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繁抿唇许久，心中无法断定楚见星接下来会问些什么。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便他问什么，林繁相信自己都能一一应对。

　　于是他终于开口，“行，你问吧。”

　　楚见星又再打量着林繁，就如同要将他全身都看透一样，随后才缓缓启唇，满含笑意，“你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件事吗？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杀人放火之事。”

　　老实说，若是楚见星不说，其实当下林繁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对楚见星许下的承诺。

　　但既然楚见星提到了，他也不可能装作自己不曾知晓此事。

　　“……那你说吧，想让我答应你什么。”感觉到喉咙处堵得慌，林繁咳嗽一声，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我要你……坐我的车子后座。”楚见星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

　　“……”林繁一阵沉默，直直盯着楚见星的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见星也给他时间让他考虑，但其实他知道林繁到最后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只因他曾说过，无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自己。

　　“行吧，反正我们网恋都网恋过了，我难道还怕坐你车后座不成……”在说到“网恋”这两个字时，林繁的咬字明显用力了很多，但再往后说他的声音便低了起来，到了最后已是微不可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见星轻轻一笑，转身去车棚里推车。

　　林繁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视着楚见星所前往的方向，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楚见星便将自行车推了出来，一直推到林繁面前。

　　“走吧，先出校门再说。”楚见星朝林繁轻别了别脸，让他跟着自己一块出去。

　　林繁没说话，默默跟在楚见星身旁。

　　直到走出校门坐上楚见星自行车的后座，林繁仍旧没有说半句话。

　　他不说话，楚见星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气氛似乎僵到了极点。

　　自行车过了一个路口，林繁觉得自己抓住后座杆子的手已经很酸了，但他仍不愿揽住楚见星的腰部，甚至于只是抓住楚见星的衣服，他都不愿意。

　　林繁现在半点都不想触碰楚见星。

　　他骗他。

　　这到底算什么。

　　楚见星并未刻意减慢行进速度，依旧保持着正常行进速度。

　　其实他完全可以减下速度来以和林繁多说会儿话，但他没有这么做。

　　“解释吧。”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楚见星双眸一垂，但很快又目视前方，思考着该如何向身后的人解释这个问题。

　　林繁却根本不知楚见星在想些什么，二人心思各异。

　　半晌后楚见星终于开口，却是文不对题，林繁让他解释，他却不知为何谈到了他自己幼儿园的事情。

　　请问，这件事情跟他幼儿园有哪怕一丁点关系吗？

　　林繁并不觉得是有的，于是他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楚见星，“说点有用的吧楚同学。”

　　以往林繁还经常会喊他的全名，但现在一声看似同学间的普通称呼却让楚见星更觉得生疏。

　　他更愿意听林繁叫自己“楚见星”。

　　在他看来，“楚见星”这个名字绝对要比“楚同学”好听多了。

　　“这就是有用的，你先听我说吧，毕竟我们现在还是恋人的关系不是吗？”

　　“……”楚见星一句反问让林繁实在无话可说。

　　“行了说吧，一会儿我到家了你就没得说了。”既然没办法回楚见星这句话，林繁便只好赶紧转移了话题。

　　楚见星也不浪费时间，继续和林繁讲述着自己幼儿园时期的故事。

　　当然，故事中的才主角可不止他自己一个，坐在车子后座的那个人，也就是林繁，他也在其中。

　　小的时候，楚见星和林繁曾是一家幼儿园的。

　　那个时候，林繁还是个羞涩的小屁孩，整天跟在楚见星身边，不像现在这样已经是一班之长了。

　　因为年纪小，两个人相互之间便都有对对方的称呼——林繁叫楚见星小星星，而楚见星则唤他一声弟弟。

　　明明他自己比林繁要小上几个月，但喊着林繁弟弟他心中就是特别嘚瑟。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后来会给林繁备注为“幼儿园的小弟弟”的原因。

　　据楚见星所说，其实他们两个早在幼儿园的时候便互相认识了，

　　但在林繁的脑海中，自己上幼儿园时的场景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淡到透明的那一种了。

