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银牌

  “我也应该走了。”蔡叔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开始变透明了,他对阿愿说早点来吧,然后就完全消失了。

  之前跑出来吹风的人在风停后又各自散去了。

  银娜跟阿愿静静地望着蔡叔消失的方向,阿愿开口说话:“银娜,你爸爸没事了,你现在该回去了。”

  “我可以等一下再回去吗?”银娜还不想离开,她想跟阿愿再待一会。

  阿愿微笑着点点头说:“可以。”

  说完他朝溪边走去,银娜也跟着走过去,原本刚才吱吱喳喳得很热闹,现在只剩银娜跟阿愿了,就觉得有点冷清。

  “阿愿,你现在能想起一点以前的事情吗?”银娜觉得英雄、银爸他们听到自己的事或看到熟悉的人后都能想起所有的事,阿愿应该也能够。

  “没有。”阿愿摇摇头,在石头上坐下。

  银娜俯下身安慰阿愿:“可能因为你待在这里的时间比较久,想起来也要花比较长的时间。”

  “可能吧。”阿愿抬头看银娜,但目光却被银娜脖子上的银牌吸引,银娜从银爸手里拿回戴上去后,忘了把银牌收进衣领里,现在银牌因银娜的动作而晃动着。

  “这个......”阿愿伸手抓住银牌。

  “怎么了?”银娜不解地看着阿愿的动作。

  但是阿愿没有回答,只是魔怔了似的,定定地盯着银牌。

  银娜看着阿愿不正常的样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忽然,阿愿的眼睛有了神采,他悲喜交加地说:“这银牌是我的。”

  银娜大吃一惊,在旁边坐下,问:“什么意思?你想起来了?“

  “对,我想起来了!”阿愿激动地说:“我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叫张雁文,我在深圳上学,我父母在也深圳工作,我还有一个姐姐。”

  银娜也很激动,连忙问:“真的?那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我爸叫张桂明,我妈叫刘惠梅。”

  “张桂明?”银娜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

  “是,你认识我爸吗?”

  “不认识!”银娜下意识脱口而出。

  “哦,”阿愿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爸几次,你爸跟我爸是朋友,我叫你爸河叔,你,你不认识我爸吗?河叔没有提过我爸吗?”

  银娜连忙改口说:“这个名字听起来是有点耳熟。”

  “嗯,河叔肯定也提过我爸的,他们经常出去吃宵夜。”

  “可能吧。”

  阿愿迫不及待地问:“河叔现在还有跟我爸联系吗?我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银娜看着阿愿脸上期待的神情,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心想:阿愿知道他爸爸做的那些事吗?

  银娜想了会说:“我爸十年前就离开深圳回老家了,之后就很少跟深圳的朋友联系了,所以对你家现在的情况不太了解。”

  “哦,”阿愿难掩失望,过了一会,他又问:“那我家人这几年有回来过吗?”

  银娜心想你家人怎么敢回来呢,但她不能这样说,她答道:“我之前一直在镇上住,你爸妈有没有回来我也不太清楚。”

  “哦,这样啊。”阿愿低了下头。

  银娜看到阿愿失望的样子,忍不住说:“等我回去问我爸,问到了告诉你。”

  阿愿点点头,说:“其实我知道他们现在的生活跟我无关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过得好的话我就放心了。可是,这有点奇怪,”阿愿露出疑惑的表情,继续说:“远鑫说他们杀了我之后村子一直都风平浪静,就算不知道我死了,难道没人发现我失踪了吗?我家人没回来找过吗?”

  银娜刚想说她那时还小不知道这些事,等她醒来了再去问,却突然意识到她醒来要去问谁呢,问爸爸吗?问村里的其他人?他们应该比银娜更想知道张桂明的消息,十年前张桂明骗钱逃走,阿愿出事,不知道这个时间节点有没有关系,但银娜觉得张桂明是没有回来找过的,不然村里人提起张桂明却从没人说他儿子失踪一事,就连刚刚爸爸看到银牌说起张桂明的儿子,还认定他不敢再回老家。

  银娜感到一阵心酸,阿愿跟自己一样的年纪,却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人害死,并且死后无人去找寻他的下落。

  现在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银娜决定说些让阿愿安心的话,她考虑了一会故作惊讶地说:“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你爸爸的名字耳熟,前段时间我爸跟我说他去看望了一个老乡,叫明哥,明哥的儿子很多年前失踪了,我爸跟明哥也几年没联系了,这次回深圳就去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儿子找回来了没有。我之前没想到,现在想来明哥应该就是你爸。”

