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76

  女娲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仔细想想倒也是,师尊的弟子当中,全都是雄性生灵,自然不可能将任何一个人放到夫人身边,何况还是这么复杂的恩怨因果,几乎是一生一世都绕不开。

  而女性生灵的修道者之中,也的确只有女娲才是最合适的。修为高、待人温和,不掺杂任何势力,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修行。

  再加上两人之间的这些前因,让女娲欠下淮真的情,的确是保护她最好的法子了。

  在这些因果没有彻底了清之前,淮真的性命将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不光是圣人,女娲也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毕竟,女娲可是有追求有目标的人,今天的言谈,东皇太一就听得出来,这位,对圣位几乎是势在必得。

  而东皇太一也不曾小看过女娲,不被任何俗世事务烦扰的她,很有可能,会赶在自己前头,实现这个目标。

  女娲看他已经想明白,便道:“若无其他事宜,我先回昆仑山去了。”

  东皇太一立刻应道:“请。”

  年年刚睡下,淮真坐在一边发呆,想是还在考虑今天女娲说的事情。

  鸿钧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懒洋洋地说道:“你若是真的那么想要亲手报仇的话,鲲鹏的尸体还在,你可以去发泄一下……”

  话还没说完,淮真突然就爆发了:“我是你的玩偶吗?我没有自己的思想吗?我需要你的怜悯、你提着线才配活着吗?”

  鸿钧脸色沉了下来。

  孔宣和涂山绥也被吓了一大跳,顿时惊愕地愣住,抬起眼来看向她:“真真……”

  越想越气,一旦第一句话说了出来,淮真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子全都汹涌而出。

  “是,我修为低,我什么都帮不上忙,所以我就不配跟你平起平坐是吧?什么事情只要你决定好了你就去做,不管那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我连知情权都没有!是,你没有刻意隐瞒我,很多时候是我自己笨,什么都看不到发现不了,但是我察觉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问了吗?那你回答了吗?我什么都不配知道是吗?”

  “不论是年年被魔气侵扰,还是我父母被鲲鹏杀死,甚至连弗陵都是假的!那么有一天,会不会,连淮真也是假的?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玩物而已。从来都没有淮真这个人,就算有,也早就已经在几百年,在被鲲鹏杀人夺宝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孔宣连忙反驳:“不是的,真真,你不要多想……”

  鸿钧站了起来,阴沉沉地盯着她看,却是一语不发。

  他这个样子,淮真就更加生气了,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被藐视了,对方并不将她作为平等的一员来看待,甚至连解释都觉得多余。

  淮真气的胸口不停起伏,心绪上瞬间的大起大落让她极为不耐,还想要再骂两句来着,却突然脑子里一阵眩晕,冷不丁地就晕了过去。

  鸿钧将她抱了起来,随手一挥,在床上施了个阵法,免得年年被吵醒,然后带着淮真出了门。

  孔宣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两人出门之后,才回过神来。

  涂山绥尾巴扫了一下他的脖颈:“这就叫做,在沉默中爆发吧?”

  孔宣睨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仿佛在幸灾乐祸呢?”

  涂山绥晃着大尾巴:“哪有?我的衣食父母可是淮真,圣人才没兴趣管我呢。但若是淮真离开了圣人,我就得考虑先赚钱养家了。”

  “想多了。”孔宣白了一眼他,“还有年年在呢,怎么都不可能分开的。而且,他们在一起都二十多年了,圣人哪里对别人这么耐心过啊?”

  “但是我觉得淮真说得也对。”

  孔宣也低低“嗯”了一声,从年年被魔气侵袭那件事开始,他就觉得,这样一味的隐瞒,并非是好事,淮真脾气虽好又不是泥人,这样的事情积攒多了,她迟早要爆发的。

  鸿钧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两小只的窃窃私语,心中也有片刻的茫然。

  他做错了吗?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淮真。他不想让她被伤害,不想她不开心,不想看见她难过,所以才大包大揽,将一切都在尽可能快的时间范围内解决,不让这些事去烦扰她。

  淮真修为低的确是主要的原因,这就决定了,她任何事情都无法自己做成功。再就是,她的性格,也不适合这个无情的洪荒,让她自己去处理,难免会受到伤害。

  鸿钧冷静下来之后,也差不多已经猜到,淮真突然爆发的原因。

  这时候,孔宣也在房间里小声说道:“其实圣人做的那些事,她早知道晚知道都没区别,但是女娲不一样,她是淮真唯一的朋友了,但是现在突然告诉她,友情是假的,朋友也是假的,所以,才觉得难过了吧?”

