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1

  严无为离开后慕容器一个人又在宗祠里跪了整整一天, 滴水未进, 急得奴仆直打转,生怕慕容器这一跪跪出了个什么好歹来,王上并没有说要让慕容器跪多久, 加上昨晚上一夜,再这么跪下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着不住啊。

  奴仆进去劝了慕容器好几回,可慕容器硬是一个字不说, 怎么劝都不起了,直到日落时分清泉殿那边的宫人来了消息说王上喝了药,已经醒过来了后慕容器才起身离开。

  奴仆见慕容器愿意回去了,连忙去张罗软轿来, 结果慕容器看都不看一眼,撑着一副弱身板非要去清泉殿。

  她想见见慕容壡, 见见那个曾抱过她哄过她给过她温柔的姑姑,问问她与严无为…是不是真的是那种关系。

  可她在清泉殿外站了许久, 也不曾见慕容壡宣她进殿。

  日幕落下,天渐渐黑了, 清泉殿内殿外都掌起了灯,可能是要下雨的缘故,今晚上的天格外的闷, 让人喘不过气来,慕容器站得腿都有些麻了,清泉殿门才缓缓开启,她抬目看去, 出来的却不是她的姑姑,而且大宫女糖糖:

  “参见太子殿下。”糖糖欠身行礼道,“殿下,王上刚刚醒过来,身子还乏得很,就不宣您进去了。”

  闻言,慕容器垂下了眸,半遮起目,她的眼皮本就生的极薄,现下在夜幕星河的映衬下,她垂着的眼敛里生生透出一股疏离出来,“我知道了。”

  她缓缓跪下身,对着清泉殿郑重地嗑了三个响头,算是请安了,过后便站起身来,行单影只地朝宫外走去。

  慕容器从清泉殿出来后便是要回去了,她的贴身的仆人一直跟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走便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东宫,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夜幕四合,生生透着股压人的气势来,闷雷滚滚

  是要变天了。

  “殿下,该用饭了。”奴仆上前对到了东宫后便一直呆坐不语的慕容器道。

  慕容器没说话,目光有些游离。

  奴仆又小小翼翼道,“殿下,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您可万千要保重身体啊…”

  闻言,慕容器终于动了一下,她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奴仆,半晌,她道,“公叔雅呢?”

  “回殿下的话,公叔夫人在后院里。”

  慕容器站了起来,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丢下话道,“随本宫去瞧瞧。”

  “…是。”

  到了后院,站在门口把守的人见到慕容器来了,皆跪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夜里起了风,慕容器最近清减了不少,晚风一吹,她身上那件太子服的下摆便随风而动,发丝还微微有些凌乱,她站在那儿,站了许久后才道,“把门打开,都退出去,本宫有话要问她。”

  “遵命。”

  “吱嘎”屋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公叔雅坐在靠墙的床榻上听见开门声后缓缓抬起目,冷着眼看着进门来的那个穿着明黄色太子服腰间佩剑的人。

  她进来后,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呵。”公叔雅半睁着眼表情冷傲的看着进了门来的慕容器,道,“女儿……呵。”

  慕容器看见了她,然后朝她走了过来,站在了她坐着的床榻前,也不再上前,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床榻上这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再没有了往日贵气逼人模样的女人。

  早该明白的,这个人早已不是她记忆中会温柔地笑着,抱着她唤她“器儿”的那个人了。

  慕容器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叔雅,静静地想到,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曾在十四年前生下了她,却又在七年前将她杀死,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整个少年时却都一直在渴望着能在她这儿得到片刻温暖。

  …她一直在渴望着。

  见慕容器进了屋后只是看着自己不发一语,公叔雅渐渐没了耐心,道,“太子是来做什么?”她笑了一下,笑里却带着几丝阴冷,“来看我这个母妃吗?”

  “为什么?”慕容器看着她,忽地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可公叔雅却是听懂了,她看着慕容器,看着这个眉目之间依稀有那个人模样的女儿,低笑了一下,“为什么啊…”

  她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好像是她的少女时期,又好像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事:

  夏天里,她在一个种着很多柳树的亭院里独自抚琴,不知道弹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坐了多久,直到一个眉深目阔笑容浅浅的男子坐到了她的跟前,对她道,“姑娘好琴艺。”

  记忆里她似乎是羞涩的笑了一下,答道,“略懂而矣。”

  “你说是为什么呢?”公叔雅淡淡道,“这个世上哪来哪么多的为什么啊。”

  慕容器看着她,“我曾服伺你的老人讲过,你曾与我父亲感情很好。”

  “那又怎么样呢?”公叔雅敛上了笑意,冷冷道,“你生在王族,活在王族,你该知道你们王族的血是冷的,你如此,他也如此。”

  慕容器自然是明白公叔雅说的那个“他”是谁,她背着的手紧了一下,涩声道,“所以你…杀了他。”

  公叔雅:“不然呢?等着他杀我吗?我与你父亲本就是世仇,我们的结局无非是他死或是我亡。”

  “那我呢?”慕容器道,“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公叔雅看着慕容器,看着慕容器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道,“你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

  “轰隆隆…”外面下了大雷。

  公叔雅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她道,“你本不该出生的,我生了你便是对你最大的好。你恨我,怨我,到头来还是得认我是你的母亲,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我给了你命,才让你而今站在我面前如此质问我。 ”

  “我宁愿你不曾生过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公叔雅低声笑了起来,“不愿被生下来?可若是不被生下来,你又怎么会当上太子呢?又怎么会成为这大秦的继承人呢?!”

