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45

　　沈绛年眉头一拧，冷声嘲讽道：“大名鼎鼎的路遥，居然会接我的电话，真是让人惊讶。”

　　“抱歉，今天有事爽约。”

　　“道歉光是用嘴说，太没诚意。”

　　“英雄所见略同，不如现在见面。”

　　“好啊。”

　　“仙鹤居，知道吧？”

　　思绪只顿了一秒，沈绛年就想起来了，那个雨夜，沈青訸约她的地方，“我现在打车过去。”

　　“别打车了，告诉我你在哪，我派人接你。”

　　沈绛年紧了紧手心，“好。”尽管对方语气温柔，但沈绛年不敢轻敌，对方似乎胸有成竹，万事熟于心，沈绛年还是偷偷留了个心眼。

　　车子来之前，沈绛年补了个妆。沈绛年上车，辛玮桐也叫了一辆车。

　　抵达仙鹤居，已是晚上8点。

　　“您好，请往里面走。”早有工作人员在门口等她，沈绛年随着她穿过餐厅，又绕过廊道，里面别有洞天，一片山水好风光。

　　“就是这里了。”工作人员将沈绛年引到铜门前止步。沈绛年抬手敲门，并没有那一声请进，门从里面被打开。沈绛年做了很多设想，尤其辛玮桐说对方让人一见难忘，此刻，迎面而来的人，却让她不得不认同辛玮桐的说法。

　　肌肤似雪，双眸清澈似水，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人近了一步，笑意淡淡浅浅弥散，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这一刻，不知是不是房内的灯光过于朦胧，让面前的人，透着说不尽的温柔，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沈绛年愣是无法生出厌恶，“来了。”两个字，也是带着温柔，仿佛在等她归家一般。

　　还未落座，沈绛年满脑子都在想，一会要问什么，从哪里问呢？想来想去，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沈青訸。

　　“陆之遥。”对方主动伸出手，沈绛年愣了愣，有几分拘谨，“沈绛年。”不是路遥，是路之遥？还是陆之遥？

　　“你想见我的心情，我能理解，太多的疑问想要亲自问我。”陆之遥淡然地笑了笑。

　　沈绛年的头皮麻了麻，没做声。尽管不愿承认，但陆之遥确实让人难忘，她的样貌不能说是年轻俊美，但却是经过岁月打磨，洗尽铅华呈素姿更迷人。

　　陆之遥和沈青訸是不同的迷人，见陆之遥之前，沈青訸是沈绛年所能想象得到的成熟优雅的极限，而陆之遥的出现，更像是沈青訸优雅PLUS版，陆之遥没有沈青訸的冷漠和棱角，温柔谦和。

　　沈绛年的心底，滋生了不安。她和陆之遥，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沈青訸喜欢的是陆之遥……沈绛年不敢想象。

　　“不过比起我，你应该更想见到另外一个人。”

　　沈青訸的名字在沈绛年的脑子里跳出来，“沈青訸么？”她们果然是认识的，沈绛年脸色黯了黯。

　　“是的，”陆之遥起身，“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她，不过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对她温柔一点。”

　　一个外人对她说请求，而请求是对她的爱人温柔点，凭什么？沈绛年的怒意没办法控制，哭红的眼睛现在还是透着红，看起来带着杀意，陆之遥依旧温柔，轻声说：“至少今天，11月11日，在她人生中最难熬的这一天，对她好一点。”

　　沈绛年的心，还是陡然疼惜，沈青訸不爱过生日，这其中到底是发生过什么？沈绛年依旧没有做声，陆之遥浅笑，“如果你爱她，我相信，你能做到。”她带着沈绛年到了一扇门前，“她就在里面。”陆之遥握住门环，背对着沈绛年说：“如果你准备好了，你就进去吧，你我来日方长，慢慢聊。”陆之遥用力握了握门环，转身往外走，“别让她等太久。”

　　沈绛年的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汗，心中万分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地握住门环，将门缓缓拉开。房内漆黑一片，沈绛年按了开关，眼前倏地一亮，看清了眼前这一幕，沈绛年心酸的的眼泪差点直接掉下来。

