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静院清音觅知己
院外早已有人等候着。
是那日为她引路的女子,宋雅歌见她出来,微笑道:“请苏姑娘跟我来。”
苏婉兮:“有劳。”
跟着她走了好一会,苏婉兮才发现这条不像是去正殿的路,而且很有点熟悉,正欲开口询问,宋雅歌已经率先转过头来解答了她的疑问。
“苏姑娘有所不知,门主早已不过问门中事务,现今宋门由少主主事,现下是去少主的院落。”
苏婉兮点头:“原来如此。”
宋雅歌又给她解释道:“我家少主清俭喜静,住不惯正殿,才搬到了这别院来。不过他性情温和,跟苏姑娘年纪相仿,苏姑娘不必太拘谨。”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得宋雅歌说那位少主琴技精湛,被世人尊称一声“琴公子”。
......
不会那么巧吧?
宋雅歌跟她闲聊了几句,已经到了一处别院,门口有个木门。她停住脚步不再向前,对苏婉兮道:“苏姑娘,我家少主不喜别人打扰,我便在此等你。”
“多谢。”
苏婉兮走进内院就瞟见了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古琴,静静地躺在石桌上,一旁坐着个人。
果不其然,是那晚抚琴的青衣男子。
苏婉兮上前规矩地弯腰作了个揖,“宋少主琴艺出众,是我孤陋寡闻,那日冲撞实在抱歉。”
宋尘书依旧带着顶帷帽,白皙如玉的手捧杯沏茶,茶嘴对向杯里倒,马上看到一团白雾腾空而起,将他笼罩其中,如梦如幻。
这人天生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光是沏个茶都能让人赏心悦目。
“无碍,请坐。“他一出声,就仿佛有股清泉在心间流过,让人瞬间平心静气起来。
苏婉兮应声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右手食指、拇指按住杯边沿,中指顶住杯底,从鼻尖带过,送到唇边。
宋尘书帷帽下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嘴角始终带着温柔的弧度:“如何?”
“仙居碧青,清香鲜醇,很是爽口。”她回味了下这入口滋味,从容地回道。
在玄灵山时,公子喜爱喝茶,她便托凤清扬带了些种子回来,悉心栽培,自己制茶、泡茶,自然也是会识茶的。
不知她走后,公子会不会想念她给他泡的茶呢。苏婉兮不自觉地想。
宋尘书:“看来苏姑娘也对茶道颇有了解。”
苏婉兮莞尔,自谦道:“略懂皮毛而已,让宋少主见笑了。”她顿了一下,话音一转,“不知今日是有何事?”
“不急,不如先让在下给苏姑娘抚琴一曲吧。”那双修长的手已抚上了古琴,显然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那日她听琴听入迷闯入了这小院,立马就给赶了出去。现今这人倒是愿意主动弹给她听,她却觉得有些奇怪。
琴声悠扬清澈,似泉水倘过林间清风,如弹奏者的心境般,静谧美好。
宋尘书不愧被称为“琴公子”。苏婉兮心下赞道,又有些沮丧地想:相比之下,公子的琴艺也要逊色几分。
他指尖停住,琴音戛止,苏婉兮才注意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侍童已经走到了他身旁,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放在了桌上。
宋尘书将那匣子打开,从中拿了个什么出来,将之推到了苏婉兮面前。
那是块顶端为弧形下端长条状的灵牌,青铜制的中心刻着一个“尊”字。将其拿在手里,陈旧感与凉意穿透掌心蔓延至整个身体。
遣开侍童,宋尘书开口道:“尊令乃修真界中的‘虎符’,一令出,玄门百家不得违抗。它现在属于你了。”
苏婉兮这才发现这令牌的重量,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本门奉玄机尊者之命保管此物,多年尘封,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他掀起轻纱,露出白皙的下巴,将瓷杯送到唇边饮了一口,“当然,这也代表着苏姑娘会成为新尊主,统领修真界。”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婉兮心里却是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来之前可没有人告诉过她,赢了比试还要送个“山大王”给她当。她尽量保持表情自然,道:“我可以拒绝吗?”
......
多少人想要在修真界站稳脚,明里暗里去勾搭一些大势力,现在这些势力都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她所用,她还要拒绝。
“可以。”宋尘书淡淡回道,将苏婉兮的惊讶看在眼里,不由眼带笑意,“不过,我想知道是为何?”
苏婉兮先是对他的反应惊讶了一下,又正色道:“不瞒宋少主,我幼年遭遇一场变故,母亲被奸人拐走,幸得师兄收留,多年苦修,只为找回母亲,报仇雪恨。”她从不跟人主动提起这些事,对公子亦是,在这人面前,却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此番来宗门大会,也只是承师傅之命,重扬我玄真一门。也是师兄怕我入世未深,便先来此历练。对于尊主什么的,还是真没想过。大仇未报,又怎能来思虑什么权位呢?”