  “对,一定是我爸,那我爸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爸说他们过得还不错,做生意做得挺成功的,女儿嫁人了,他们现在可以退休享福了。”

  “真的?”阿愿的脸色露出开心地笑容,咧着嘴说:“那就好,我姐嫁人了,家里生意过得去,我爸妈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了,这样挺好的。”

  “嗯,我爸还说你爸妈他们仍然在找你,当时你失踪后,大家以为你是在离开老家后失踪的,所以主要在深圳等地找,你爸妈还叫亲戚朋友一直留意你的消息,可能因为从未想过你被人杀了,所以刚刚我爸看到你也没意识到你是他朋友的儿子。”

  “嗯,我明白了。我当时的确是准备第二天搭车回深圳的,当天行李都收拾好了,去到镇上同学家,打算在同学家住一晚,第二天去深圳。可是,当晚我有事回村子了,他们以为我第二天照常搭车了吧。”

  “应该是这样。”银娜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们当时一定很伤心,是我对不起他们。”阿愿愧疚地说。

  “不,是张志源和远鑫对不起你家人,你是最无辜的!”

  阿愿无奈地笑了一下。

  银娜试探地问:“你当时怎么一个人回村住?你家人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阿愿想了下,说:“那时正好放暑假,我爸让我回老家把爷爷奶奶的画像带回深圳,他们让我拿到了就尽快回去,但我想着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就多住了几天。我遇到张志源和远鑫的时候就是准备出门去镇上,因为第二天回深圳的大巴是早上6点半的,太早了,所以当晚去镇上同学家借住一晚。去到同学家后我发现自己带回来的一本书忘了拿,那本书是当年刚出版不久的,我还没看完,但是天快黑了,就想着算了,回去再买。可后来打电话给我爸告诉他坐车时间时,他要我直接去东莞,说是他跟我妈、我姐都在东莞。去东莞的车是早上9点多的,时间没那么赶,我就想干脆今晚回村子住,顺便拿书,9点多的车,明天从村子出发也赶得及。可是没想到,那天晚上半路突然下大雨,路都快看不清了,我浑身湿透地回到家时没发现家里有人,是他们突然从我家冲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家里进贼了,我本能地就去追他们,直到我在溪边抓住远鑫,我才知道是他们两个,后面的就跟远鑫说得差不多,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来到这里了。”

  “你跟他们有什么过节?他们怎么这么坏!”

  “我阻止他们欺负人,跟他们说再被我发现我就告诉全村的人,他们当时跟我说得好好的,认识自己的错误了,没想到他们却怀恨在心。”

  “有些人的恶真是天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表面认错也只是为了自己不受惩罚,但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回来,这种极端自私的人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意识到错了。”

  “不,即使死亡也改变不了一些人。”

  银娜愤愤地说:“那希望他们全都变成石头,尤其是张志源。”

  阿愿苦笑了一下,说:”其实现在我对自己的死已经不在意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而且他们做的事自有法律审判和惩罚。”

  银娜点点头,突然想到阿愿刚刚说银牌是他的,就把链子取下来,递给阿愿,问:“这块银牌真的是你的?”

  阿愿接过银牌,说:“嗯,我从小带到大的,你看这背面有浅浅的‘文’字的划痕,是我小时候划上去的。”

  银娜凑过去仔细看,发现的确有几道极浅极细的划痕,勉强组成个“文”字,不仔细看不会注意这几道划痕,更不会联想到“文”字。

  “我想起来了,”阿愿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看着银娜说:“这银牌是河叔送我的,我爸提起过,好像是我满月的礼物,这真是太巧了。”

  “对,的确好巧,可是这银牌为什么在我外婆家呢?”银娜心想不会是爸妈或者外婆去阿愿家搜出来的吧。

  “可能是我不小心弄掉了吧。”

  “嗯,有可能。”

  “对了,银娜,你说你在之前看到的提示是这个银牌,是吗?”

  “是。”银娜又想起在瀑布上看到的那一幕,现在越发觉得那一幕很熟悉,既然银牌是阿愿的,那她看到的那个带着银牌的人就是阿愿呀,她为什么会看到阿愿呢?银娜拼命去回想那个场景,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记忆中跳出来。

  “虽然银牌是你爸送我的,但是这个提示跟你爸有点远啊。”阿愿困惑地看着银牌。

  银娜看着阿愿,眼前的人渐渐跟她的记忆重叠,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一幕熟悉,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不止一次。一次是在她的鞋里被小伙伴放了蚯蚓时,是一位路过的男生下车来帮她拿开,当时银娜在泪眼婆娑中看到那位男生穿着白衬衫,脖子上的银牌在银牌面前晃动,原来这个人就是阿愿。至于另一次,银娜觉得太巧了,简直是命运的安排,不过她想先跟阿愿求证。

  “你看到张志源他们在欺负人,那他们是不是在欺负两个女孩子?”

