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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澈,你为什么喜欢逛这里?”

  “等我发达了,我买断Thomas品牌送给你。”

  八年时光像是一面镜子,清楚鉴证了这对恋人的相识、相恋、分离、聚首,再次使用魔力将他们送到商业树前,细看他们的变化。

  橱窗前的身影静默如画,仿似镶嵌在背景绚丽的老底片中。

  “走吧。”沙小弦却没有多浏览,站在左边说了句。

  杨散收回恍惚的目光:“沙宝,你真的一点不留恋?”

  “这条街也改了样子,人总是要朝前走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喧声如潮,衣冠楚楚的男士围聚在一起,谈论的大多是时政要闻。杨散将沙小弦牵到休息区坐定,走开为她拿热饮。

  有晚礼服美女轻声笑语,对周围评头论足:“看来看去,全场就两个男人能吸引眼球,一个是有款有型的杨散,一个是华人圈新贵赵璟生。”

  “赵璟生?什么背景?”

  “那帅哥没什么紧要,关键是他爸厉害——你想想,投资大鳄赵毅打响了新加坡的名声,他儿子身价又低到哪里去?”

  沙小弦看到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越过沙发组,拿起一杯鸡尾,模样斯文俊秀。他迎上杨散的脚步,当先打招呼:“杨先生。”

  杨散笑着颔首,还是走过来将饮料递给沙小弦:“趁热喝。”听口已经开启,散发温热的烟气。沙小弦伸手接过,他才返身陪那名新贵人物赵璟生寒暄。

  “令尊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国外气温比国内高,爸爸住得也要舒服些。”

  杨散微微一笑:“令尊仍是致力发展房产业?”

  赵璟生和盘托出:“他忙着投资新型娱乐狮子楼,想在年后动工修建。”

  沙小弦的手巍巍一顿,一两点饮品飞溅了出来。

  杨散看了她一眼,沉吟下,又神色不惊地问:“狮子楼的地盘不错吧?”

  赵璟生笑:“听说是坐北朝南,气吞宇内,位于黄金地段。而且有位后台硬的融资伙伴,应该算不错了。”

  杨散颔首回应,不再多说什么,结果还是赵璟生说出了此次寒暄目的:“杨先生已经荣任投资团的主席,如果去新加坡,欢迎您多关注下赵家的产业。”

  晚宴归来,沙小弦一路敛眉抿唇,坐在车里的身子像是一尊雕塑。杨散在她右侧,仍是一如既往给她检查好安全带,也不打扰她神思。临睡前,他拎来一本《图说天下》翻开彩页,用恒温的声音给她读了一段索利兹伯里的风景,突然阖上书问:“Stonehenge在哪里?”

  沙小弦反手抓着脑袋下柔软的枕头,眼睛盯住空气。

  “旅游时你和萧太太去过这个景点。”他淡淡提示。

  结果仰视的人还是仰视,没反应。

  杨散突然站起身,在她嘴唇上重重一吻。

  沙小弦总算回神了,抓住睡衣袖口擦拭嘴唇,并大喊:“干什么!”

  杨散站得纹丝不动,垂眼看着她:“一晚上心神不宁,是不是想去新加坡?”

  沙小弦既没默认也没否认,雪白的脸上也没什么端倪。她直楞楞地盯着他,像是雕塑画里的小木人,最后,他结束漫长的对视,转头走了出去。

  “等过了我的生日再去。记得送我和李铭远一样的礼物。”

  床头沙发里留下那本插画,精美的巨石阵赫然呈现在扉页上。沙小弦翻个身,看着图册慢慢地说:“Stonehenge,‘天涯海角’前一站,史前青石遗址——这问题有什么难的?”

  杨散的生日是1月1日,预示着新生的第一天。沙小弦等他工作归来,站在大厅餐桌前抬了抬手:“每天都是你做给我吃,今天我特地请大厨给你置办。”

  洁白的餐巾上已经铺好了银制刀叉,柱台旁摆放着大株香水百合,氛围高雅。

  杨散脱下大衣,露出整齐的内装来。他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沙小弦交握双手,嘴角不起过多笑纹:“希望能留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她倾身为他倒了一杯红酒,卷起的酒液像是一匹丝绸,在玻璃杯壁轻轻晃荡。他看着杯身,半天才能问:“沙宝,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陪了你一年,时间足够了。”

  杨散一饮而尽,醇香的酒甜也不能藏住话里的苦涩:“当初你为什么留下来?”因为说到底,即使他强留,她也不会完全配合。

  沙小弦笑得坦荡:“想你身体好起来,让我没负担地活着。”

  “仅此而已?”