　　第253章 最新更新：2018-06-26 07:32:29

　　俨然是《陪伴》画作的现实版。

　　一处在画作里，一处就在沈绛年的眼前。

　　整个房间都被绿草一般的毛毯所覆盖，在最里面最深的角落里，挤着她心爱的人。如果不是陆之遥事先告诉她，她没有办法相信，角落里那小小的一只是她昔日里仰慕而又情迷的爱人沈青訸。

　　和那幅画作一般，空旷的房间放眼望去都是绿色，所以墙角那小团黑格外明显。此刻的绿色，让沈绛年眼晕，不是充满了生机，反而像是正在悄无声息蔓延的病毒，正在吞噬着这房里残存的那最后一抹生机。

　　沈青訸背对着沈绛年，尽可能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挤在角落，头正在一下一下撞着墙壁，如果不是有柔软的绿毯阻隔，怕是早已头破血流了吧？

　　沈绛年不知自己怎么迈出的第一步，灌了铅的腿，让她走的很吃力。泪水不知滑落，让她视线模糊。沈绛年缓缓走向沈青訸，直到站在她背后，沈青訸都没有任何反应。

　　沈绛年怔怔地望了很久，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看见沈青訸的身体还在轻颤，头部还是没有节奏的时轻时重地撞向墙壁。沈绛年紧咬着牙关，泪水再次满溢。沈绛年像是被抛上岸上的鱼儿，张开嘴巴才能呼吸，她轻轻伸手想去触碰，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下，她多怕，会惊吓到她。

　　沈绛年缓缓蹲下，望着沈青訸的背影，唇角动了动，万千话语都如鲠在喉。蹲下了，沈绛年也看见了画作里那一小团小到看不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只纯黑色的绒毛玩具猫。她记得，沈青訸说比起小狗，她更喜欢猫。

　　沈绛年半跪在那，指尖伸出去，却始终不敢触及沈青訸，她很想拥抱，却不知要从何开始。不能让沈青訸看见她哭，沈绛年双手抹泪，几度深呼吸酝酿之后准备开口，她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沈绛年自己都吓了一跳，沈青訸身子也是明显绷紧，下一个动作，没等沈绛年反应过来，沈青訸转过身直接扑到她怀里，死死地抱着她。沈绛年感觉自己的肋骨仿佛将要断了，但她却不想挣扎，抬手将沈青訸搂住，同时将自己的手机按了静音。有淡淡的酒气，沈青訸喝酒了。

　　“青訸~”沈绛年颤抖地叫了一声，回应她的是来自埋在胸口的人发出的闷闷声音，“阿遥~”距离太近，沈绛年没办法欺骗自己这是幻觉，沈青訸叫的确实是阿遥，沈绛年的脑子里直接跳出来的是：陆之遥。

　　沈绛年紧咬下唇后，轻轻搭应了一声，“恩~”她的心，开始被撕裂，但对沈青訸的心疼已然如汹涌的潮水，将所有的所有都淹没，包括她自己。

　　“阿遥~你真好~”

　　“恩~”沈绛年抬手轻轻抚了抚沈青訸的后背，轻声说：“我怎么好了呢~”陆之遥对你一定很好吧，好到你现在都忘不了她，都说酒后吐真言，沈青訸，你心底最爱的人是陆之遥吗？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真的生气~”沈青訸巴巴的样子，让沈绛年想起了自己，呵，陆之遥对你很包容吗？我对你，或许不是你所有认识人当中对你最宽容的，但却是我沈绛年有生以来一再心甘情愿让步的人了。

　　“恩~青訸都做了什么？”沈绛年不想承认自己“坏”，但是，她此刻确在陆之遥的身份套沈青訸的话，这在原来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沈青訸的嘴巴，是世界上最牢固的一把锁。

　　沈青訸不说话，沈绛年也不急，这一晚，或许沈青訸的过去可以真相大白，如果是要撕心裂肺的疼痛来换取，沈绛年也愿意，她不愿活得不明不白。

　　半晌，沉默。

　　“阿遥~”沈青訸低低叫了一声。

　　“恩。”沈绛年讶异于自己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怀揣着别的目的，所以，心似乎没那么疼了。可这个念头不过是一瞬间，又被沈青訸下一句话击碎，“我最爱的永远是阿遥~”

　　最爱的是阿遥。

　　那沈绛年呢？沈绛年咬着唇，泪水似乎又要失控。

　　“阿遥最爱的也是我~”沈青訸自顾自说，沈绛年咬着唇，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微微仰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张开嘴巴无声地呼吸，想让眼泪倒空回去。

