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就喜欢--完结章

  许鹿鸣还没进过钟洲衍房间, 只知道他的世界里领地分明。记得有一次上楼帮雁辞取帽子, 然后在他房外的客厅被逮着了,框在角落里俯着肩膀跟她算账。幸而他妈妈谭美欣出现得及时, 否则不定他想对她说些什么。

  女人的眼睛亮闪闪的, 不自觉微垫脚尖, 心里想着什么一目看透——她就想侵犯他所有的领域,把账算回来。

  钟洲衍低声切齿:“光天化日,想在我家床上睡我?”

  “不纯洁。”被许鹿鸣在腰际掐了一把, 许鹿鸣面不改色地说。

  钟洲衍攥住她纤柔的手指,忽然是真的很想在自己房里睡她一睡。

  刘姨边往楼上引, 边歉然道:“诶, 真是不凑巧, 昨天晚上刮风,不晓得哪里来了只野猫跳进窗口,把大少爷的床铺沙发柜子搅得一团乱, 我这刚给收拾了, 味儿没散去。不然还是先到辞少爷的房里歇歇, 反正他也很少回来。”

  妇人凝着眉,显然对家里的一应事务十分熟稔。平素大少爷回来,也时常在辞少爷卧室耽搁的。

  拐角绕过客厅, 依然如九年前画风迥异的隔开两个世界, 雁辞那边仍是诡漫深海,他也仍是“生冷太空舱”,好像特意保留着少年时的记忆。

  进到房间, 窗扇敞开,清风徐徐袭面而来。果然大床上的被褥都被收拾去了阳台,隐隐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许鹿鸣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桌面上确实有不少张自己的照片,她就咬了下唇,好吧,算了,暂时原谅他。

  对刘姨笑应道:“没事,不麻烦刘姨了,我们就在客厅沙发上坐坐就行。”

  钟洲衍舍不得她受累,牵住她手说:“跟我去酒店睡个午觉再过来。”然后拖着许鹿鸣去了美欣大饭店。

  午后街头行人少,不稍一会儿就到了酒店楼下。一路上到29楼角落他的房间,站在房外等他掏钥匙。钟洲衍却让许鹿鸣:“伸手,试试你的指纹。”

  许鹿鸣摁了一下,竟然真的开了,不免诧异。

  她没告诉过人,起初因为着急找不到钟洲衍,有曾两次来过他的房门外。但是指纹被取消了,她在门外站了许久,后来她就再不来了。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然又有了。

  钟洲衍牵她进门,解释道:“三个多月后就给你恢复了权限,雁辞弄的,他轻伤,好得快,想让你找我,不经我同意就上了。但你再没出现过,我猜你估计早把我忘了,后来我也就没心力再去打听你。”

  我猜,我猜……她都出国上学去了。

  许鹿鸣仰头看着他隽逸的眉宇,说道:“解释也没用,分明还有更好的方式,比如可以告诉我让我选择,生我气误会我了也可以直接问,如果我介意你受伤就分手,不介意则再说。却非要用伤害自己同时也伤害我的方式,恶言冷语赶人,不值得理解和同情。是不是如果腿不好,就永远不打算和我说这些?”

  钟洲衍刮了下她的脸,歉然安抚道:“习惯自己占上风,如果是喜欢的女人,我不想以那样狼狈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说请你原谅我那时的幼稚。但反正是好了,好了就要把你揪回来,‘兴师问罪’,该疼该宠。好不好,许呦呦?”

  他讨好人的时候真的有毒,颀健身躯俯下来,熠熠流光,连声音都带着惑人心动的味道。

  可恶,是说自己可恶,怎么就是只吃他这一套。许鹿鸣扭头不搭理。大中午的热得要命,他衬衣上沾了稍许的汗,钟洲衍就进浴室洗澡了。房间还是以前的样子,看他挂着的衣服,应该经常来住,生意这么多都压在一人身上,也挺辛苦的。

  许鹿鸣特意朝浴室玻璃望了一眼,想起自己那时洗澡被他看光,差点都要羞死,他却擅自冷冰冰揶揄人。

  然而钟洲衍适时拉住了帘子,看不到他在里面动作。她就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起来,忽然瞧见他那个隔套的小画室,便推开门走进去。

