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裴行简亲自收捡了原仪的遗物, 整齐放在一个纸箱里, 纸箱放在原仪曾经在泊澜湾住过的房间,一切等她下葬。

  他亲自打电话将消息通知给原家,原家年迈的外婆得知幼女去世, 险些在电话那头哭晕过去, 在裴行简和原家人的多番安慰下才接受这个事实。

  得知原仪的讣告, 有不少亲戚打电话给裴行简, 先表示自己的难过, 再劝他节哀。

  裴行简笑笑, 没有说话。节哀……这点哀是原仪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再节,什么都没了。

  还有些电话俞箴接了, 这时候, 裴行简总会走到,看窗外大雪纷飞,这是海城近十年来下过最大的一场雪。过了一会儿,俞箴放下电话,轻声走到他身旁,他眼中除了悲哀,更多的是迷茫。

  俞箴帮他披上外套, 轻轻倚靠在他手旁:“妈梦寐以求的实现了,她一定很高兴,我们也应该要为她高兴。”

  裴行简低笑,嘴角扯了扯:“你说得对, 我们应该表现得高兴一点。”

  裴行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了一晚上喜剧,就为了“表现得高兴一点”。

  俞箴挂断所有电话,又跟对方回抱歉,坐在他身旁陪他一部一部地看。时间随滑稽的对白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时间快到十二点,等新的一天到来,就是裴行简的生日了,俞箴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礼物,可是经过原仪的事,她恐怕不好拿出手了。

  先不说裴行简大概率会没心情过生日,再者,这一天真的是裴行简真正的生日吗?

  谁也不好说。

  “滴答”一声,时针、分针和秒针重合,三针齐齐垂直指向罗马数字“12”,新的一天到了。

  俞箴看了眼表,又看向神情恹恹的裴行简,再重新看回电视,将话吞回肚子。

  正听着电视声,隐隐有奇怪的声响入耳,俞箴环视一周,又没有能与这声响匹配上的物件,正在她不解时,身旁裴行简突然开口:“楼上有动静。”

  说完,他率先起身,俞箴起身跟上他。

  两人循着声,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走,在放置原仪遗物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声源明显从房里传来。

  裴行简顿在门口没有动,俞箴看他一眼,伸手将门打开,她打开灯,沿着声源走,东西在堆放原仪遗物的纸箱里。

  俞箴回头看裴行简,他眼神落在纸箱上,没有想要制止她的意思,她这才伸手将纸箱打开。最上面罩着的是原仪生前最爱的一条披风,俞箴将披风轻放在一旁,继续往里翻,直到她翻出原仪的手机——也就是声音的来源。

  仅剩2%电量的手机坚强执行着最后的任务,这是一个定时在零点的闹钟,闹钟名字是:记得祝他生日快乐,语气好一点。

  俞箴瞬间明白原仪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怔一秒,将手机递到裴行简面前。

  他憋得太久太久,久到自己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掉眼泪。看到闹钟上的这句提醒,裴行简泪夺眶而出。

  他紧握手机,膝盖脆地跪下,手撑着地,有水珠颗颗滴落击在地板上,濡湿一片,嗓音哽咽又喑哑。

  俞箴跪坐在他身旁,轻抚着安慰。

  原仪手机没有上锁,轻易就能打开。鬼使神差地,裴行简打开手机,原仪平时不大用手机,电话簿里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裴行简,另一个是原家外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原仪相册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是关于他的偷拍照……

  他看着这些照片,痛得麻木了,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在彻底失去后他才知道,原来曾经他想要的东西差点就能拥有。如果原仪不知道那些事,那此刻,她可能会不耐又勉强的祝他生日快乐,他人生中最爱的两个女人会一起帮他庆生……一切都像他想象中那样。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裴行简深陷痛苦,难以客观,可俞箴却发现了问题,她柔声问裴行简:“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那些事告诉了妈?”

  裴行简面露迷茫,自知道原仪去世后,他整日头昏脑涨,从来没有想过,是谁把这些隐晦的往事告诉了原仪?

  当年事裴超先做过手脚遮掩,裴行简知道后又做了二次掩盖,还有谁会知道这些或者查到这些,还将其告诉了原仪?

  裴行简快速冷静,对方在他和海生签订合约当天把当年之事告诉了原仪,极有可能是出自对他的不满;再者,对方必须要有机会能接触到原仪和裴超的往事,并对此有一定了解……满足这些可能的,裴行简脑海中首先蹦出了裴家人的脸。

  他试探地打开通话记录,其中最近一则通话来自陌生号码,前两次没打通,又被挂断三次,直到第六次才被原仪接了,很明显原仪并不认识这串号码的主人。其次,打电话的时间在下午两点,那时候他与海生刚签完协议没多久,时间太过微妙。

  俞箴看他神色莫测,周身气场像变了个人,她问:“是不是这串号码有问题?”