　　换句话来讲，其实他根本就不记得这段记忆。

　　“我知道你的小脑瓜中装不下那么多的东西，所以很多东西我都帮你记着了，每一幕每一幕都记得十分清楚。”

　　乐西楚见星看不到自己身后林繁的表情，否则他便会知道此刻林繁到底有多么纠结。

　　“但这和你骗我网恋又有什么关系？”林繁努力地想要去回想起来那段记忆，但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无疑是知道自己想不起来的原因的——因为不重要，那段幼儿园时的记忆于他而言一丁半点都不重要。

　　楚见星惊讶于林繁的迟钝，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

　　“明显什么了？除了说明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的这一点，其他还能说明什么？”林繁真的无法理解楚见星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这小脑袋啊……楚见星目视前方，早已颇为无奈。

　　事实上，有些话真要让他一个大男人开口，他也是需要勇气需要酝酿的。

　　别看楚见星平时怼林繁怼得很顺嘴，一旦要让他表起白来，可能下一刻他就秒变结巴了。

　　但现在林繁这个迟钝的人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他又无法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于是便只好另想办法委婉地去带着对方一步步离自己的内心越来越近。

　　“林繁，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不起来这段记忆吗？”

　　“为什么？”

　　楚见星的语气有些奇怪，但林繁又具体说不出来奇怪的点究竟在哪里，只好在心里期盼着楚见星一会儿给自己的答案不会是类似于“因为是我抹去了你的记忆”这种诡异又吓人的。

　　让林繁没想到的是，楚见星对自己所问的这句话其实只是个普通疑问句而并非反问。

　　“你觉得呢，我是在问你，想听你的答案。”楚见星是这样说的。

　　“我的答案……我的答案……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这段记忆呢……大概是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吧。”林繁头大，心想楚见星问的到底是个什么问题，这难道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若是楚见星可以听到林繁的腹诽，那么他便一定会回答林繁一句——这是个好问题。

　　“是的，年纪小确实也是原因之一，但还有一点，其实你之所以会忘记，无非是因为那段记忆于你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班长，我说得对吗？”

　　如同被楚见星戳中心思一般，林繁沉默了。

　　之后的数十秒内也都没再说过话。

　　但他也并不会想到，接下来的楚见星要说的才真的是重点中的重点。

　　“班长，你不说话，我就当我说的都是对的了。”楚见星顿了顿，转头向后望去试图看一眼林繁，但仍是看不到林繁身上的任何一处地方。

　　他无奈一笑，转头回去继续好好骑着他的车，眼看着过了眼前这个十字路口离林繁家就已经很近了，楚见星方才明显想要再往下说的话语就此戛然而止。

　　林繁再度轻皱起眉头，与楚见星一同沉默不语。

　　可是，方才明明说好的要向自己解释，这会儿他却快把自己送到家了仍是一句解释也没有。

　　若是他向自己解释，自己兴许还会原谅他，但是现在……

　　如果他听信听信楚见星的鬼话那么他就是猪，如果他原谅楚见星那么他同样也是猪。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林繁紧紧盯着楚见星的背影，似要硬生生将他背部看出一个洞来不可。

　　本来林繁也是沉默着不想说话，但越是盯着楚见星的背影看，便越是觉得不能便宜了他。

　　思及此，他伸手在楚见星腰际拧了一把。

　　楚见星吃痛，却并没有说话，装作没事人的模样依旧没什么动静。

　　林繁见他像个木头人似的没有感觉，便又加重了一点力道。

　　但他其实也并不敢太过用力，就怕在楚见星腰上留下淤青块，这样就不太好了。

　　见楚见星仍旧没什么动静，林繁索性便也放了手，双手又重新背于身后抓住后座上的栏杆，再也未曾说过话。

　　楚见星显然是算好了时间的，一直等到林繁家就在眼前了，他这才再度开了口，将起初那段未竟的话说了下去。

　　“因为不重要，所以容易遗忘，但反过来讲，正是因为你对我而言是重要的，于是我才会记到现在。”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但坐在他身后的林繁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正如他也看不到林繁的神情一般。

