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到凌晨雨势才转小。
温度直降至个位数，祁之乐盖一床被子嫌冷了，多加了条毛毯。
早上起床，换上厚毛衣和风衣。
出家门，在楼道口，遇到几位阿姨聚团聊天，其中一位穿深绿色开衫，黑白相间的头发一丝不苟盘着的正式住在祁之乐楼上的方阿姨。
她隐约听到几句。
“……老王家的那个三媳妇才厉害呢，你看昨天她指着她二嫂的鼻子破口大骂，一句比一句难听。”
“二媳妇也不是善茬，老王在她家住了有半个月吧，瘦的皮包骨头似的，听说她自己出去打牌，不管老王饭的。”
“哎呦，这三儿子也忒没良心的，自个妈还没闭眼呢，可着媳妇闹腾，不就租出去一间房么，房租不也给老太太看病用了呀！”
“话不能这么说，钱没攥到自己手里，谁都不放心，谁都觉得自己吃着亏呢。”
“……啧啧啧！”
方阿姨脸冲着楼梯，瞄到祁之乐，轻咳一声，其余几位瞬间领悟她的暗号，同时噤声抬头朝她的视线方向望去。
瞧着祁之乐行注目礼，随即纷纷乐呵呵地打招呼。
“姑娘上班去啊。”
“下雨了，天不好，带伞了吗？”
“降温了，多穿点，别感冒。”
祁之乐只当她们聊邻里之间的家长里短，回以微笑，礼貌地接过她们的话。
“是啊。”
“带着呢。”
“诶。”
她们看着她撑伞，走进雨幕，背影越来越模糊。
一位阿姨凑到方阿姨耳边，问：“谁啊？”
方阿姨跟她嚼舌根：“就是她，租老王房子的那个小姑娘。”
“哎呦——！干什么的呀！长得真俊俏。”
“听说是个大学老师，好像还是个外地人。”
“真闹心，怎么租了那么一家人的房子啊。”
“小姑娘看样子还不知道呢。”
“昨天她没和老王的三儿媳妇碰上吧。”
“应该没有。”
“碰上了怎么着，那三媳妇还能打她呀，人家通过正规中介租的房，他们一家人家务事乱七八糟，殃及一个外地小姑娘干什么！”方阿姨愤愤不平。
“话是这么说，可老王家的三媳妇不是论理的人，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那到时我得站出来给小姑娘说句话。”
“你可别掺和，咱和老王邻里邻居多少年了，不好站一个外人，以后和她家那几个媳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免得有隔阂。”
“我可不怕，做人不得凭良心么。”
“……”
祁之乐上午满课，中午接到大英组组长临时通知，下午三点全体教研组开研讨会，会上会对新人老师进行磨课，磨课内容自行准备。
祁之乐一声哀嚎，她下午约了副教授讨论论文的第二稿，从一点到三点，根本没时间准备磨课的内容。
她只好抽了午饭吃饭的空档，找了就近讲的一篇熟悉的课文，做了个简洁版的PPT，理清思路组织好语言。
幸运的是，平时积累不错，面对业内众多大佬的疑问和指责，她反应机敏，还算顺利地通过了认可。
接着会议围绕“解码与听力理解在阅读理解中的作用”这个主题进行学术探讨，拟在提高大学生听力水平和阅读理解准确度。
会议有3场主旨发言，12场分组发言，持续了四个小时，待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祁之乐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绿光。
天早黑了，雨渐停，夜色雾蒙蒙的。
她开车回家，途中想到冰箱里没有屯粮了，绕到菜市场买菜。
她打算做锅腌笃鲜，天气一寒，胃里想念热腾腾的东西。
买了一颗新鲜的冬笋，一颗葱，一块指肚大小的鲜肉和一块指甲厚度的火腿。
结账时，老板娘东西拎到电子秤上，哭笑不得地说：“姑娘，你这买东西太小家子气啊，不过斤，我都不知道怎么收你钱了。”
祁之乐尴尬一笑，她一个人吃住，又顿顿买新鲜的，相比于其他人的大兜大揽，她根本是在浪费塑料袋。
祁之乐不好意思地说：“我再拿一个西红柿吧。”
老板娘从西红柿筐里挑选了个头中规中矩的，塞到装冬笋的袋子里，说：“送你了，裹不住要你钱。”
“不用。”祁之乐哪知她会白送，忙拒绝。