  涂山绥其实不太懂,他出生时日尚短,又运气好被淮真带了回来,修行到现在,并没有遇到真正意义上的“恶”,所以,对他而言,管他真假呢,女娲的善意自始至终,现在又欠了淮真一条性命,这份因果,可不是那么善了的。

  这件事,也足以看出来,圣人用心良苦,的确是一心一意再为淮真的未来考虑。

  涂山绥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朋友,很重要吗?”

  孔宣晃着小脑袋,叹口气:“应当是,很重要的吧?”

  说起来,除了淮真和涂山绥,他也没有朋友。若是有一天告诉他,淮真并不是淮真,涂山绥也并不是涂山绥,而是别个人,只不过因为某些因果,需要跟他结善缘,所以才来到他身边,虽然不会像淮真反应这么激烈,孔宣大概,也会十分难过。

  孔宣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诞生的。那时候母亲已经被镇ya在雪山之下,朦胧的意识之中,他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母亲对于过去的怀念,有欢喜,也有怨恨。而母亲一直不能原谅的,但是祖龙的背叛。

  母亲的哀痛,至今都仿佛还遗留在他的血脉里。所以,多多少少,孔宣也能够对淮真的想法,有所感触。

  鸿钧站在那里,目光沉沉。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经历过背叛与虚假的前半生,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曾经以为的真实,突然之间,就成了假的。

  但,他依然认为,这是对淮真,最好的保护。

  一开始,鸿钧就知道,淮真得不到鸿蒙紫气,她根基受损,气海也十分无力,根本不足以炼化鸿蒙紫气。这一份鸿蒙紫气,迟早都要回到女娲那里。

  所以,他才设了这个局。

  既然鸿蒙紫气注定要从某个炮灰身走一遭,然后再让女娲得到,那不如,就先让淮真拿着,顺便将她的法器孕养一下,之后再以“救命之恩”的由头,还给女娲。

  鸿蒙紫气可不是一般的凡物,哪怕只是经由淮真的手,女娲也必须要为这个恩德偿还因果。而一般的小恩小惠,也自然不可能偿还的了,女娲若想成圣,她的任何功德,就必须与淮真共享。

  到时候,就算淮真无法成圣,她也必然能够共享女娲的寿命和福德。再加上他之前算计天道,为淮真争取来的大气运,无论这洪荒大陆,如何变迁,将会发生多少次大量劫,也绝不会跟淮真有任何关系。

  但是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能说。他不在乎天下人怎么说,又是如何评判他,但是淮真在乎,他就不能让淮真处于风口浪尖。

  至于弗陵这个朋友,的确是他的失误。

  鸿钧想着,或许当初,他就不应该给予淮真那半年时间的自由。这样,她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朋友”,也不会因为他们的真假或是什么目的而伤心。

  淮真这一生,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一直到下午,淮真也没有醒,就好像这一次发泄,将她这段时间的疲惫也一并揪出来了似的,从年年出生之后,淮真也的确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在此之前,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睡觉。

  但是孩子出生之后,她却没再睡过几次了,想来也是很累了。

  鸿钧坐在床沿,摸了摸她的脸,跟初见那时,并没有什么变化,时光变迁,却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不论是性格还是容颜,她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有着无畏的勇气和反抗的决心,却依然,没有对抗这个世道的能力。

  鸿钧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样就好,天真一辈子也没关系,总归他会一直在,会保护她。

  隔壁房间,年年醒了之后,兀自玩了好一会儿,仍是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就有点不太开心了,哼哼唧唧地就要开始哭。

  孔宣在哄着他,涂山绥也主动贡献了自己的大尾巴,让年年抓着玩儿。

  但小家伙儿仍是孜孜不倦地往门口看,期待着母亲的出现,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就不买账了,小嘴一瘪,就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

  鸿钧便起身先去照顾儿子了。

  淮真那么喜欢年年,肯定不想看到他哭。

  看到鸿钧,年年头一回主动伸出小胳膊求抱。

  鸿钧弯起唇角笑了笑,将他抱在了怀里,然后抱着他来到隔壁,说道:“娘亲在睡觉,年年乖一点好不好,不要吵到娘亲。”

  年年眨了眨眼,“啊呜”了一声,扭过小脑袋看向床上的人,伸出小手就要去抓。

  鸿钧将他放在淮真身边,年年立刻就抓住了淮真的胳膊,往她怀里蹭。

  即使是在睡梦之中,淮真也下意识地张开胳膊,将年年抱在了怀里。

  小家伙儿立刻就笑了起来。

  淮真并没有醒,依旧睡得很沉。

  年年也不在意,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又低下头自己玩了起来。只要母亲在身边,他就一个人可以玩很久。