　　只不过，虽说什么也看不到，其实从他的语气中，林繁也能够感觉到所谓认真。

　　楚见星是真的很认真，不再想以往那样说出来的话林繁每一句能信的，这一次，林繁可以深切感受到他的真。

　　此刻，他定然是怀揣着一颗真心在对自己说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懂吗林繁，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从上个学期我们相熟开始，我之所以会一直喜欢怼你，其实正是因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我想你来发现，其实我就是以前你在幼儿园里玩得最好的朋友。”

　　在将这些话说出口之后，楚见星原本轻蹙的眉头逐渐缓和开来，自己也是不由松了口气。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在网上撩林繁撩得飞起，但一到现实中来，真要去向林繁表白，确实也是够怂的了。

　　仔细想来，自己的确欺骗了林繁，这一点他是承认的，于是他不在多说，只静静等待着林繁回应自己 。

　　不过，他好像等不到了。

　　眼前便是林繁家门口，楚见星停下来后对身后的人轻声说了句“到家了下车吧”。

　　情感告诉林繁，或许楚见星所言非虚，他其实真的……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刚刚分明已在心中发过誓，他怎么可能就因为楚见星几句话而忘记他欺骗自己的这件事情。

　　林繁下了车，还不等说什么，便见楚见星推着车准备离开。

　　“楚见星！你给我站住！”林繁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音量因着急而大了一些，震得楚见星微一挑眉。

　　不仅如此，住在一楼的他们屋里的林母也听到了自己儿子的一声喊。

　　她又怎会认错自己儿子的声音。

　　“班长，我回去了，我爸叫我回去吃饭。”楚见星慢慢转过头来，朝气急的林繁望过去一眼。

　　见楚见星站立了不再往前走，林繁赶紧又喊了一声，“楚见星，你给我死回来！”

　　他还没和自己讲清楚这件事情，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

　　就在这时，林繁家的房门从里被推了开来。

　　林母穿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先是看到了站于家门前的林繁，而后随着自己儿子的视线逐渐向前移去。

　　在见到楚见星的那一刻，她眼中的疑惑慢慢化成了愉悦，“诶，同学！在我们家吃饭吧，我已经备了一桌子菜，正好你一起来吃吧！”

　　这同学她认识，是之前救自己儿子的那位楚同学。

　　至于人家全名叫什么，自己儿子仍是什么都没有透露过给自己。

　　恰好这位同学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林母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不了阿姨，我赶着回家呢！”

　　然而当楚见星谢过林母的邀请正准备走的时候，却听林繁终于忍不住爆发，“什么你赶着回家啊，说白了楚见星你就是没种，有本事你先解释清楚再走啊！ ”

　　没种？林繁竟然说他没种？

　　那行，反正他就是没种。

　　“不说了，我真的走了。”楚见星发誓，这是他今天最后一次和林繁说话。

　　“楚见星！你给我站住！”见楚见星要骑上自行车“逃走”，林繁再一次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声。

　　但这一次，林繁不再只是待在原地没动，而是直接冲了上去，全力奔跑挡在了楚见星身前。

　　楚见星？

　　刚才林母不过听见了自己儿子的声音，而并未听清他对他同学的称呼，现在林繁又喊了对方一声，这一次林母听得清清楚楚。

　　楚见星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在她脑海中有了形状，记忆一瞬将她拉回到自己儿子上幼儿园的那个时期。

　　她清晰地记得，林繁上幼儿园时有个叫做楚见星的同学，是个特别有趣可爱的孩子。

　　相比起自己的儿子林繁来说，楚见星虽然年纪小，但胆子可比大他几个月的林繁哥哥要大多了，半点不怕生。

　　现在这个楚见星，是当年那个孩子吗，又或者只是同名同姓？

　　不过，这俩孩子这是怎么了？闹别扭了吗？

　　林母仍旧站在那里，并没有往前走。

　　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她不会去掺和。

　　“林繁……”见林繁挡在自己面前，楚见星不由微蹙眉头。

　　“给我个解释，不然我不会让你走的！”虽说楚见星刚才已经给过自己解释了，但林繁要听的是他认认真真的那个回答，“到底为什么骗我！”

　　“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喜欢你。”楚见星将车子停好，撑开脚架后松开了龙头，正色道。

