻上歇息,一听急忙翻身起来。

  “启禀皇上,柔邑大军突袭北境重镇,王老将军与柔邑人勾结,如今已不知所踪。柔邑大军已挥军南下。”

  赵岐眼前一黑,霎时间天旋地转。

第1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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