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夫妻俩洗漱完肩靠肩躺在床上, 裴行简在看股市, 俞箴则拿着手机在网上冲浪。
她正跟宋子璞聊着天,突然手机“叮”一声,是某个社交软件给她推送的垃圾新闻。俞箴本来不准备打开, 滑下看一眼后成功被标题党吸引进去, 看完顿感荒唐。一对夫妻在公路上吵架, 导致在争辩时, 坐在驾驶座的丈夫没有注意到前方一辆大货车呼啸而来, 丈夫紧急避让, 车还是撞在护栏上,摔倒了山脚下,夫妻双方当场死亡。
“怎么了?”裴行简摸了摸俞箴下巴。
俞箴将这则新闻大概复述给裴行简, 逝者已矣, 但她还是对这种不尊重生命的行为感到愤怒。
她说完准备听裴行简的回应,却发现他半天没有声音,俞箴抬头,见裴行简表情冷下,这回轮到她问“怎么了?”
这话刚问出口,在裴行简还没说话前,俞箴多聪明的人, 立马联想到十五年前裴超那一起车祸,也是当场死亡。
俞箴依在他身旁将他抱住:“如果不高兴就别说了。”
裴行简单手枕在脑后,嘴角带哂:“这么多年过去,也无所谓高兴不高兴了。”
“十五年前的车祸, 也是因为吵架。”
他忽地看向俞箴笑:“你们外人是不是只知道他出车祸,不知道他为什么出车祸,更不知道出车祸时有谁在车里?”
俞箴点头,他歪头搭在她肩上,语气像是和她说小秘密,只告诉她一个人的小秘密:“车上只有我爸和我妈,他们在吵架,因为我爸知道我妈出轨了。我爸也不是当场去世,而是被送到医院后才去世,他临死前,下令封住这件事的所有信息,新闻报道只能写他因为车祸而死,别的不准出现。”
俞箴惊讶得瞠目,原仪出轨?
可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在书房相框里别着的那张全家福里,原仪笑得清冷疏离。
而裴超因为与原仪争吵发生车祸而死,归根溯源,原仪难辞其咎,更何况,裴超死前下令封锁住所有消息,不就是为了护住原仪,怕他去世后被有心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找原仪麻烦。明知道自己出轨,裴超死前都还要护着她,饶是原仪再无情,在这份沉重的爱面前也会愧疚难当。她自愿放弃烟火繁华,在裴超去世后独自孀居滨城老家,不远不近地守着裴超的墓,赎罪十五年,未曾离开半步。
可是这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要对裴行简如此冷淡,作为裴超遗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她的孩子,原仪难道不更应该用心呵护吗?
俞箴想不明白,但她很快发现一个逻辑上的漏洞。知道事情真相的当事人只有原仪和裴超,以原仪的性格,绝对不会将此事告诉裴行简。所以,发生车祸时正在国外参加封闭夏令营的裴行简是如何知道的?
裴行简似乎看出俞箴在想什么,他说:“他临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我,我还记得,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然后电话对面变得嘈杂,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我妈的哭声。”
裴行简眼中星河暗淡,他目光看向一处,无悲也无喜。
俞箴脑子很乱,有时候人逻辑思维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她不理解,为什么裴超要把这些对原仪不利的消息告诉裴行简,只剩孤儿寡母在世,他难道会不明白,这番话只会让母子之间起嫌隙?
俞箴没有再追问,她身旁裴行简的情绪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徘徊,俞箴赶紧心疼地搂着自家甜甜亲亲抱抱举高高。
裴行简躺在她腿上,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惨?”
这是个什么问题?俞箴点头:“有点。”
苦情剧里的小白花儿男主角,那至少也还是个男主角,事物必然有两面性。
裴行简一只手玩着俞箴睡衣上的纽扣:“那你对我也做做公益吧?”
俞箴笑:“捐钱?”
裴行简皱眉,划重点:“我是感情缺失,不是物质缺失。”
“那你要怎么样呢?”
她刚刚难道不是在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裴行简一脸“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他霍然起身将俞箴压在身下,小白花的脸、老流氓的手,还摆出一脸可怜相:“我可以吗?”
俞箴心想:可不可以,你不已经上手了吗?
随即她发现,裴行简这男人套路越来越深了,俞箴食指抵在他胸口,上扬的眼尾蕴着娇媚:“不可以哦。”
裴行简脸色不变,伏在她颈间啃咬:“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强取豪夺。”
裴行简今天精力极好,并且秉持着打卡不嫌多的精神,花样繁多、地点各异、姿态万千,俞箴到后面有点消受不住,决定改变战略,以不变应万变,不管裴行简怎么变,她自岿然不动。
做一个合格的床头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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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迪见裴行简比往日提前十五分钟到办公室,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俊朗的脸上带点笑,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裴总好,”他拥上前:“裴总今天心情不错?”