　　无论是他的神色，抑或他的语气，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认真，不带丝毫敷衍。

　　林繁愣愣地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身前的人，紧盯着他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方才楚见星那句“我喜欢你”站在不远处的林母也听见了，然而她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微一蹙眉后便立刻松开了眉头。

　　原来自己的儿子和这位楚同学闹别扭为的是这样一件事，这她就更不会去多管了。

　　“你这是喜欢我？分明就是整我！喜欢我难道你不能明说？！”林繁这气实在不打一处来，他忽觉自己这二十年来，除了这一次，就还没有那一次是真的气成这样的。

　　——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剧烈，垂于身侧握紧的双手还在微微发着颤。

　　“但是林繁你想想，如果我直接当着你的面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不会把我当成变态给我一巴掌？”

　　楚见星比林繁高出半个头来，此刻他二人面对面站着，林繁只好仰起头来望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双眸左右微动，再与楚见星对视良久后终于开了口，“楚见星，老实说我现在就想给你一巴掌。”

　　林繁虽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看着楚见星这张脸，林繁实在下不去手。

　　楚见星对了一半，若按照他说的那样，林繁或许不会真给他一巴掌，但绝对会认为他是个变态。

　　“就因为这样你就可以随便骗我？像玩弄一个傻子一样对我？”

　　“不是，我并没有想过要玩弄你。”

　　“……”

　　林繁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和楚见星所聊的内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沉默过一阵后，他索性也不再多问，就这样放楚见星走吧。

　　“楚见星……”

　　“嗯？”

　　“回去吧，我累了，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林繁最后瞥了楚见星一眼，自嘲地笑笑，自他身旁擦肩离去。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随意摆动的手臂蓦地被人抓住了腕部。

　　他当即低下头去，随即又循着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向它的主人望去。

　　“楚见星你干嘛！”林繁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甩开楚见星的手，而是皱着眉注视着对方。

　　“林繁，你喜欢我吗？”毫无预兆之下，楚见星问出了这么一个让林繁感到心慌的问题。

　　但为何会没来由一阵心慌，林繁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

　　他知道自己本该回楚见星一句“不喜欢”，可这三个字就像一根鱼刺卡在了他的喉间，让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正因如此，他只好以摇头的行为来告诉楚见星自己并不喜欢他。

　　“我要听你以说话的方式来告诉我这个答案，你是不敢说出口对吧？因为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见林繁摇头，楚见星心中险些就要涌起的失落感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在没听到林繁亲口说出那句“我不喜欢你”之前，他绝不会就此相信这个摇头。

　　“你乱说什么！我本来就不……”林繁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可以说出那三个字了，但不知道为何仍旧说不出口。

　　明明就在喉咙口了，但真的就是在那卡着出不来。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林繁嘟囔了一声，声音细微，但离他咫尺之近的楚见星还是清楚地听了去。

　　然而那又怎样，楚见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死皮赖脸地说道：“你说大声点，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不喜欢我，我听不见可就默认你喜欢我了。”

　　“我说楚见星你这个人脸皮怎么就这么厚？”见楚见星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林繁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咳嗽一声清过嗓子后终于得以抬高音量将那几个字说出了口。

　　楚见星，我不喜欢你。

　　林繁是这样说的。

　　楚见星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唇角的笑意在那一刻略显僵硬。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原样，重新一扬唇，缓缓吐出那几个听似轻松的音节，“反正我不信。”

　　林繁就不知道了，怎么楚见星这个人脸皮这么厚，他有什么资格说不信，“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就是不争的事实。”

　　林繁的语气中冒着火，这点楚见星不是傻子，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但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聋子，佯装没有听到林繁所说的话。

　　不争的事实……如果林繁不喜欢他楚见星，那么程星呢？

　　思及此，楚见星望向林繁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复杂。

　　同一时间，林繁望进楚见星的眼中，心下一颤，似乎已经知道对方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那么林繁，你喜欢程星吗？”

　　果不其然，林繁最担心的问题还是让楚见星给问了出来。

　　他呼吸一滞，感觉到浑身有如电流通过一般阵阵发麻，却许久吐不出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