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人!”

  媚儿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查看闻见英脸上的伤势,晴衣这一掌用了全力,闻见英猝不及防下挨了一掌,左半边脸颊已是通红一片。

  媚儿看了十分心疼,一边狠狠地瞪着晴衣:“放肆!竟敢对大人不敬!闻府由不得你……”

  闻见英伸来一指,阻止了媚儿的厉声呵斥。

  他并没有看晴衣,而是透过她的身影看向了凤尾竹下的谢时雨。

  视线相对,闻见英眸光一沉,嘴角扯出一丝莫测的笑意。难怪要叫他将媚儿接来,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他看着晴衣,温言开口:“气消了?”

  晴衣看着他俊颜上明显的掌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闻见英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晴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连解释也不屑说一句了么。

  闻见英看她面色不太好,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便上前扶住了她的肩,“没事吧?还站得住吗?”声音里还带着温柔的关切,仿佛刚刚暧昧地搂着媚儿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

  晴衣拂开他的手,黑亮的瞳仁里只剩下一片冰冷。

  “对别的女人你也是这样关怀备至?”说着,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闻见英身侧的媚儿,“看到他这么对我,你是何感想?”

  看着晴衣的眼睛,媚儿一愣,却很快回过神来,娇媚地笑着:“元姑娘放心,媚儿自知低贱,配不上大人,是以从未想过和你争这闻府女主人的位子,大人的正妻之位还是属于你的。”

  晴衣只觉得可笑:“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稀罕这闻府女主人的位子?”

  媚儿掩着红唇,似乎显得很惊讶:“难不成元姑娘还希望大人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吗?”摇了摇首,发上珠翠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四岁的小姑娘,果然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即便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也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媚儿姑娘所求或许只有十分之一的垂怜,晴衣渴求的却是全心全意的爱情,媚儿姑娘还是不要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晴衣的心意。”

  谢时雨的声音自晴衣身后传来,听来沉静如水,却隐隐有几分锐利的深意。

  闻见英鹰隼般的眸光牢牢注视着她,谢时雨挡在晴衣的身前,遮去了这过分热烈的视线。

  “闻先生,先谢过你这段日子对小十一的照顾,我会带她收拾好行装离开。”

  闻见英的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话里是带了讽刺的吧?

  “谢姑娘真是过于冷漠了,这么对待自己的师妹,让她遭受巨大的打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很讨厌她呢。”

  站在谢时雨身后的晴衣僵了僵。

  谢时雨只微微蹙起眉,不发一语。

  闻见英继续开口道:“让她离开的人是你,带她回来的人也是你。如果一开始就听我的话,现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望着谢时雨,言语挑衅:“甚至,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这个所谓的师姐设下的一个局,媚儿是你让我请来府里的,方才的场景也是你想让晴衣看到的,让她伤心的人是你,让她落泪的人也是你,谢姑娘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难道只是看闻某人不顺眼,刻意要拆散我们吗?”

  媚儿听了这话颇有些惊讶,再看谢时雨的眼神已是充满了讥讽:“看着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内心却如此阴暗不堪,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媚儿此刻都有点心疼晴衣姑娘了,被自己的师姐如此戏弄,心中想必很不好受吧?”

  闻见英笑着附和她:“或许谢姑娘就是想看到眼下的场景,让大家都不好过,她就开心了……”

  “够了!”

  闻见英一怔,泪痕未干的晴衣面上一片怒意。

  “不许你们这样说我师姐!”

  晴衣红着一双杏眼,声音颤抖个不停:“自己做了恶心人的事,反而怪到我师姐头上来。我从不后悔自己爱过你,但是你不能诋毁我师姐,她一心一意为了我好,哪怕多少天都没有合过眼还是为了我跑这一趟,我在她的心中比她看得最重的病人还要重要,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犯不着扯上我的师姐!”

  闻见英第一次见晴衣发这么大的脾气,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师姐。他转眼看向谢时雨,却见她脸上也是一片怔然,似乎也被晴衣的怒吼所震慑。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还真是姐妹情深……”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谢时雨道:“这就是谢姑娘给我的答复?”

  不等谢时雨回答,他又慢慢走到晴衣面前,静静地望着她。

  “是我负了你,但我的的确确爱过你,直到现在也不曾改变,从你自城墙下救了我的那一天到此刻为止,所有对你的情意都不是骗人的。往后回忆起这段往事,希望你想起的总是那些愉快的,美好的东西,而不是此刻面目狰狞,愤然相对的我们。”

  过了很久,闻见英才将目光从晴衣脸上缓缓移到庭院里盛开的大红色的凌霄花上。

  “感谢你在我生命里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晴衣,就算你此刻离开我,我也会在你身后默默祝福,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你能坚强的走下去。”

  这些话或许是触动了晴衣深深的情思,她颤了颤眼睫,抬眸望向闻见英,语气微微凝涩:“我只是爱错了人,我才十四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可以重来,你说的那些话,仿佛离开你之后我就活不下去了,闻见英,我才没那么脆弱。”

  晴衣吸了吸鼻子,郑重其事道:“我不后悔,不后悔曾经爱过你,也不后悔此刻离开你。但是我不会祝福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一句都不会说,只希望你没有了我,日子越过越差!”