  鸿钧看着这个神奇的小生命,越来越像淮真了,长得像,性子也像,一样的没有安全感。也不知道是他养崽的方式有问题,还是传承的原因,年年对于母亲,跟其他人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鸿钧舒了一口气,将满心抑郁都压在最底层,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儿子的小包子脸。

  年年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呆呆的,小嘴微张,显得格外蠢萌,但因着长得可爱,又让人忍不住欢喜。

  “饿不饿?”鸿钧笑着问道,仿佛他真的能听懂一样。

  年年“啊”了一声,仿佛在回答他。

  鸿钧便道:“乖乖的,爹爹去给你找吃的。”

  淮真是被儿子的口水舔醒的,醒来的一瞬间,原本格外疲惫来着,但是在看到身边的小包子脸,傻乎乎地对着她笑的时候,淮真突然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年年真乖。”淮真起身,将他抱了起来。

  年年就很开心,笑的更加开心了,拍了拍小手,“啊”了一声,跟淮真打招呼。

  看着儿子活泼可爱的小模样,淮真忍不住笑了起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要好好的,快点长大呀,这样我就放心了……”

  鸿钧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了,手里还拿着儿子的奶瓶,听着淮真对孩子的轻声喃语,心里越发觉得不痛快,推门走了进去。

  淮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十分平静,仿佛之前的情绪,只是瞬间不受控制似的,反倒让鸿钧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年年醒了好大一会儿了,看不到你,他就不依不饶的,只好将他抱过来了,玩了这么久,应当也该饿了。”

  淮真点了点头:“那你喂他吧。”

  鸿钧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看。

  淮真也没有回避,直视了回去:“你干嘛?快点啊,年年饿了呀。”

  鸿钧忽地笑了起来,坐到了她身边,伸过胳膊将母子两人一块儿揽进怀里,然后低下头,将奶瓶塞到小家伙儿怀里:“快喝,你最喜欢的。”

  年年眨巴着大眼睛,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啊”了一声,然后将奶瓶抱在了怀里,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还时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笑的眉眼弯弯,可爱极了。

  鸿钧捏了捏他的小包子脸:“好好吃饭。”

  年年仍是笑,丝毫不把他爹放在眼里。

  淮真笑了起来:“越大越皮。”

  鸿钧看着她垂眼笑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活泼无疑让两个人都很开心,淮真没有再提及之前的事情,鸿钧也仿佛忘记了似的,待年年喝饱了,就抱着他出门散步去了。

  淮真觉得满身的疲惫又一次袭来,便躺了下来,继续睡。

  年年睡着的时候,淮真也已经再次睡过去了。

  鸿钧抱着孩子站在床榻前面,脸色再次沉了下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六天了,淮真几乎没有出过门,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仿佛要把这段时间落下的睡眠,全都一次性补回来似的。醒来的时候,也只是抱一抱年年,然后看他吃东西,眼神十分专注。

  孔宣惊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抓着涂山绥的大尾巴:“这是怎么了啊?”

  “我也觉得不大对劲。”涂山绥被拽的尾巴生疼,却也没有跟孔宣打起来,淮真的状况,更让他害怕。

  鸿钧却是一如既往,该干嘛干嘛,时不时还会嘲笑一下淮真记性差,总是忘了这忘了那。

  淮真偶尔精神好的时候就会踹他一脚,骂一句“滚”,看上去,与之前毫无区别。

  但就是这样,才更加让人不安。

  “真真到底怎么了呀?”孔宣心中害怕,便跑去问鸿钧,“我怎么觉得,她好像要离开我们了似的……”

  “不会。”鸿钧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出事,我一定会让她平平安安的。”

  孔宣看他神色冷厉,愣了一瞬,却是更加难安:“受伤了吗?”

  “幼时旧伤复发,无妨,那时候她能活下来,这一次,也不会出差错。”

  鸿钧还是低估了弗陵对她的影响,上一次的突然爆发,不过是个开端而已,在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淮真的魂魄,再次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就像她幼时重伤那般的情形。

  这天淮真醒来之后,鸿钧便走了进来,说道:“我们回鲛人族去住一段时间。”

  淮真微愣:“我要死了吗?”她身体上的变化,自己不是察觉不到,可就算她很努力,无处不在的疲惫,也依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明明,她已经不在意弗陵究竟是不是女娲了。

  没有朋友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她就跟这个世界毫无关系。这些仿佛偷来的时光,大约,也快要到尽头了吧?

  鸿钧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眉头皱起:“我还没死呢,你想什么呢?”

第58章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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