  “是。”裴行简点头。

  裴行简让人去查这串号码,没过多久对方告诉他,这个号码不是本地号码,实名登记显示来自一位内陆的中年男人,而他们打电话过去问,对方说自己手机好几个月前掉了,换手机时送了他一张无限流量电话卡,他就不要了原本的号码,到现在还没去办注销。

  裴行简握着手机的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他目光紧锁在窗外漆黑一片的天上,眼神阴冷又可笑。

  对方告诉原仪这些,无非是看他大势已成,又无从下手改变局面,于是打算曲线救国,借原仪之手,分他的心、挫他的势。

  说到底,还是为了权力。裴家人一个二个,都像是被权力下了降头,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权力、只有斗争,斗得你死我活最好,手足之情、母子之情、夫妻之情,在他们眼里通通抵不过权力。

  裴乐海为利益不惜剑指亲兄弟;孙怡为了笼络当年在世的老太太,可以将女儿放在老太太膝下,十八年少闻少问;裴超为了地位可以亲手算计枕边人,精细到脸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过。

  裴行简在笑,笑里却满是苍凉。这就是裴家,海城顶级豪门、说来人人羡艳的裴家。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堆金砌玉也挡不住滚滚荒唐。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

  原仪举办葬礼当天,雪终于停了,路边还有厚厚的积雪,车轮碾过,发出泊泊的声音。

  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并没有多少,因为原仪生前朋友不多,而且她也不喜欢热闹。裴行简和俞箴通身黑色,胸前戴白花,在安慰正絮絮怀念着与逝者旧情的宾客,说到动情处流下泪,俞箴递过纸,劝对方节哀。她侧头看,裴行简正在安慰原家老太太,打进门一看到原仪的黑白照,原家老太太哭声没停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像是随女儿去了半条命。

  俞家三人和王婶最早赶过来,辛亏苗卓盯着葬礼各项事宜,不然俞箴和裴行简两人分身乏术。

  老太太哭到一半昏了过去,被原绎送去了医院,俞箴脱开身想找裴行简,还没走两步又被人拖住。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俞箴和裴行简一起将人送到门口,这是原仪当年在国外留学时曾经借宿过的刘家老太太,刘老太太眼眶通红,还在回忆着当年原仪在她家求学时的那段时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么灵动的小姑娘。

  裴行简安慰刘老太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再加之刘老太太儿媳在一旁劝慰,刘老太太这才勉强收敛了心绪,托着裴行简的手让他务必好好保重,语重心长地交代完才离去。

  目送车尾消失在视线之中,葬礼到此告一段落。

  俞箴侧身,轻拉起裴行简的手,他这几天突发低烧,今天已经是强撑在这里。她拨了拨他额前乱的头发,视线划过他眉间的疲惫,她柔声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明明才是最该被安慰的人,却在忙着不停安慰别人。

  裴行简扯了扯唇角笑,握住俞箴的手一起塞进外套口袋里,两人踏着雪一路往回走。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俞箴笑:“那你得好好补偿我。”

  裴行简低头,她抬头正望向自己在笑,在这喧嚣世界里,他在她的眼里。他似乎从未成功逃脱过她眼里的蛊惑,棕色瞳仁深处有丝丝缕缕在勾着他,有个声音在说:来吧,这里只有你。

  他可以发泄他全部的占有欲。

  耳边有脚步声传来,裴行简突然手一拉将俞箴带入怀,他用大衣将她严严实实裹在怀中,附在她耳边,语气霸道:“不准别人看你的笑。”

  俞箴被他逗笑,在他胸前阵阵发抖,她说:“你如果对我天下第一最最好,我就只对你笑。”

  这有什么难的。

  裴行简脑海里突然窜出一句话,应该是他当年叛逆放纵乱看书时在哪本小说里看到的,虽然有些羞耻,但用在这正合适:“命给你都行。”

  俞箴一把将他推开:“谁要你的命干嘛,拿了好蹲监狱吗?”

  裴行简哑然,怎么和书里写的反应不一样。

  而对面,俞箴目光灼人。

  “咳咳。”裴行简突然咳嗽起来,他咳一下抖得极厉害,好像下一秒要咳出血来。

  俞箴哪里还顾得上情情爱爱,连忙扶着他走进室内,一边关切地问他要不要紧。

  裴行简虚弱地摆摆手:“我没事。”

  他手握拳挡在嘴前,低头咳得胸腔直颤,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过,战略性转移目标成功。

  俞箴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帮他去接热水。她身材原本是纤细苗条,在黑色丧服包裹下竟显得更加消瘦。

  她这段日子陪在他身边为他做的一举一动他都记得,她这么好,他怎么会对她不好,怎么敢对她不好。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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