  这赌气一般的狠话放完后,晴衣便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背影虽然很娇小,却格外笔直,格外坚定,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气势,也有独属于十四岁少女的脆弱而又坚强的自尊心。那背影清晰而深刻的映在闻见英眼中,他怔愣了好一会儿,心中陡然一空,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什么。

  原来她不是攀援着他才能活的凌霄花,而是纯洁无瑕,奋力生长的紫丁香,芬芳馥郁,沁人肺腑,大概会留在他的回忆中,长长久久。

  谢时雨追着晴衣的背影就要离开,经过犹自怔愣的闻见英时,淡淡笑了一声:“我记得闻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那时你说的是:‘你在晴衣心中的地位能及得上我?’”谢时雨的笑声里带着些前所未有的畅快:“现在,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还有,晴衣单纯却不愚蠢,她抽身的越快,受到的伤害就越小,一时的痛苦算不了什么,我相信以她的开朗一定能很快走出来,忘记你不过是时间问题。”

  闻见英面色一沉,目光变得狠厉,声音暗哑而紧绷:“你记着,你永远欠我一次。”

  谢时雨顿了顿,笑靥如花道:“当然了,闻先生对整个柴桑城的大恩大德,时雨必不敢忘。”

  ……

  柴桑城的夜晚同白日一样,闷热的带着几分燥意,但是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明月也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落在树梢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人的影子也格外清晰,营帐边上的小树墩上,坐着两个相互依偎的清瘦的影子。

  元晴衣侧了身子,将脸埋进谢时雨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长久无声。

  谢时雨一只手缓缓地摸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温柔而耐心,耳边有虫鸣蛙叫,四周却一片静谧,令人舒心。

  渐渐的传来晴衣小声的啜泣:“我还是难受,一个人睡不着觉……”

  “那就不睡了。”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师姐你明明都这么累了。”

  谢时雨抿了抿嘴角,微微一笑:“你是谷里最小的,有权利任性。等师父什么时候收了小十二,就轮到你这个做师姐的来安慰人家了。”

  “那师父还是永远都不要收其他弟子好了。”晴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想起我刚来谷里那会儿了,我总是哭,师父和师叔都拿我没有办法,玄渐大师兄甚至还劝我回家去,只有师姐你,从不嫌弃我,像现在这样,摸着我的背,不说什么话,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在这个寂静的夏夜,夜色太过美好,晴衣显然是将她美化了,谢时雨不得不提醒她道:“梁浅师姐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吧,唱着小曲儿哄你睡觉,背着你下山采药,这些我可做不来。”

  晴衣用脸蹭了蹭她的膝盖:“我想师父和师兄师姐了,我好想回去看看他们。”

  “总算你想起他们来了,这次我来柴桑城,就是奉了师父的命,来将他这个不听话的徒儿领回去的。”

  “师姐,我是不是让师父他老人家失望了?”

  “嗯,有一点。”

  晴衣立马抬起头,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惊慌:“真的吗?”

  谢时雨一本正经的说:“你叫他老人家,他肯定是要失望的。”

  晴衣怔了会儿,终于破涕为笑。

  “小十一。”

  “嗯?”

  “等这次事情结束后,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好。”

  元晴衣陡然想起,黄泉谷对于她和其他师兄师姐来说,或许只是拜师学艺的圣地,然而对于七师姐谢时雨来说,却是她唯一的家。望着谢时雨在月光下静美安然的侧脸,晴衣突然有些心疼了,她的师姐,明明这么好,却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会不会也想过去找一找自己的父母呢。

  “没想过。”

  当谢时雨说出话后,晴衣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口,不知道师姐会不会感到难过。

  谢时雨想了想,道:“没有时间去想吧,或许是我已经过的非常幸福了,所以才不会期待那一点可能存在的亲情吧。”

  晴衣端详着她的神色,确定她没有一点失落后,才开口:“或许是师姐的父母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谢时雨笑了笑,摸着晴衣的头,道:“怎么轮到你来安慰我了,有睡意了吗,要不要回去睡觉?”

  晴衣点了点头,谢时雨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回了营帐。

  ......

  然而这一夜终究是不得安眠,谢时雨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营帐外却传来许娟略带急切的声音。

  “谢姑娘!谢姑娘你睡了吗?”

  一旁的晴衣睁开困倦的眼睛,揉了揉脸,看向谢时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时雨一边安抚她,一边拿过床边的外衫随意披上:“你先睡,有可能是伤兵营出了状况,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谢时雨从帐中走出来,差点撞上心神不宁的许娟。

  她镇定地开口:“怎么了,慢慢说。”

  许娟却没有被她的镇定感染,神情依旧焦躁不安:“谢姑娘,小福子不见了。”

  不见了?谢时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这几日确实没怎么见到过他。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许娟一向对小福子颇多关注,脱口而出道:“就是刘二虎生病的那天,帐子里许多人都病了,我忙的忘记了,以为他只是出去了下,很快就会回来的,没想到他失踪了这么多天,我担心他……”

  “你先别急,营帐里其他人最后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他们病的厉害,有的神志都模糊不清了,又怎么会记得小福子的下落……”许娟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他不会一个人上了战场吧?他的伤势还没好全,我怕他随意动作,伤口会裂开,还有一个可能,他会不会也染了病,死在了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关心则乱,此刻的许娟丝毫没有平时的伶俐大方,脑海里想的全是各种不好的场景,越想越可怕,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小福子身首异处的景象。

  谢时雨握住她黏腻的、满是汗水的手:“小福子在营帐中的床铺,离谁最近?”

  许娟怔怔地道:“……是刘二虎。”

  谢时雨冷静地开口:“好,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问问,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沈恪: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作者:......快了,真的快了。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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