  她还记得以前他在这里面的画,一个人荒诡舞笔的空间,孤独又犀冷。后面晓得她和雁辞能进去,就上了一把传统的钥匙锁。防贼防她各种防,疑心病重。

  画室大约经过一些改装,置了一张原木的方桌和电脑,桌面上有不少相框,许鹿鸣拿起来看。

  是他车祸后那几年的。有最开始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的,一床同样苍白的疗养院被单盖在身上;还有坐在轮椅上凝望窗外的,可能是20岁生日照,男子矜贵的轮廓迷离而茫远;还有一张是和雁辞一起照的,两个人一个坐着轮椅,一个站在一旁,这时候可能好一点了,脸色稍稍有了些活气。

  想他这几年是这么经受过来,许鹿鸣不自觉迟钝。照片这类纸质的影像,在4G的年代已经不常见,但通过这样传统的表达,却反而触动心弦。

  还好他有个亲近的双胞胎弟弟。

  她正想出去问问他雁辞现在的情况,却看到桌角的一个画框。画面上是一幕浩广的绿洲,森林里清晨的阳光在孕育,一只灵俏小鹿驻足在绿洲的中心翘首四顾,仰着漂亮的颈子,鹿眼晶晶似有光芒。通过他笔下的画面,小鹿像是有着他多么的包容与宠护。

  许鹿鸣蓦地一下想起,蒂尔瓦昕的品牌标识以及一句话品牌故事:太阳将要升起的时候,林中传出野鹿的鸣声。

  忽然这才发现,他的电脑旁还有两张手画稿,应该只是粗笔勾勒,线条简单,却依稀看出来是首饰的。

  浴室里钟洲衍冲完了澡,在门里叫:“许鹿鸣,许呦呦,帮我拿条内裤!”

  许鹿鸣拎了条灰色的走进去:“所以我现在看到的是你那位蒂尔瓦昕总裁兄弟的裸-浴现场吗?”

  一边咬着红唇,一边扫了眼他的嚣张禁地。

  真是不知脸红的女人。钟洲衍顿了一下,泰然发问:“你进我画室了,怎么进去的?”问完也不需要等答案,估摸着又是钟雁辞那小子什么时候的小动作。

  许鹿鸣气恼道:“所以,钟洲衍你这狗男人又哄我了吗?”

  淋的是冷水浴,湿哒哒的还来不及擦。钟洲衍扯过她指尖的内裤:“是我又如何。但没哄你,和钟家没关系,设计师也不是雁辞,是我自己独立创办的品牌,这有什么不对吗?”

  是没不对。

  许鹿鸣简直了,跺跺脚,噎得话都说不上来。所以那天撞上他和秋家小姐买戒指,分明是他存心的吧,转头就挨了总裁的点名批评,是因为她装不认识他,故意寻她的茬。还有更早前的入职面试,不过简简单单就通过了,害她狂喜以为开启了职场新姿势,还有上个月的升职,等等……

  许鹿鸣憋得脸红,语意就带了怒:“既然是你,早干嘛不说,还把我逼得这样紧。一边冷眼笑我创意,一边看着我为方案忙死忙活,口口声声的宠我就是把我当猴儿耍,哼。”内裤又扯回来,甩他脸上了。

  呼~钟洲衍接了个正着,这女人恼羞成怒的时候他却觉得甚可爱。

  18岁的H市就遇见她了,如今回来,一中午都在想把她睡一睡。

  钟洲衍颔首噙了噙嘴角,就势攥住许鹿鸣说:“不是提醒过你,从你自己的角度去想吗?你却非要顺着那个传说中的设计师思路。设计师的我就在你跟前站着,你说我能不好笑?”

  见许鹿鸣不领情,下颌便抵着她的额头摩挲:“好了乖,叫你想,只是想知道你希望的爱情与求婚是什么样。我妈给了我生而为人的生命,而你,是那个为我生命注入七彩斑斓的一束光芒。许呦呦,我想把你这束光融入自己,也想让自己来融化她,就不能好好的不要再争吵了吗?”

  许鹿鸣说:“不好。说过的,我随时都有搬走的权利。我现在就要跟和你分手,回到W市就搬出去独居!”

