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慕容启在府里用过朝食后便进了宫,年节百官休沐,直到正月初十了过后才开朝。出门的时他的妻子唤住了他,“相公。”

  “怎么了?”慕容启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成年后便被封为定安侯,袭十五爵,出宫开府定居,同年娶了大史大人的长女吕晶为妻,吕晶性子温婉,嫁给了他后没几年便为他添了两男一女,现下大的十四岁,小的才七岁。秦人好战,又尤其是王族里的人,这些年因为争战,慕容一氏子嗣凋零,去年先王与先太子战死,整个王族里竟找不出一个适合的子弟来继承王位,逼不得已,才拥护了公主壡为王,像慕容启家这样有三个孩子的,王族已经没几个了。

  “我做了些点心,你进宫带给壡儿。”

  “都说了多少次了,她现在已经是王了,不是公主壡了。”慕容启再一次地纠正道自己的妻子。一面接过递来的食盒,“你啊,宫里什么没有的?还要专程做了让我给王上带去。”

  吕晶瞪了他一眼,“当王了怎么了?以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点心了,现在当王了就会变了吗?唉,壡儿被贬黔州多年,吃了不少苦,都二十岁了婚事却没定,先王先太子又走的忽然,你这当堂叔的上点心啊!给她寻个好……”

  “哎呀行了行了,王上的婚事急不得,才继位不到半年,朝局都没稳定,你天天操心这做甚?”

  “我是她婶婶,不操心她这,难道还操心起国家大事来吗?”吕晶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赶急进宫去,一会点心都凉了。”

  “你啊……”

  进了宫,慕容启问了值守的宫人,宫人说王上正在御书房里看书,慕容启颔首,便自己提着食盒往御书房方向走,结果临到了门口却遇上了严无为。

  “严相?”慕容启愣了一下,前两月严无为请了旨去各地巡视了,说是怕冬日严寒,冻坏了庄稼,穷苦人家挨不过去,一路巡视过去也好让各府做些救灾工作,年末才回来,没想到这才初二便进了宫来。凭心而论,严无为做相国这半年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先是主持与周边小国休战,后又是亲下郡县鼓励农耕,虽然朝中对一女子为相仍有微词,但严无为已然用了实力让他们闭了嘴。

  “见过侯爷。”严无为穿着件浅蓝色的长衫,外间披了件白色的绒衣,青丝还是未束起,随意的披着,许是冬日的缘故,她的脸颊有些发红,约摸是冻着了的原故。她朝慕容启客气的行了一礼,目光又落到了他手上提着的食盒,笑,“侯爷来看王上?”

  慕容启也笑了,那日在朝堂之上严无为舌斗百官,意气风发,让他心里好生敬佩,他知道,这女子不一般。

  “是了,夫人做了些点心,让我给王上带点来。”

  “夫人有心了。”严无为的声音很柔,私底下与大家闺秀并无不同,全然不是在朝堂上犀利的模样,“既是如此,侯爷便先进去吧。”

  “严相不是来找王上的吗?一道进去吧,正好,也尝尝我夫人的手艺。”

  “不了。”严无为笑了笑,“我左右无事,是进宫来找王上下棋的,侯爷有事,便先去吧,我待会再进去。下回,下回再尝尝夫人的手艺。”

  “这雪地里也冻人,你就在这等么?还是进去吧。”

  严无为想了一下,“也好,我便在偏室里等,正好也歇歇。侯爷请。”

  “严相请。”

  慕容启进了御书房的时候慕容壡还在看书,只是没坐在书桌前,而是坐在了软榻上,软榻上铺了厚厚的几层棉被,最上面还是层貂皮,慕容壡侧坐着,身上披了件黑色的绒衣,纤细的身子裹在衣下,瘦得让人心疼,室内炉火烧得很旺,慕容启进来不过一会便觉得热了起来,可慕容壡却还裹着厚厚的冬衣,这让慕容启心里又是一软。早年慕容壡还未及笈的时候便被先王贬到了黔州去了,黔州苦寒,慕容壡又是个女子,吃了不少苦,活是活下来了,只是落了一身的病根,常年怕冷便是最显著的了。

  “王上。”慕容启走了过去,唤道还在看书的慕容壡。

  “堂叔来了?”慕容壡抬起头来,笑了,“可是婶婶又让您送了什么好吃的来了?”

  “你现下是王了,还叫她婶婶啊。”说归说,可听见慕容壡还是与往常一样称呼自己与妻子时,慕容启还是很开心的。慕容一氏凋落的厉害,嫡系的就只剩下了慕容壡与先太子的长女慕容器,再稍微近点的,便是他了。

  “做了王,婶婶还是我婶婶,堂叔还是我堂叔。”

  慕容启笑了起来,将手上的食盒递了过去,放到了软榻上的小方桌上,“喏,你婶婶知道我今日要进宫来,一大早便起来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硬是要我带来。我说她宫里什么没有?还操这心。”

  慕容壡却是已打开了盖子,笑咪咪的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嗯……许久没吃婶婶做的点心了,好吃。”

