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

  对方久久不作声, 那府兵心下觉得奇怪, 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一看,却发现站在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面前只有那帘窗帘还在随风而动。

  且说这边张睢, 张睢在得知了秦军压境这一重磅消息后就立马收拾了自己进宫面见楚王去了。一路上都想好了一会要怎么在楚王面前据理力争,甚至都做好了把折子递上去后迎接楚王怒火的准备了,那知道进了宫后, 还不用他递上折子,楚王的贴身宫人便上前来来拉他了:

  “哎呦,我的相国大人啊,您可算是来了。王上在里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啊, 谁都不敢进去的,就等着您来了, 快快,快随咱家进去吧……”

  张睢听这话后心中略有疑略, 可面上确实不显,道, “公公折煞老臣了,敢问王上这是……?”

  “嗨,还不是军部的事, 这一大早的军部就递上来的折子,王上看过之后便发了好大一通火,还砸了不少的东西,把人全都哄出来了…再多的咱家可就不知了。这刚好你来了, 王上方才还说要召见你呢。快快快快,赶紧进去吧,别耽搁了……”

  张睢被那宫人连拉带推的送进了御书房,刚一进去就看见了那一地的瓷器碎片,不敢多想,他低着头快步上前,俯身作揖行礼道:

  “臣张睢,见过王上。吾王圣安!”

  “哦,相国来了。”楚王坐在王座上面色阴沉,见到张睢来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这么说了一句,说完了就闭上了嘴,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开口了。

  张睢在心里将事情前前后后地过了一遍,然后才开口道,“王上,臣今日来是为了前些日秦相严无为在城中遇刺一事。”说着他就将早已写好的案件奏折双手递上,“这是案件陈述,还请王上过目。”

  楚王却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淡声道,“哦,寡人知道了。”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却没有丝毫要看奏折的意思,张睢一时摸不准楚王的意思,又不敢太过殷切,以免惹得楚王猜忌,于是只好低着头保持着双手递奏折的姿势。

  过了许久,张睢又才听见楚王道,“说起来,孤还有一喜事要与爱卿分享。”

  张睢心头一跳,果不其然听见楚王道,“今日辰时,孤的丽妃被太医诊治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张睢心道果然如此,想那丽妃最是见风转舵,现下案子已然清白,她定然会为求自保弄点花样来,所以是真有了身孕还是假有了身孕谁也说不好,但楚王要救丽妃的心思已然揭晓。张睢到底是聪明的,就算现下心思斗转千回却也不吱声,只听着那楚王继续道,“而今这王后之位空缺已久,丽妃生性大气贤淑,现下又怀有孤的骨肉——相国以为,这丽妃能否做的孤的王后啊?”

  楚王说完那句话后书房里一时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中,张睢一直保持着双手呈着奏折的姿势,低着头不说话,楚王倒是有耐心,一只手托着腮,等着张睢,良久,张睢才不卑不亢道,“王上,这是老臣奏上的奏折,望请王上过目。”

  楚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语气还算是温和,“爱卿啊,这奏折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孤现下要立王后,不知道爱卿的意思呢?”

  张睢心里道了一声哀哉,看样子楚王是知道了秦军压境一事了,可到底是自己最为喜欢的爱妃惹出来的篓子,让他交出来,恐无异于在他心尖上取血。

  “王上要立王后,这是咱们楚国的大好喜事,只是……”张睢顿了一下,楚王便道,“只是什么?爱卿有话不防直说。”

  张睢的身子越发的佝偻了,他道,“只是要立丽妃娘娘为王后的话,还请王上将此奏折看过了在做决定。”

  楚王却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从王座上起身,漫步走到张睢身前,和蔼可亲道,“爱卿,你与孤都知道,孤要是看过了这份奏折后…孤的爱妃便是要活不成了。爱卿,想必您不会让孤变得如此残忍吧?”

  楚王果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只是看过了边境上递来的军情急报,再联想下张睢近日的反常,心下便有了谱,可有谱了是一回事,接不接受的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丽妃历来骄纵,怪也怪他自己将对方恩宠的太过,让对方有恃无恐了起来,加之那日召见严无为时他确实也说了要休后宫迎娶那严无为的话,才惹得丽妃善妒,对严无为下了杀手…所以论起来,这件事也跟他自己脱不了干系,要是因此便挑了由头杀了丽妃,他实在是下不了手,再加上丽妃现下已怀有身孕,本身又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他能割舍的下……那才怪了!