　　沈青訸突然用力抱紧，让沈绛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睫毛因此颤动，泪水滚落，一滴，一滴，沈绛年却还是不敢低头，怕自己会泪崩。

　　“阿遥会在每个清晨亲吻我~”

　　“阿遥会在每个夜晚抱着我睡觉~”

　　“阿遥开心时会亲我的耳朵说要一辈子~”

　　“阿遥难过时会在哭着要我抱抱~”

　　“阿遥最喜欢吃我做的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

　　“阿遥最不喜欢吃蒜酱~”

　　“阿遥知道我怕黑~”

　　“阿遥知道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阿遥送我漂亮的小灯现在还在床头~”

　　“阿遥喜欢我唇舌亲吻下面~”

　　“阿遥会在高朝时叫我的名字说爱我~”

　　……

　　……

　　……

　　沈青訸的声音从最初的轻快渐渐开始压抑，到最后已经开始哽咽，沈绛年知道沈青訸哭了。

　　很心疼，很想哄哄你，但是，很抱歉，沈青訸。

　　沈绛年自己已经泪崩，心仿佛被利刃绞着，沈青訸每说一句，那利刃转动一次，疼痛让沈绛年呼吸都开始困难。

　　万千敌人都不怕，沈青訸口中的阿遥，让沈绛年未战先输，溃不成军。

　　第254章 最新更新：2018-06-27 09:50:06

　　人长大了，似乎就再也不会嚎啕大哭了。

　　越是心痛，越是压抑，越是哭不出声来。

　　心痛到了极限，会让人呼吸困难。沈绛年此刻需要张开嘴啊，才能大口呼吸，她甚至不敢低头，怕泪水砸到怀里的人。就是那小心翼翼想要呵护的人，还在用“利刃”刺伤她。

　　每一次都以为这是尽头了，但是，新一轮加倍的疼痛席卷而来，让沈绛年再次呼吸困难。

　　其实，她可以现在走出去，远离悲伤的源头。可是，她不舍得，她此刻确实痛苦，但是如果以此能换来沈青訸的开心，她也认了，为什么“刺伤”我的时候，你还要哭呢？

　　沈青訸的哭声更压抑，像是被控制到了一个极限，实在无法继续控制下去，开始失控……沈青訸的哭声，像是沈绛年此刻的心，零零碎碎。

　　“阿遥~”沈青訸压抑地叫着，沈绛年不应她，她就一直叫她阿遥~沈绛年咬紧唇，几度深呼吸，才轻轻答应一声，“恩~”想叫沈青訸的名字都叫不出，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一直……”沈青訸不知道是不是力气用尽，拥抱的力量渐渐松散，“一直，一直……”沈青訸说了好多次的“一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的……”沈青訸拥抱的双手越来越松，开始向下滑，“我真的一直以为会是这样……”

　　沈青訸的手滑到了沈绛年的腰侧，颤抖的手抚上沈绛年的细腰，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不解不甘地问：“可为什么阿遥要结婚呢？”

　　沈青訸双手揪着沈绛年的衣角，用力拽着，绝望而又无助地问：“为什么啊~阿遥~”她像是个孩子一般，卑微地乞求，“为什么要结婚？”沈青訸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而且非要是和他结婚？为什么啊？”她无力的双手在最后抓紧衣襟后彻底放开了。

　　倒空回去的眼泪将心淹没后开始满溢，沈绛年在这一刻，不得不低下头，她真的要呼吸不上来了，心有种将要被溺死的感觉。

　　沈青訸坐在地上，泪眼望着摊开的掌心，空空如也。下一秒，有泪水砸下来，一滴一滴又一滴，沈青訸原本摊着的掌心小心翼翼的收拢，接着沈绛年掉落的眼泪，可泪水还是顺着指缝渗透滑落。

　　沈青訸最终放弃，彻底摊开手心，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手心半天，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沈青訸掰着手指头，“妈妈，家人，亲戚，朋友……”沈青訸说的很吃力，左手紧紧握着右手，半晌说：“我一直以为，我有阿遥就够了~”