  “嗯。”她窸窸窣窣地铲米露喝,风格习惯和以前一样,认真地吃,很难受外界打扰。餐桌对首一直传过热切的眼光,她低头吃完晚餐,才开口说:“上次来这里看你,我也说过一句话——‘杨散,如果你什么事都尽力了,应该没遗憾了吧?’我的本意还是这样,经过这一年相处,我默许你所有作为,就是希望能尽量安抚到你,让你没那么多痛苦。”

  沙小弦站起身,伸手摊开一方折得齐整的手帕,微微一笑:“Burberry蓝色九宫格,经典绅士系列,送给你。”

  杨散坐着没动。两人所隔的距离不过几米,他却艰难地扶住了桌角。

  “生日快乐。”

  她转身走了出去,留给后面一个坚定的背影。

  餐厅里突然空旷了起来,只有桌上的美酒晃动着鲜艳的红,气味奢迷。杨散紧执酒杯,沉默地喝下一次又一次,他的眼睛越来越黑,脸色却越来越白。

  不知过了多久,穿着羊呢外套的豆豆安静走进来,出神地看着他。

  杨散连忙放开酒杯,浮现一个温和的笑容:“豆豆怎么了?”

  孩子走到他身边,轻轻拉拉他衣袖:“叔叔不要伤心,豆豆来陪你。”

  豆豆的眼睛宛如质地纯正的璞玉,光色温和,定住时凝聚了一切神采,带了白澈的影子。杨散蹲下身,将安静秀气的小天使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谢谢你,豆豆。”他渐渐地哽咽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楼上,沙小弦估计着豆豆平静杨散所用的时间,也默默闭上了眼睛。睡至半夜,她仿似心有灵犀,猛然睁眼一看,果然发现杨散穿着高领毛衣,坐在床头的沙发里。

  柔和的灯辉倾洒在他身上,将他静默的样子剪成了一个时光倒影,仿佛横亘了八年悠久岁月,先前的那种沉重褪变为现在的苍白。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看她熟睡如昔。

  沙小弦伸出手,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声音尽量不起变故:“去睡吧,杨散。”

  这个时候,杨散和他的影子都僵硬得冷淡,他的身体里一直留了个倔强的小人形,只要面对着她,他就挣不脱跑不掉。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沉默了这么久,杨散才能开口说,“我对外宣称我们的婚礼是一一年二月二号,我会坚持到今年的最后一天,李铭远如果对你不好,这个婚约仍然有效。”

  冷心冷肺PK无处不在

  证券公司VIP房间。李铭远仔细观察电视屏幕里的股市行情,经纪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汗擦了又擦:“铭少爷,还没您看中的股份吗?”

  李铭远一直坐着抽烟,除了烟雾升腾起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从头到尾他的冷淡没改变分毫。沙发旁的范疆招招手,遣退了经纪,也躬身问:“铭少爷,你怎么了?”

  屏幕里打出一张涨幅图,数字线呈蜿蜒走势,李铭远默然看了会,终于开了口:“‘三元’这两只还处在低迷状态,后期涨幅太慢了。”

  “但你没有入股啊!”

  李铭远笑了笑,总算打破了一点沉闷:“时间还没到。等我投资时,指数就要高了。”他抬眼还朝范疆弯嘴一笑:“你要不要试试,范疆?”

  “不了,我不感兴趣。”范疆铁塔般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追问:“铭少爷这一年除了过问狮子楼,还在关注股市?”

  李铭远爽快承认:“是的,这两只股我追了近一年,想结婚后就投钱进去。”

  范疆听了有些迟疑:“怎么不现在投资?”

  李铭远看了他一眼:“现在的钱是李家的钱。”

  铁人显然没听懂,身子变得僵硬:“就算你和向小姐结婚,你还是李家的主人啊!”