宋尘书突的轻笑出声,“苏姑娘之直爽,不像是个修士,反倒像个女侠。”
对于对方突然的跑题,苏婉兮也是一笑:“宋少主倒确确实实是个仙风道骨的名门大家。”
闻言,宋尘书轻咳一声,回到正题:“其实早在六十年前,玄机尊者也是拒绝了此令,由本门代理,才有了本门主持修真界大事这一说。现在要本门继续代理,也不是不可。只是,既然苏姑娘要寻仇家,有修真界作为支撑难道不是更好吗?”
“难道我不管事,就不能拿修真界做靠山吗?”苏婉兮问得直白又真诚,着实让宋尘书噎住了,一时半会没反应。
半响,宋尘书忍俊不禁:“苏姑娘说得有道理。”
“那便是了,令牌还是请收回吧,日后若有求于修真界,望宋少主卖个人情就是。”苏婉兮欲将灵牌推回去。
被他半路制止,他道:“苏姑娘还是将令牌收好吧,如今很多人没有见过苏姑娘,有个身份的象征也是好的。”
苏婉兮思虑片刻,将令牌揣进了怀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眼角瞥到古琴边沿处有一道手指粗细的裂痕,像是被尖锐之物生生砸开的,不由感叹道:“想来这琴一定伴随宋少主多年了吧。”
感受到她的目光,宋尘书抬手抚上琴角,淡淡道:“的确很久了,不过我并不是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世上。”
苏婉兮想这其中一定有故事,不便多问。她端起瓷杯喝茶,沉默了一小会,突然道:“我略懂些音律,不知可否有幸与宋少主合奏一曲?”
宋尘书微征,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袖里拿出个小巧的陶埙,苏婉兮双手握住两端,将其放在唇边,对着吹孔送气,指法熟练地吹出了一段旋律。
古人将埙的声音称为立秋之音,音色幽深、哀婉、绵绵不尽,苏婉兮更是将此发挥到极致,虽是初春,却让人有秋风萧瑟之意。
宋尘书看她举动,弯起嘴角,手抚上琴面,拨动琴弦应和上了埙声。
琴埙合鸣,清新流畅的琴音轻柔地拂去埙声的忧郁和悲戚,添了几分欢快,意韵悠长。
知音难遇,且寻且珍惜。
一曲罢,苏婉兮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本是好意,结果倒成了宋尘书来调节这低沉的气氛。
宋尘书道:“初次与人合奏,竟就寻觅到知音,是在下之幸。”
两人相视一笑,竟是谈天说地起来,丝毫不像是初识,倒有几分老友的感觉。
用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来形容比较贴切。
“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我先前一直待在深山,完全没有见过你说的那般景色。”苏婉兮眼里冒着小星星,很是向往。
宋尘书:“以后总有机会去的。对了,苏姑娘可有取字?”
苏婉兮摇头,“还未,我八岁起拜入玄灵山,理应师傅为我取字,但十五岁时没有办笈礼,后来师傅仙逝,也就没了下文。”
“原来是这样,那今后,苏姑娘叫我子衿,我唤苏姑娘婉兮可好?”
要是别人说这话,苏婉兮一定会觉得此人轻佻失礼,但宋尘书说来就是风度翩翩,诚意满满。她道:“甚好。”
一直到暮色降临,苏婉兮才准备离去。
“稍等。”宋尘书道,只见他吹了声哨,一只周身雪白的鸽子应声飞来,落在他手背。
苏婉兮忍不住赞道:“我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鸽子。”
“呵呵”,宋尘书轻笑,那白鸽立即飞到苏婉兮肩上,朝她耳旁蹭了蹭。“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如果有需要,可以用它联系。”他说着就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苏婉兮接过,道了声谢。展开宣纸,学着吹了个口哨,那白鸽便轻轻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见白鸽飞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宋尘书也起身,走到她面前,高了她一个头,这样一看,更显身形纤细修长。他道:“我送你出去。”
苏婉兮没拒绝,两人并排走着,没几步,就见着了等在院外的女子。她这才想起宋雅歌一直在门口等着,顿时心感愧疚,停住脚步,转过半个身子对身旁人道:“子衿,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宋尘书也停下,隔着轻纱看她,“希望你能找到娘亲,一路顺风。”
苏婉兮露出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宋雅歌走去。
宋雅歌朝院内行了个礼,得到指示后带着苏婉兮离开。
院内,宋尘书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