　　沈青訸握住的手很用力却无法克制的颤动，她这时候微微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沈绛年，她努力吞咽，大口呼吸，泪水滑落的人却突然在这时绽放笑意，说：“这次，我连阿遥都没有啦~”像是要自嘲却又失败了。

　　笑过之后，沈青訸深深地皱起眉头，摇摇晃晃地起身，直直地盯着沈绛年，满脸的失望，摇着头说：“你不是我的阿遥，再也不是~”

　　沈绛年除了落泪，什么都说不出，我确实不是你的阿遥，或许，也不再是你的沈绛年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沈青訸。你这样伤害深爱你的人，会遭报应的。

　　沈青訸盯着沈绛年看了半晌，缓缓转过身，步履踉跄，无力的手抬起来挥了一下，“我的阿遥~不见了~”沈青訸像是在寻找什么，走动着张望着，嘴上念叨：“我的阿遥~不见了~”脚下突然绊了一下，沈青訸身体向前摔去，沈绛年下意识地冲过去，将人抱住，被力量带着，摔坐到了地上，幸好有地毯的缓冲不是很疼。

　　沈绛年的心痛，似乎又到了一个极限，很疼，但眼睛却开始干涸。就像是闷热的夏天，只剩下大太阳干烤着，皮肤晒倒疼就是不出汗。

　　沈青訸似乎也累了，她闭着眼睛在沈绛年怀里喘息着，几次想要抬手，似乎想要抚摸哪里，沈绛年抬起手，“这里吗~”她抚着沈青訸的胸口，沈青訸长长地呼了口气，手没再起来。

　　沈绛年给她抚着胸口顺气，沈青訸身体往沈绛年身边靠，沈绛年就抱紧她，沈青訸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沈绛年看她眉头也开始舒展，疼过劲儿的心才跟着缓了缓。

　　可是，下一秒，沈青訸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阿遥~你知道吗？”哭红的眼睛写着空灵，让沈绛年有种灵魂被吸附进去的错觉，“什么？”沈绛年问。

　　“我就是睡了一觉而已。”沈青訸怔怔的表情，“醒来时，我妈妈的身体都硬了，”她眼睛都不眨，就直直地盯着某一处，“就在我身边。”

　　沈青訸突如其来的诉说，让沈绛年惊地吞咽了口水，沈青訸唇角启开，似是在失神，半晌她舔舔唇说：“但是，她的表情，是笑着的。”沈青訸说到这里，也翘着唇角，笑了，眸光一转，望着沈绛年，说：“阿遥~我想她是终于解脱了吧，”沈青訸笑得很开心似的，“一定是的，死了就能解脱，”沈青訸魔障了一般，重复了很多次之后，得出她自己有些不确定的结论，“我死了，也能解脱吧？”

　　第255章 最新更新：2018-06-29 08:11:26

　　即使心痛到无以复加，当沈青訸说出“死”这个字眼时，沈绛年脑子里跳出的想法是：如果死能解决问题，沈青訸，我愿意替你而死。

　　真的选择结束生命的人也知道，死亡不会解决任何问题，而是解决了自己。

　　别人的死活，沈绛年可以不管，但涉及到沈青訸……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青訸“虐待”自己。

　　在沈青訸一遍遍求证似的说着那句死了就可以解脱的话时，沈绛年出声打断她，“死了，也不会让你解脱。”沈青訸眯着的眼睛睁开，眨了眨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沈绛年。

　　沈绛年知道沈青訸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因为她停止重复那句话了，沈绛年唇角动了动，到了嘴边伤人的话不忍说出，只是一句：“青訸，不要欺骗自己。”对着已经分不清她是谁的沈青訸，沈绛年不忍说出太狠的话。

　　沈青訸垂下眸子，唇角动了动，低声说：“或许可以呢。”她说的可怜巴巴，又带着不确定。沈绛年直接将她的“希望”敲碎，“不可能，你死了……”沈绛年咬了咬牙，狠心说：“你的阿遥还是会嫁人；你死了，你的妈妈也无法醒过来；你……”

　　沈青訸抬手捂着耳朵，表示她的抵触。

　　可是，已然开始的残忍，没有达到目的前，不能终止，沈绛年继续说：“你死了，你失去的一切不会自己回来；你……”沈青訸突然抬手想去捂住沈绛年的嘴巴，沈绛年别过头躲过去，继续说：“你死了，只会让那些欺负你的人更加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