  张睢听了楚王这话后便更是懂了楚王的心思,他略微一思量,便道,“说起来,老臣很久以前倒是听到过一桩趣事。”

  “哦?”楚王硬挺的眉毛一挑,煞是风流倜傥,“是什么样的一桩趣事能让爱卿记掂到而今?”

  “记掂倒也谈不上,只是现下一下想起来了,”张睢慢悠悠道,“说的是一桩旧闻了,昔年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龙阳君得十馀鱼而涕下。王不解,曰:‘然则何为出涕?’

  曰:‘臣为王之所得鱼也。’

  王曰:‘何谓也?’

  对曰:‘臣之始得鱼也,臣甚喜,后得又益大,今臣直欲弃臣前之所得矣。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见楚王面色不佳,张睢却笑道,”自古妾蒙主人恩宠无比,但恐春老花残,主上恩移宠衰,使其有龙阳泣鱼之悲,班姬题扇之怨,奈何?”

  楚王听后冷笑道,“爱卿实在讥讽孤当日对严无为许的诺吗?”

  这张睢实在是胆大,竟以龙阳泣鱼之典故来暗讽他喜新厌旧。

  张睢端端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我王在上,臣绝无此意。

  臣只是想说丽妃之祸,在其骄纵,妇人出嫁从夫,开枝散叶乃其本命,自古红颜皆有朝一日老去,唯其善德、温文尔雅,蕙质兰心留于后人。如此才配得上我王,做得了我楚国的王后。而那丽妃,品行才学皆不出众,现下竟还犯下如此大罪,实乃后宫不幸也,就算今次她不是以行刺他国使臣而被捕,她日也定当犯下其他的罪行。

  众所周知,那丽妃本为庶出,其父兄并无功勋,幸得王上宠爱才能有而今的荣华加身,王上对其有如此的恩,丽妃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恃宠而骄,在宫中飞扬跋扈多日,现下竟指使他人行刺他国使臣,其罪视如叛国,还请王上明察秋毫!”

  楚王听了张睢的一番话后却是笑了,“爱卿说的孤未尝不明白?可那严无为现下还好端端的住在那驿站,生龙活虎的,孤的爱妃却要为这么一个小错误而丢了性命吗?”

  “王上觉得只是个小错误吗?”张睢反问道,“可现下就是因为王上口中所说的那个‘小错误’而惹怒了秦王,她已派了大军压境,王上——好几十万的秦军啊,现在就在离咱们楚国国境八十里远的地方驻扎着呢!王上夜里还会睡的着吗?还觉得是个小错误吗?”

  楚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爱卿说话何必如此难听?谁能肯定那秦王就是因为严无为遇了刺便派大军压境的?万一是那秦王贪私,想要借此攻我大楚呢?”

  “若真是如此,那严无为还会在遇刺之后在楚逗留了近月吗?”张睢又问道。

  “……”

  楚王说一句张睢便抵一句的,而且句句都抵在楚王的软肋上,楚王是荒淫无度不假,可到底是他爹亲手交给他的江山,他也怕砸在了自己的手里,百年之后无颜见祖宗。

  他负手在房中踱步,语气也不淡定了,“那依爱卿的意思,现下要如何?”

  张睢双手合之,”——和谈。“

  “和谈?”楚王听了直摇头,“此事是我楚国不占理,若是现下提出和谈,秦国要是狮子大开口,我岂不为鱼肉,任他等宰之?”

  “那王上的意思是要等秦军攻上门来了再和谈吗?”

  楚王勃然大怒道,“攻上来又如何?难道我楚国还怕了他一个秦国吗?!他秦国现下还在自己边境上跟赖国纠缠不清呢,真是打了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王上!”张睢低呼道,“王上不怕秦国,楚国亦不怕秦国,可王上忘了吗?楚国…还有个长安君啊。”

  “……”楚王一下哑了下去。

  张睢趁此又道,“王上,丽妃娘娘是留不得了啊…主动交出去,总比别人兴师问罪的好吧?”

  良久,楚王道,“若是和谈…和谈的话爱卿有多少把握让秦国退军?”

  “回王上的话,七成。”

  楚王沉默了好大一阵,道,“如此,便有劳相国了。”

  “臣定不辱王命!”

  张睢行过一礼,正欲退下,楚王又道,“爱卿——”

  “王上。”

  “爱卿…这江山是孤的父王亲手交到孤的手里的,一分一厘,孤都不能丢,爱卿懂吗?”

  张睢沉默了半晌,然后跪地行大礼道,“臣即为楚臣,便定当誓死捍卫我楚国的国土,绝不丢失一分一毫!”说罢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楚王喟然长叹,不再发言。

  张睢遂退下。

第35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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