很明显吗?裴行简摸摸唇边,好像确实很明显。
他似乎想到什么,笑了笑:“太太照顾的好,太太辛苦了。”
辛苦到今天早上就没下得来床。
他拍拍马迪的肩:“你也早点结婚,男人成家立业都不可缺。”
猝不及防被催婚的马迪:……
裴行简又自顾说:“当然,找准另一半也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有这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的太太。”
“每次一看到她就活力满满,这种感觉你懂吗?”裴行简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看了眼马迪。
不知道自己一大早上做错了什么的马迪:“……我不懂。”
裴行简点头:“我不怪你。”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马迪赶紧找由头出办公室,太可怕了,今天营业的不是裴总,是俞小姐的迷弟。
马迪帮裴行简送咖啡进去,裴行简正在思考将一个新相框摆在哪儿好,马迪放下咖啡,用比高中运动会比五十米冲刺还要快的速度冲出办公室。
他不想回答裴总“他老婆好不好”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个相框该摆在哪儿”这个问题。他想静静。
马迪坐在办公桌上冷静半晌,他想,裴总真的是一个猛子扎进了爱河,然后再也没翻腾出浪花来,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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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行去医院看望原仪那天,裴行简跟俞箴亲自做陪。
其实在答应谢行前,裴行简先向原仪询问过她的意见。他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原仪,但谢行对他来说又是十分重要的商业伙伴,为此他十分纠结。原仪听了来龙去脉,只是淡声说“来就是了”。
王婶将病房收拾得一干二净,桌上摆着花和水果,窗明几净,让人入目有种通透开阔的感觉。
谢行一身休闲西装外披风衣,羊绒围巾垂在脖间,金属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笑得温润有礼。
“裴总。”他喊道。
“谢总。”裴行简携俞箴齐声喊。
谢行在病房门前停住,他从身后助理手中接过花,其他营养品依旧让助理提着。裴行简推开门:“妈。”
他向原仪和谢行双方介绍。
谢行随口问几个普通的问题,原仪没有拂儿子面子,压着眼底不耐,简略答了。
似乎没什么好问了。
谢行收回目光前,又往病床上多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原仪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半晌,谢行自觉失态,他垂下眼眸,再抬头在裴行简时面上带笑,与他谈起了工作上的事。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他名义上来看望重要合作伙伴重病的母亲,但他又能与对方重病的母亲聊些什么呢?借探病之名行公事罢了。
两人谈话到一半,王婶给大家切了果盘,又单独为原仪盛满一份放在病床的小桌上。
没一会,原仪的主治医生敲门,将裴行简带走,要跟他说些关于原仪病情的事。王婶在阳台上晾被单,一个人忙不过来,又不想打扰屋内的人聊天,自己硬扛着,没想到垫脚太久,突然关节一松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屋内人循声望去,原仪不方便动,俞箴抱歉地看一眼谢行:“不好意思谢总,失陪一下。”
谢行笑:“没事。”
俞箴起身往阳台走去,她怕冷风吹进来,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顺手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谢行和原仪两人。
原仪依旧淡漠地坐着,一言不发。
谢行插一块苹果送入口中,清甜散开,他说:“你不觉得苹果太甜了吗?”
原仪没有理他。
谢行一笑,又自己给自己圆场:“也是,生病以后嘴里苦,多吃点甜的才好。”
原仪眉间夹着一条微不可见的褶皱,她本打算一直晾着谢行,可是裴行简那天小心翼翼问她,合作伙伴能不能来医院,来医院会不会打扰到她时试探的表情浮现在脑海,他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念她爱清净,不愿意任何人打扰她,裴家亲戚想来看望都被他回绝了,可见谢行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她托人问裴超曾经的旧部,那人说,裴行简回国后在裴氏奋斗近三年,能否立威立绩,就在此一役了。
原仪声音比屋外风还冷:“嗯。”
谢行却是惊喜,他心头一下浮起好多好多疑问,想一一问她,最终,他这成千上万个问题里挑出了一个:“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原仪终于转头,她眼睛很漂亮,可以看出裴行简多情的桃花眼正脱胎于此,她却堪比寒冬:“好,至少问心无愧。”
谢行哑然:“……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会弥补你和行简。”
原仪为裴超守寡十五年,是她为当年事付出的代价;他在国外至今未婚,是他为原仪付出的代价。
“闭嘴。”原仪面色肃厉。
“别生气,身体要紧。”
他说完,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没一会儿,俞箴扶着王婶从阳台进房间,恰好裴行简从医生办公室回来,俞箴和他简略交代一番后扶着王婶去看医生,由裴行简将谢行送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