  闻言,慕容启笑得更开了,慕容壡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就与他亲厚,当年慕容壡被贬,他去先王那求请,还被降了两爵,罚了一年的俸禄,后来王位悬空,也是他顶力保慕容壡继位的。

  “好吃就多吃点。”慕容启又倒了茶,递了过去,“喝点水,莫噎着了。”

  “谢谢堂叔。”慕容壡乖巧道。

  “唉,你这身子骨啊,弱了些,多补补,政务上你也莫操心多了,有严相和我看着呢,乱不了。倒是你,过个年怎又瘦了许多?”慕容启完完全全就是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不是他越矩,只是他是打心眼里心疼慕容壡,自然,慕容壡也是从心里敬重他。

  “我记下了。”慕容壡吃完了手里的糕点,用绢布擦了擦手,“堂叔来是有事商议吗?”

  “也不是政事,是为王上的婚事来的。”

  慕容壡愣了一下,“婚事?”

  慕容启点头道,“王上今年翻过年了去便是二十一了,继位已有半年,朝中已渐渐稳定了下来,所以我寻思着也该操办下婚事了。”

  见慕容壡不说话,慕容启又道,“朝中大臣们家中适龄的男子我已逐一考查过了,程将军的长子,尚书大人的嫡子,还有……”

  “堂叔。”慕容壡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手里捧着盏茶,面色如常,“我并不打算成婚。”

  “不成婚?”慕容启惊了一下,“王上说笑的吧?”

  慕容壡摇头。

  “可是…可是……”慕容启想了半天,也不好说出没有子嗣,秦国恐会不稳的话来,他虽是内臣,可到底是个当叔叔的,侄女子嗣的问题……他还真开不了口。

  “堂叔,”慕容壡喝尽了手里的茶,才道,“你知道的,我不满十四便被贬却了黔州,一去六七年,又是早生子,身子沾了一身病。先不论国事,单我这副身子,孕育子嗣恐是性命有忧。”

  “啊?!”慕容启急了,虽然王上不婚没有子嗣很难办,可若真是在子嗣与王的性命中选一个,毫不犹豫的,肯定选王。

  “太医没好好为你调养?”

  慕容壡摇了摇头,“堂叔,这已是固疾了。”

  “这可怎么办啊……”慕容启也没办法了,一方面他是心疼慕容壡的身体,一方面他又担心秦国无后,秦庭恐会不安。

  “无碍。”慕容壡淡淡一笑,“我已然决定在宗室中选一名继承人了。”

  慕容启沉默了一会,方才点点头,“也罢,也只能如此了。可纵然如此,你的婚事也不能不办。”

  “而今秦国内忧外患,我实在无心考虑此事。”

  闻言,慕容启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诺大个秦国,便辛苦你了。”

  “秦国有难,壡,义不容辞。”

  叔侄二人又谈论一些话,末了慕容启提出辞程,“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送您。”

  “不了不了。”慕容启摆手道,“你是王,亲自送一个臣子像什么话。我自个又不是不知道门在那,这便就走了,哦对了——”慕容启一下想起来了,“严相还在偏室等着你呢!我这耽搁久了,她恐是等急了,你宣她进来,我先走了。”

  “堂叔慢走。”

  慕容启刚走没多会,严无为便进来了,一进门,严无为便皱起了眉头,“怎么穿这么少?”

  说着她便解了自已外间的大衣,快步走上前,披在慕容壡身上,又细心地替她系好带子,方才道,“着凉了怎办?”

  慕容壡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我穿的多。”

  “哪里多了?”严无为叹口气,“下回听见你咳一声嗽,我定然不饶你。”

  慕容壡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一头歪着靠到了女人的腹间,“嗯,严相如何不饶我?”

  严无为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绷不住了,轻咳了一声,“莫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明明是你先说不饶我的。”

  “……”

  慕容壡从女人的腹间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严无为,“谨儿,你一走两个多月,都不想我么?”

  “我这不是进宫来看你了么?”

  “可是你回来都三日了,才来看我。”

  严无为叹了口气,“我的王,你三十那晚不是在宴厅里宴请群臣么?我不是去了吗?”

  “可那晚你不留下来陪我。”

  “像什么话。”严无为笑了起来,“哪有相国年三十往王上寝宫里住的。”

  慕容壡小声道,“你又不是没住过。”

  “好了,我错了。”严无为哄了一会怀里的女人,问,“定安侯来做什么?”

  “你该随我叫‘堂叔’的。”

  严无为睨着她,慕容壡哼了一声,“来催婚的啊。”

  “嗯?”

  “来催我嫁人的,还替我挑了好几个公子让我选。”

  “选中了?”

  慕容壡抬手将严无为的腰圈住,微微用力,便抱着女人滚进了软榻里,“选中了——你啊。”

  严无为由着她胡闹,“莫着凉了。”说着又替慕容壡裹紧了些大衣,软声哄道,“不是让你多吃点吗?怎又瘦了?”

  “干嘛都说我瘦了?”慕容壡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虚道,“我只是…不显胖。”

  严无为看了她一眼。

  慕容壡便不吭声了:“……”

第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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