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和泪

  入夜,霜浓月薄。迈克尔森家院落没有亮灯。在银蓝的夜里,石砌的喷水池、木雕的梅花型图腾和古铜色楼梯隐隐透着凶气。

  “尼克,求你了,发发慈悲!我只想救戴维娜!”科尔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着克劳斯的手。克劳斯手里拿着铜棕色的短剑。剑尖抵在科尔的心口。

  “昨天,你告诉我,你要救薇娅。才过了一晚上,就变卦了?又要救戴维娜了?”克劳斯板着脸,眼冒凶光,不屑地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这么多情!但是齐人非福。夹在两姐妹中间左右为难,不如美美睡一觉!”

  克劳斯双手握住短剑剑柄,缓慢地向前推。眼看剑尖已经刺破了科尔的胸膛。

  “尼克,不要!只有戴维娜能解开薇娅的诅咒!相信我!”科尔一面抓着克劳斯的手,一面吃力地辩解。对于科尔的背叛,即使以薇娅的安危做筹码,也于事无补,甚至适得其反。克劳斯一发力,将剑插了进去。他恨不得将剑柄也插到科尔的胸膛。

  “我最讨厌被威胁!”克劳斯凑到科尔眼前,恶狠狠地说。

  这是科尔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他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克劳斯。克劳斯一松手,他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僵硬的身体还保持着蹲姿,看上去十分扭曲。

  克劳斯嫌弃地瞟了眼科尔。他刚想奔上楼去找霍普,一转身却看到门堂下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他还没看清是谁,脖子就“咔嚓”一声断了。他瘫倒在地,死了过去。

  午夜,黑云在新奥尔良上空翻滚。闪电冲出黑云,划破天空。凛冽的北风挟着雨柱飞啸。大风撞开窗户,撩起洁白的窗帘。雨跟着风,破窗而入,打在红木地板上,溅湿家具和床边。床下,一双纯白的运动鞋旁堆着一根麻绳。床上没人。白被单堆在床脚,显然是被人撩开的。

  一个黑影从门外飞进来,在床边站定。“霍普!霍普!”克劳斯焦急地呼喊,低头一看,他脚下踩的是霍普的银手链。克劳斯头疼欲裂,快急哭了。

  “克劳斯……”楼下传来虚弱的呼唤,在他耳中清晰可辨。他抓起被单,瞬间奔回院子里,在薇娅身边站定,干净利落而又不失温柔地将被单裹在她湿漉漉的身上,搂着她奔到屋檐下避雨。

  他们俩贴得那样近,近得薇娅都能听清克劳斯的心跳声。她浑身滚烫,而湿冷的头发披在她背上,又让她不禁打着冷战。她抛出一连串问题,“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石柱前堆着的铁链子和木棍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魔法阵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我会……”薇娅实在羞于启齿。她咬了咬嘴唇,接着问,“为什么我会躺在里面?”她的声音混在雷电和风雨声中,微弱得也只有吸血鬼能听清。

  他看着薇娅,无助地眨巴着他的那双鹿眼,清莹的蓝绿色眼眸在黑夜中黯然失色。他该怎么回答她?

  他只能先捡能说的说,“那个铁链子和木棍是古埃及的黑魔物品,用来降魔的……”正说着,他骤然感到脖子要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双腿瘫软,站不稳。他赶紧依到墙上。疼痛感转瞬即逝,随后是麻麻的、木木的感觉,这种麻木感冷冰冰的,使他浑身打颤,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禁感到生命将逝的无限恐惧和无力。顿时,他感到饥渴难耐,瞪着薇娅,内心挣扎,克制着想把她生吞活剥的冲动。要不是担心霍普,让他保持住理智。他也许真的会把薇娅当盘中餐。

  看到克劳斯虚弱无力,脸色惨白,惊恐地瞪着自己,薇娅不禁担忧,又有些害怕。她扶着克劳斯的手臂,轻声唤道:“克劳斯,你没事吧……”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骤然照亮院落。就这光,她看到他颈间左侧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划痕两边有血迹,已经干了。划痕四周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周围的血管从皮肤里凸起来,也是青灰色。

  天!他在干枯,在石化!石化的范围在一点点扩散,肉眼可见!

  她抓住克劳斯的手臂,把他稍稍推开一些,好看清他的颈部。薇娅震惊得语无伦次,“这是……这个伤!你……在石化……”

  克劳斯眨了眨眼睛,向左侧身,把伤口避开薇娅的视线。他避而不谈自己的伤口,无助地说:“霍普不见了……”

  “什么!?”

  “你能不能施个追踪咒,帮我找找她?”克劳斯请求道,他从没跟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过,“芙蕾雅和海莉去花园区拉夫基老宅刺杀祸髅,至今未归,电话也打不通。”

  “可是,你的伤?”薇娅担忧地说,“不赶紧想办法治疗的话,你会一点点石化的!你会死的……”

  克劳斯嘴硬道:“我敢肯定,这只是暂时的石化。除了白栎木、马塞尔的毒药和玫瑰荆棘,世界上没有能要我命的东西。那两种植物已经灭绝了。而马塞尔在一心一意拯救他宝贵的索菲亚,不会来咬我。所以,不用管我的伤。你回屋换好衣服,然后去客厅找我。我会把施咒用的东西准备好。”克劳斯说完,消失在薇娅眼前。

  真是这样吗?薇娅站在原地,看着被雨水模糊的魔法阵,又看了眼石柱下的木棍和手腕粗的铁链,心中疑惑万千。但她还是乖乖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屋。她看到屋里一片惨状,窗户大敞四开,窗帘北风刮得向上翻,差点贴到窗上的墙面。