  “……”

  “是严无为告诉你的吧?”公叔雅问道她,“是她告诉你我杀了你父亲的吧?”

  慕容器不说话,外面雷声不停,偶尔闪电划破长空,照得屋里一对母女冷目相视。

  “严无为,严无为…”公叔雅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冷冷地笑着,“你喜欢严无为。”她再次说起了这个话题,而慕容器却依旧不说话。

  公叔雅不急,反而是坐正了身子,道,“今日你是来杀我的吧。”

  “对。”这回慕容器回答了。

  闻言,公叔雅点点头,似乎慕容器的回答并不让她意外。

  “慕容壡,活不长的。你有没有想过她死了后,谁来继承那个王位。”

  慕容器皱了下眉头,好像被冒犯了,“姑姑她身体很好。”

  “她但凡是好好的,那严无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姑姑?你还称她为姑姑?”公叔雅讥讽道,“你以为你父亲的死她就没半分干系吗?别天真了,若你父亲不死,她纵然是有翻天的本事也回不了王都继承王位的!是她!是她与严无为默许了我杀死你的父亲,是她纵容的!而你,却还称她‘姑姑’?

  哈哈哈哈可笑,不过没关系,她活不长了,活不长了,而你,也不会继承王位的。”

  慕容器的脸色冷了下去,道,“我是太子。”慕容壡若死,她这太子自然是该继位的。

  “太子又如何?或废或立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公叔雅诛心道,“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慕容壡会另立太子,慕容器,你胆小,你懦弱,你多疑,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了解你。

  没有怀疑过吗?——慕容壡会有一天废了你,另立新的太子。”

  慕容器的指尖一动,沉默地看着公叔雅。

  是,她怀疑过,还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慕容壡会废了她新立太子。

  公叔雅却还是自顾自道,“看着吧,你心心念念的严无为会慢慢的将权势收敛于自己的手中。”她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握住,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比起你,她才更得慕容壡的信任。”

  闻言,慕容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破裂,她呵道,“闭嘴!”

  “呵,”公叔雅不以为然道,“我说到你心坎里去了不是吗?”她笑着,“你本该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可是因为慕容壡的出现,你这个太子之位便成了他人手中施舍而来的,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对慕容壡心存感激?觉得她待你好?”

  她阴冷的目光如蛇蝎般盯着慕容器不放,“别做梦了,她待你好,完全是为了她自己啊。为了和严无为更好的在一起,无后顾之忧!所以她才会立你为太子的!更是因为愧疚当年漠然看你父亲被杀,而今不过是在弥补你这可怜虫罢了!”

  闻言,慕容器缓缓闭上双眼,想起了今日严无为跪在她身旁同她说起过的那些话:

  ——“我曾与她约定,生同榻,死同穴。”

  ——“她本是先王最宠爱的王女,却因为我远逐黔州,我知她想要那个王位,所以我尽我一切助她夺得王位。

  ——“可最后你姑姑还是坐上了王位,得益的是她,背后做这一切的人却是我,所以你要恨,要怨,便恨我,怨我吧。”

  ——“我与你姑姑,是真心想待你好,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的。”

  ……

  原来是真的,慕容器的眼眶含泪,不敢落下。

  原来她一直怀疑的,一直不敢去问的,真的是真的,她只是她们手里的一颗棋子,只是为了稳固那个王位为了稳定她们那段关系的存在,没有她想要的亲情,也没有她想要的爱情,她曾将自己一腔热血,赤诚之心都给了她们,可她们呢?

  到最后原来只是为了弥补她父亲的死而对她好的。

  慕容器低声笑了起来,慢慢的她笑声越来越大,笑了足足半盏茶才停下,她微微睁开眼,半抬起眼眸,冷冷地看着公叔雅,问,“说完了?”

  公叔雅敛了神色,无悲无喜,“说完了。”

  慕容器慢慢地抽出自己腰间所佩的长剑,剑身泛着冷光,如同她眼底的那一片寒凉,她道,“我会坐上那个王位的。”

  公叔雅轻轻一笑,迎着那一剑阖上双眼,临了前她想起了一件很多年前的事来,那时的慕容器不过总角之年,最爱拽着她的裙衫软软糯糯地跟在她身后叫她“母妃”,而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了面容的男子带笑意看着她们母女俩,目光所到之处,总是一片情深。

  一命换一命,慕容博,我不欠你们父女俩的了。

  雨,终于下了起来。

  十月初七,太子生母公叔夫人因病逝于东宫别院,太子慕容器上奏王上,望能厚葬其母,以表孝心,王允。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器:黑化开始。

第84章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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