  阿愿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银娜说:“因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女孩子。”

  阿愿听到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银娜。

  银娜现在很愧疚,她没想到阿愿的死跟自己有关,其实这件事银娜一直都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从没跟人讲过。小时候的某一天,银娜和秋丽在一起玩,有两个大男生过来,说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带她们俩去玩,小孩子都是跟在大孩子后面玩的,有时候大孩子还嫌她们,去玩都不带她们,所以当两个大男生过来说带她们去玩时,银娜跟秋丽很高兴就跟着他们走了。他们把银娜和秋丽带进了一个没人住的老房子,他们说玩游戏前要先脱掉自己的裤子,然后他们脱下自己的裤子,叫银娜和秋丽也脱下,秋丽跟着脱掉了,银娜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只是突然有股羞耻感,她在那两个男生朝他们走来时说了一句我不玩了,就朝门口跑去。她跑到门口时还被其中一个人拉住,这时有一个路过的人过来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走了。等他们走后,这个人俯下身来跟她说话,银娜记得他说回家后要告诉爸爸妈妈这件事,他说话时挂在胸前的银牌在晃动,还反射着光。银娜回家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外婆和爸爸妈妈,主要是觉得这不是好游戏,告诉家人会被骂,不敢说。后来长大懂事之后,明白当年是怎么一回事了,银娜很感激当时帮助自己和秋丽的人,但又因为那时年纪小记忆模糊,且羞于开口跟别人讲这件事,就渐渐不放在心上,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

  “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他们还有再去找你们吗?”

  银娜摇摇头说:“没有,我们没事。”

  “嗯,那就好。”

  银娜听到阿愿的话,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难过,压得她的心脏承受不下,从眼睛里冒出来,她带着哭腔说:“可是你却出事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们不跟着他们走,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如果我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大人,或许你也不会死,这都是我的错!”

  “不,银娜,还记得你刚刚怎么跟我说的吗?”阿愿伸手拉住银娜的手,说:“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错,错的是做这些事的人。我之前一直在想,我当时为了阻止张志源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值不值,现在我知道了,这没有什么值不值,那一刻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我遵从自己的本心,至于后面的事谁也料不到。我也想活着,跟家人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但现在我死了,我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我咎由自取。我们可以因为这件事难过,但不能认为这件事里有我们的过错,不能他们对我们犯下罪却让我们备受煎熬。”

  “可是......”

  “你还是很难过、很自责,对吗?”

  银娜含着眼泪点点头。

  “但比难过和自责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银娜不解地望着阿愿。

  “是你要学会以后如何避免这类的事再发生,遇到这种事该如何保护自己。”

  银娜停住擦眼泪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阿愿,然后郑重地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那就足够了,”阿愿拿起手中的链子,说:“来,我帮你戴上。”

  “可这是你的。”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了,对你的意义更大,你不是明年高考嘛,希望它给你带来好运。”说完阿愿解开搭扣,帮银娜戴上了链子,银娜摸着胸前的银牌,感觉眼眶又有点热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一句谢谢。

  “不用谢,”阿愿摸着银娜的脑袋,说:“十年前我帮你,十年后你帮我,能认识你真好,可惜现在我要走了,希望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们有再见的一天。”

  银娜听到阿愿的话后,立马察看阿愿的全身,发现阿愿的手脚逐渐变得透明,她知道阿愿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可以去见他的家人了,银娜又高兴又不舍,但只能噙着眼泪地跟他说:“再见,张雁文!”

  阿愿笑了,并且笑容灿烂地露出了八颗牙齿,跟银娜挥挥手,就消散不见了。

  而这时,一阵熟悉的风吹来,银娜被风吹起,她漂浮在空中,感到很舒适很温暖,就像躺在被窝里一样,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她闭上眼仔细感受,再睁开眼时,看到了白色的蚊帐顶、粗大的横梁木、灰色的瓦片,往传来“叽叽喳喳”的响声的窗口看去,几只小鸟站在高大的芒果树上,她睡醒了,回来了。

第11章 银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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