  李铭远靠在沙发背上,舒舒服服地伸展双腿,抿嘴不答。电视里持续传来解说员讲解的声音,房间里出奇的静。过了会,范疆又低声说:“铭少爷,沙小姐——回来了。”

  “嗯。”

  这次铭少爷的回答倒是快,语气也是出奇的淡。范随从还要说什么,看到一张平静的侧脸,顿了顿就没再张嘴。

  李铭远又摸出一根烟,划动火柴点燃,将木梗子按熄在烟灰缸里。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也不像以前那样乱抛火星,始终让范疆猜测不了他的内心。

  “上次到鱼尾街收地是什么时候?”良久才听到他问一句。

  范疆马上回答:“今年10月份。”想了想又试探着说:“到现在隔了三个月。”

  沙小弦经过三个月终于回来了,这个消息就好像点到卯一样,让李铭远的脸色突然沉了沉。但也只是片刻冷淡之后,李铭远按开手机放在耳边,嘴边就浮出了温和的笑:“又怎么了,玲玲?”

  向玲玲本是温柔秀雅之人,这个时候的声音居然不依不饶的:“铭远,你说好了要陪我挑选礼服,这两天问你你总推脱有事,是不是想反悔啊?”

  李铭远连忙笑应:“好,好,我马上过来。”

  向李两家联姻的消息惊动整个新加坡,双方家长都拿出了最好的排场和架势来支持这场婚宴,随着时间临近,准新人也要预备很多事情。

  新娘礼服的选订的确费了周折,向玲玲坚决不要去年为李家服务过的行业,要求一切服饰及酒水外进。李铭远上午跑三元开发区,下午来证券公司观摩,时间上没安排过来,多少推脱了几次,玲玲现在一看到他,就抓住他手臂噘嘴说:“铭远对订婚不热心。”

  今天到影楼拍摄定型照也是如此。

  李铭远安慰几句,玲玲还是不放心:“就算我们有协议,你也不准反悔。”

  他看着她盈盈的眼睛,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他顿时明白了。“你也知道小白脸回来了?怕她对我有影响?”他笑着说。

  “嗯。”玲玲咬住嘴唇,紧抓着他手臂,闷闷地说,“亚洲选秀我晋升三甲,今年岁末就是环球小姐大赛了,你不能让我传出负面消息。”

  李铭远站在镜子前,透过镜面注视着她娇美的脸,微微笑了下:“玲玲这种姿容绝对没问题。”

  玲玲拽了拽手臂,不依:“那你也得帮我制造声势啊——上次李家的宣传很到位,到了PK环节时我的得票涨了很多。”

  李铭远仔细看了看他们的服装搭配:镜中美丽的身影紧紧依附在手边,洁白无瑕的蕾丝花边蓬松曳至地毯,衬托出了他黑色西服的肃然,而且在外形和衣色上,他们这种姿势很像国外宫廷王子王妃的新婚大喜。

  李铭远对造型师点头首肯:“就挂这张宣传照,作为玲玲的第一期秀场主题。”

  傍晚时分,玲玲拉李铭远去星光咖啡厅消遣,她应是很喜欢这种典雅环境,不住称赞里面的格局及情调。李铭远好好陪了她一晚,还带她去听了音乐剧,期间小美的电话传进来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按熄了。

  十点归来,小美穿着一件卡通兔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叉着腰叫:“小舅舅,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李铭远脱下外套,解开衬衣袖口:“在听音乐。”

  小美快跳了起来:“好啊,把我丢一边不管,去陪向玲玲拍拖!”

  李铭远干脆走进了衣帽间,拿出睡衣,不理会身后的聒噪。

  小美锲而不舍地跟进来:“小舅舅,沙宝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李铭远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前胸,看到小美眼睛直勾勾地扫过来,他突然一巴掌拍了过去:“女孩子腼腆点。”

  小美捂住后脑勺叫:“干嘛打我,我又没做错。”前面的身影直接朝浴室里走去,她两步赶上,紧抓不放:“小舅舅,你还在生沙宝的气?这样不对啊!沙宝身边现在出了个桃花男,一直缠着她不放,你再不去找她,她就要被钓走啦!”

  李铭远反手脱下衬衣,头都没回:“不是还有杨散吗?我操什么心?”