  钟洲衍却哪里肯,高大的身躯挡住门框,薄唇用一腔火热堵住了她。“那你就搬吧,反正脚长在你身上,法律都不允许我阻止你。”言语似温柔相让,手却有迹可循地滑过她颈后,把她往墙上抵。嘭!喷浴的把手被撞歪,水珠子渗入到许鹿鸣口中,模糊了声线。钟洲衍吻住她,只听她紧拥住他的嘤咛:“嗯……狗衍。”

  相爱吧。且把灵魂溶化。

  ……

  七月底,钟洲衍去参加巴西的原石拍卖会,结束后带许鹿鸣去了智利北部的阿塔卡马沙漠。国内还是一片盛夏,这里却处在冬季,太阳直透而下,照在空旷无垠的黄色土地上。

  黑色吉普在道路上疾驰,扬起绵延的尘沙,颠簸了好久,最后在一处天文台外停下来。

  许鹿鸣跟着钟洲衍下车,看到一栋搭建的架空小平房。几个台阶上去,里面摆满精密的电脑仪器与观星设备,然后透过有条不紊忙碌的人群,便看到一道清隽的身影。几分熟悉的轮廓,光阴似乎在他身上并没多少变化,正半俯着英挺的身躯,弓在桌旁制一张表图,神情十分专注。

  咳。钟洲衍轻咳。

  “衍衍。”对面立时抬起了头。

  竟然是雁辞。许鹿鸣一路其实隐隐有猜测,此刻看见他,不禁眼眸明亮,微微漾水光:“嗨,雁辞!”

  我少女时珍贵的补习小玩伴。冲他招了下手,笑。

  2011年那个五月的下午,钟雁辞过马路未注意冲闯的摩托车,身为哥哥的钟洲衍把车停在银行门口,极速地冲出去把弟弟撞开。钟雁辞轻微脑震荡与膝部骨折,钟洲衍却当场一下昏了过去。

  后面转醒,钟雁辞从美国回来,就没再找到过许鹿鸣。因为想起许鹿鸣曾经的话——

  “也不是看不到,以后雁辞要是想起我,就可以看天上的星星。星星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你在看它的时候,也许我也在看它,我们在星星上的倒影就很近呢。”

  钟雁辞于是说到做到,来到阿塔卡马沙漠天文台画星星。当然,这里似乎正好可以发挥他的潜能,阿斯伯格的特征使他在团队里占有特殊分量的一席。

  好久了,好久好久,久到看过2亿年前的中子星爆炸,看过不明身份的系外行星掠过太阳,还看见了个不喜欢的女孩子……然后才看见她出现。

  钟雁辞楞怔,少顷面无表情说道:“小鹿鸣,把你炸成糊糊!”

  说完复又低下头嘀咕:“鹿鸣小公主,终于和衍衍哥哥在一起了,开心。”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女孩的大声呼喊:“雁辞!单细胞雁辞!说好三点陪我做蛋糕,你又藏在里头!”

  话音未落,已经探进来一颗女人的脑袋,二十五六岁年纪,金边眼镜,金色卷发扎成马尾。

  是茜希。她偏喜欢这个不会绕弯不会哄人的自闭男子,尽管他的哥哥看起来明显比他更要迷人许多。

  “麻烦精来了。我先出去下,等会儿进来。”钟雁辞面露困难,脚步却很顺从地走了出去。

  多年以后,他好像情绪丰富了许多,像个正常的青年。

  真是个好脾气的仔仔啊。

  许鹿鸣会心一笑,看了看自己身旁某个疑心病重惯爱吃醋的家伙。

  *

  隔年3月29日,钟洲衍在自己的生日宴上,郑重地向许鹿鸣求婚了。那会儿他已经是钟家名正言顺的主事人——

  施瑶雪生意失败,合作的投资人堂元影视公司大股东,因为地产上的漏洞,被彻查税务,魅宛影音难逃牵连。后面公司力捧的两个小鲜肉因作风问题,被网友封-杀,投进去的钱惨遭水漂,还要面临几个品牌的巨额违约金。

  施瑶雪本来就是偷着用钟家地产去抵押的,等到债主们上门讨债,还不上,急的一下子住进了医院疗养。

  岂料在她疗养期间,钟家忽然来了个大痦子男人要求拿近三个月的生活金,老太太听着迷糊,看他支支吾吾的,叫人一使手段,竟然是当年推雁辞下水的元凶。这些年一直用这件事作为要挟,施瑶雪每隔几个月都得给他打一笔款。

  这下子水落石出什么都瞒不住了,老太太震怒,心痛得差点没当场呕血。就连二房的钟泽钰俩兄妹,也觉得母亲对衍哥一家做得太过。老太太深感多年来对大房和谭美欣、对大孙子多有偏待,为了弥补,这件事便全权交给钟洲衍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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