“一个西红柿，吃着新鲜，明儿再来。”老板娘乐乐呵呵地，满脸朴实，打趣说，“再来，就多买点啊。”
她探过半个身子，把袋子往祁之乐手里塞，祁之乐被迫接住，点头应和，“那我……谢谢了。”
老板娘豪爽地挥挥手，以示别客气。
祁之乐心里感念着她的热情，慢慢走出菜市场，刚到车边，手机响了。
掏出看，是陌生号码。
她接起，电话那头问：“在哪儿呢？”
祁之乐听声音，怔忪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是祁雨盛。
她微微惊讶，祁雨盛等得不耐烦，“说话啊？”
“在家。”祁之乐答话。
“过来吃饭吧。”祁雨盛语气颇硬又有股命令感。
祁之乐疑惑：“和谁啊？”
“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祁雨盛不做多解释，给了地址，直接挂了电话，根本没等祁之乐答应。
包厢里，红木圆桌前坐着七个人，酒过三巡，除去靳哲阳，皆有股朦胧的醉意。
“你怎么跟你姐说话这么不客气。”周晟的脸在酒精刺激下泛着红，眯眼笑显得猥琐。
“自家人，要那么客气干什么。”祁雨盛瞅着周晟，难以置信地说：“你不会真的看上我姐了吧。”
周晟一脸痞相，“你不是说你姐单身呢么。”
“她是单身，但是她吧……”祁雨盛眉头锁住，顿了顿，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着？”周晟问。
祁雨盛摇摇头，“可能读书读多了，很闷，整个人没什么意思，沟通不了。”
“书呆子啊？”周晟幽幽地说。
“瞧你说的，你姐读书多，你跟她沟通不了，那是思想境界不在一个层面上。”
毛野见两人说话不中听，心里不舒服，插嘴帮未曾谋面的“姐姐”挽回点面子。
“哥，你抬高她了。”
无奈祁雨盛完全没领悟他的一番好意，还反驳了起来，毛野耸耸肩，想着互相贬低或许是他们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呢，便没再说什么。
坐在周晟旁边的一位妆容精致身材曼妙的女生叫倩倩，是菜馆的主管，平时没少受周晟照顾，她手下管的包厢天天满员，算是巴结到了金主，因此每次周晟来吃饭，她都会陪着，祁雨盛跟周晟玩得好，她自然认识，也掌握了不少祁雨盛家里的情况，她把祁雨盛嘴里的姐姐当成了祁雨晴。
糊里糊涂地问：“晴晴姐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不是晴晴，是她长姐。”周晟朝她眨眨眼。
“呦，祁老板还有个长姐呢？”倩倩惊讶，“没见过呀，什么样的啊，能让周老板这么牵肠挂肚。”
“清纯卦的。”周晟说。
“比我漂亮么。”倩倩娇嗔。
“你可比不了。”周晟扬着嘴唇，春风得意。
“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护上了。”倩倩撇撇嘴，“那我可得擦亮我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位姐姐是个怎么样美法儿。”
说话间，祁雨盛瞧见靳哲阳酒杯空了，拎着红酒瓶，起身到他身边，给他重新斟了一杯。
“我孤陋寡闻，以前不知道洛阳有哥这号人物，今儿开了眼界，以后咱多走动。”
靳哲阳轻轻抬下下巴。
毛野看靳哲阳不愿说话，心下知道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动作回应完全是看在他辈小。
他倚着靠背，圆气氛说：“走动可以，但饭局走动少点吧，你们啊多带人到阳哥的网吧走走，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
周晟嗤笑他：“你们缺客人啊！”
毛野啧一声：“哪有嫌客多的道理。”
周晟说：“现在玩网吧的也就那么一批爱打竞技游戏的，这全让你们囊括了，我们生意以后不好做啊。”
“一个网吧所能辐射的范围面积撑死4公里，”靳哲阳没丝毫笑意地勾了一下唇角，“听你的口气，怎么，你是想在我们对门新开一家店，跟我们抢客源啊。”