  小美噘嘴生了好大的气。她苦苦劝了三天,她的小舅舅都是冷淡的样子,依然白天忙得不见人影。有时候打电话过去,还能听到向玲玲愉悦的笑声,最后,她对着晚归的小舅舅发狠说:“你就好好享受美人生活吧!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从明天起我要彻底站在沙宝这边,天天找她玩,天天看她逗着小丁,气也气死你!”

  李铭远冷着脸脱下外套,呼地一声甩在她炸开了卷毛的脑袋上,一句话没说走进卧室。

  小美郁闷地拉拉睡衣前胸的卡通兔:“沙宝也穿这兔子,怎么她比我欢乐多了?”

  第四天晚七点,李铭远和向玲玲准时莅临星光咖啡厅。二楼圆形悬台稀稀拉拉坐着几桌人,底下空间基本坐满了,侍者将他们带到预定位置,顺手留下了余兴节目单。

  李铭远抿了几口咖啡,漫不经心地听着大厅角落传来的钢琴曲。

  玲玲拿起menu说:“铭远,今天有钢琴曲目,可以点单哟。”

  一串又一串舒缓音符向上飘来,李铭远嗯了声,手指抚过杯碟边缘,虚晃半圈,落在了骨瓷杯外,玲玲看到他这个动作,笑了起来:“手没哪里放吧?又想抽烟了?”

  李铭远笑了笑,玲玲盈盈站起挪过身子,一把抓住他手臂,紧挨着坐下:“这里可是咖啡厅,不允许抽烟的,我看还是抓住你稳当些。”

  李铭远抖了抖手臂,望着她:“玲玲,我这只手要拿杯子。”

  玲玲笑:“好了,我们不吵了,听音乐。”

  两人并肩听了会《记忆》,玲玲突然用手捂住嘴,轻轻说:“铭远,你看下面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她背后的兔子在动耶。”

  李铭远随眼瞧了下。

  是有个扎马尾的女孩坐在黑色钢琴前,背对着他们,身上衣着与这间咖啡厅情调格格不入——黑色牛仔裤,条纹长袖T恤,红色马甲,一副普通邻家的装扮。她的弹奏也很精彩,所选曲目也很舒缓,就是薄马甲上那只兔子有些夺人眼球。尤其随着她的手指运键跳跃,衣服右下角的流氓兔也一动一动的,像要跳了出来。

  李铭远还在看着,玲玲已经笑出声来:“一一年是兔年,她这只流氓兔很迎合潮流。哦,对了,开发区那边申请修建的爱心小学,据说就是采用这种图标作帽饰,将来一大群孩子戴着流氓兔冲出校门,爸爸妈妈们肯定要看花了眼睛。”

  李铭远收回目光,抿了口咖啡:“爱心小学?”

  玲玲依然笑得开心:“是啊,去年诗琳通公主访问新加坡时,你还为她的慈善晚会致过辞。”她低下头,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那天赵家的千金嘲笑我,你鼓励我要抬起头站着。”

  李铭远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是有那回事。”

  玲玲仿似受了鼓舞,继续红着脸说:“从那次起我就明白了,要想配得上铭远,必须勇敢点站在人前……”

  李铭远连忙放下杯子,笑着说:“玲玲,你还没告诉我公主和小学有什么关系。”

  玲玲抿嘴笑道:“诗琳通只是号召大家出资办校,但那些投资商看公主回国了就把计划无限制压后,没想到从12月下旬起,真的有人愿意出1000万投资爱心事业,这所小学就是第一期动工工程。”

  李铭远听后一笑:“阔气的慈善家。”

  “人家做好事还不愿留名呢!听说申请划地的150万新币已经付了,拿到了竞标资格。”玲玲瞧了瞧他冷淡的脸色,抿嘴轻笑说:“爸爸告诉我,是以华人投资圈主席杨散的名义申办的。”

  李铭远的手微微一顿,停下了喝咖啡的动作。

  玲玲笑容清淡:“铭远认得杨先生吧?沙小姐的准未婚夫,国际网上一直公布他的消息。”

  李铭远微微笑了下,脸面上波澜不兴。他等玲玲的笑容完全落下嘴角,突然伸手捏住了她尖下巴,冷冷对上她的眼睛:“玲玲,你应该知道紧追不放的女人最丑恶。”

  空气瞬间降落冰风雪雨。向玲玲躲避不了直接的对视,突然伸出皓腕搭上他强硬的手臂,笑着说:“你捏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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