  她绕过地上那摊凌乱的麻绳,迎着风雨关上窗。幸好克劳斯收起了霍普的手链,不然被薇娅看到,她会更担心,担心霍普出事,更怕霍普是为了救自己才出事。

  她利索地换上白衬衫和海蓝色的铅笔裤,这是衣柜里唯一的便装。换衣服时,她无意间从镜子里瞥见背后右肩胛骨下角的那颗“井”字形朱砂痣消失了。而此时她才留意到,玉镯竟然变成石榴红色,她的胸口和腹腔有种胀满感。她转身正面朝着落地镜,和镜中的自己对视,期盼着镜子里的人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也许镜中人能开口说话,像她在梦中听到的那个遥远而虚渺声音一样,能安慰自己,鼓舞自己。

  然而镜中人并没有如她所愿,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皱着眉头看着她自己。哎……她也许是烧糊涂了,才会把梦境当真,才会傻到巴望镜子里的自己会说话。她也许是太虚弱了,瞧!现在的她比上一次照镜子时瘦多了,简直皮包骨了。原本就娇小羸弱,现在更是一副病怏怏的重症患者模样。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结成一缕缕,披在身后,使她显得越发狼狈。

  她抓起刚刚脱掉、搭在床尾的被单,胡乱擦着头发。真希望头发能一下子被烘干。就在这么想着,她的头皮冒出热气,湿头发一下子干了。她惊愕地挑起眉毛。心想事成?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呢!

  一道响雷将她从胡思乱想中唤醒。“这不是普通的雷雨。”她喃喃自语,然后疾步跑向客厅。

  客厅里,克劳斯站在方桌前,一只手聚在高脚杯上。殷红的血从手心里一注注流出来,掉进杯中。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看薇娅,仓皇一笑,放下杯子,说:“东西都齐了。”他低头翻着羊皮纸书,停在其中一页上。

  薇娅走过去,站到他身旁,顺着他的手,看到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咒语和手绘插图。

  “这是我母亲的魔法书。我想这页应该是追踪咒。”

  薇娅不禁紧蹙眉头,她只跟外婆学过几个简单的咒语,看到书上这么复杂的魔咒,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可以,而且听克劳斯的语气,他都不能确定这是追踪咒。

  “相信自己,薇娅。”克劳斯看着她,认真诚恳地说,“你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

  看到薇娅犹疑的毫无自信的眼神,克劳斯继续说:“你每次出手相助,都能帮我们化险为夷。第一次,在地牢里,你帮助芙蕾雅打开了结界,救了我。第二次,你将自己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霍普体内,不仅缓解了霍普的痛苦,还发现祸髅设下的陷阱。第三次,你又给以利亚提供能量,帮他撑到灵魂进入吊坠中。还有在这之前,是你,把我从祸髅的蛊惑中唤醒,我才没有杀掉我的儿子。你体内蕴含着不可限量的正能量。我知道我不该让你一次次陷入我家的危机,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任一个人……”

  克劳斯抚着薇娅的肩,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直面自己,然后缓缓地、语重心长地说:“那个人就是你……”

  薇娅仰着头,凝视克劳斯,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是真诚的。看着他往日桀骜不驯的脸变得苍白憔悴,一颗颗汗珠挂在他的额头上。凶残的克劳斯现在只是一个无助的将要离世的父亲。

  薇娅低声说:“要抓紧时间了。”

  她反复念着书上的追踪咒,但倒在地图上的血一动不动,只是从地图中间晕染开来。克劳斯瘫坐在沙发一角,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沙发扶手,好似只有抓着扶手才能支撑住他越发虚弱的身体。他迫切地注视着薇娅和地图。

  不论薇娅怎么念,咒语一点作用都没有。无奈之下,薇娅摒弃那拗口的咒语,只是一个劲地默念“霍普在哪?霍普在哪?”

  不一会儿,地图上的血重新凝聚成一滩,又流出一小注,沿着地图上的一条街道笔直地流着,最后停在了圣安娜教堂。

  薇娅自己都没想到这样居然能成功,而且她丝毫不觉得疲累。“成功了!”她兴奋地抬头看向克劳斯,这才发现克劳斯的下颔、双手都已经变成青灰色了。

  “克劳斯……”她急冲冲奔到沙发边,跪在克劳斯面前。她抬起左手,颤抖着放到克劳斯鼻翼下。他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薇娅缩回手,无助地看着克劳斯,又急又怕地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你不能死!霍普在圣安娜教堂,她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石化已经扩散到他的鼻翼,他唯一还能动的地方只有一双惊慌的大眼睛。他看着薇娅,想说却说不了话。薇娅知道,他想让她救霍普。

  薇娅泪流满面地看着克劳斯,大颗大颗珍珠般的眼泪滴在他受伤的颈间。她颤抖的声音,不停地说:“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别死……你答应过我,等一切过去,陪我安葬我妈妈。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克劳斯·迈克尔森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霍普,还有霍普,她在等你……”她说着说着,把头埋进克劳斯的颈间,不住地大哭起来。

  过了许久,克劳斯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哭下去,这栋宅子都会被你淹没。大雨都没你的泪多。”

  薇娅吃惊地抬头看向克劳斯,正好和克劳斯的眼神撞在一起。克劳斯的脸渐渐褪去青灰色,恢复了肉色。她惊愕地看看他,又赶忙查看他颈间的划痕,完全愈合了,青灰色在一点点褪去,血管重新陷进肉皮里。光滑的皮肤上只有一道道泪水,顺着他的脖子滴到沙发上。

第15章 血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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