“哪能啊。”周晟毕竟轻了靳哲阳5岁，无论在气势还是魄力皆不可与靳哲阳相比，他听闻靳哲阳商业眼光和谋略，颇为佩服，因此，在他面前，摆出不嚣张的气焰，更遑论他的气焰压不住靳哲阳。“谁找死，敢在那个片区跟你们拼知名度和成熟度。”
靳哲阳点了烟，无波无澜地瞥他一眼，算他知相。
……
祁之乐来的一路上，思前想后，祁雨盛为何会请她吃饭，她回忆着日子，是家里哪位成员的生日，对了一遍，发现并不是。
反复猜疑，最后归结到石雅心让他帮忙引荐相亲对象的可能性上。
按照导航，半个多小时，到了这家私人菜馆，它坐落在一个小区里，唐式装修风格，观感上来看金碧辉煌，非常上档次。
门口报了包厢号，服务人员领着她过去。
拐过好几个长长的甬道，甬道里灯笼的红光若隐若现，上到二楼，走到最里侧，服务员笃笃笃地敲了敲包厢门。
她说：“客人到了。”
围桌而坐的人，停止了谈话，纷纷望过去。
祁之乐心中忐忑，顿了顿，才往里走。
毛野看到她，以为酒上头，出现了幻觉，眨着近视眼，瞅啊瞅，怎么看怎么是她，一怔，后脑勺像被谁猛扇了一巴掌，整个脑袋发麻。
他愕然地用胳膊碰了碰靳哲阳的凳子。
靳哲阳正垂眸盯着艳红花边的地毯慢条斯理地吹烟雾，经刘万张的提醒，微微侧头乜斜一眼，半秒后，眸子闪过千万种激烈的情绪，最终眉峰一凛，视线带着寒光刺向祁之乐。
祁之乐迎上他攻击性的视线，面如土色，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包。
她移开目光，又看看坐在靳哲阳周围的毛野，毛野眉心拧出两个疙瘩。
怎么回事？
为什么靳哲阳毛野和祁雨盛会聚在一起吃饭。
没瞧出暗波涌动的周晟，慌忙热络地起身迎接：“姐姐，还记得我吗？”
祁之乐茫然地看向他，镇定地点点头，“记得。”
“能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荣幸。”周晟哄人的段位高，漂亮话出口成章。
他引着祁之乐在他和祁雨盛中间的凳子上坐下。
“这是我姐，祁之乐。”祁雨盛指着她给靳哲阳和毛野介绍。
毛野惊得像半截木头，楞楞地戳在那儿，脑海里回响着“我姐”两字。
我姐我姐我姐我姐我姐……
怎么可能，怎么会。
怎么会有这种弟弟。
他觉得自己精神有点恍惚，向靳哲阳寻求答案，只见他下颌线紧绷，似乎搓咬着后槽牙。
显然，靳哲阳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
谈恋爱那会，纯粹的因为相互喜欢而谈恋爱，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家庭情况，祁之乐也从不主动向他提起她的父母，只说有弟弟妹妹，是双胞胎。
靳哲阳感知到，她和家庭的关系不怎么样，家里对她也不重视。
不然，哪有父母给孩子买衣服，足足大了两个号的。
曾经，她告诉他，她很羡慕她的妹妹，他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性格好，讨人喜欢。
他就在想，她的性格已经够好了，妹妹再好，得是什么样。
因为喜欢她，自然将她身边的人美化了，现在看来，他错了，很愚蠢地错了。
祁雨盛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周晟一句酒话“想见见你姐，请她来玩呗。”他就把她叫来了，把她当什么。
这么看，双胞胎的另一位妹妹估计也是这般模样。
她的那句“讨人喜欢”，人指的是谁，回味起，现在才更深地领悟到是爸爸妈妈。
原来那话里藏着的全是争不了宠，干瞪眼的羡慕。
靳哲阳的心像被栓了块石头似的，直往下沉。
倩倩从祁之乐进门已经将她打量地彻彻底底，觉得也就那样，礼貌性地恭维说：“久仰大名，真人比某些人口中传言的更惊艳。”
周晟顿时高兴地找不着东南西北。
祁之乐勉强挤出一个假笑，她尚未明白，这顿饭请她来的意思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