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笼中7
一间屋子只有六张床，但里面却挤着三十多人，当事情尘埃落定后，他们一个个如回光返照的兽，眼里发着幽幽青光，随时准备开始争夺战。抢到床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天活命机会增加百分百。
如果抢不到，这么寒冷的冬夜在地上缩一晚，休息不好不单止还可能生病，这个道理谁都懂。他们都猛兽一般打量身旁人，试图用自己气势吓退对方，但身体却沉重异常，行动缓慢如老翁。
彭与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扯着赵希手臂往里面挤去，伸手推开一个个挡路的人。周围发着青光的一双双眼直盯着彭与看，但没人敢拦，都不敢。
彭与昨晚一对六完胜，仅一手肘就把出头鸟壮汉头骨打穿裂开，壮汉昨夜里就死透透了，今早上喂了鳄鱼大家都看见的。
其他几人能躲过一劫能看出是彭与手下留情了，这样的人自己深想一下自个儿，都知道能不能对付了。
还有瘦子，也喂了鳄鱼，赵希也不是好惹的。
但还是有人自认武功高强，准备拿彭与立威，那样以后就再没人敢惹，一劳永逸、何乐不为。
站在最里边的三个人相互耳语了几句，对了几个眼色，鼓起勇气列成一排一脸阴沉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向彭与走去。
大家观察了下，猜测是找彭与麻烦的，都靠边移了移，给他们空出位置，比武也好文斗也行，总是出好戏。
彭与把赵希按到一张床上坐下，自己也坐下。在周围人注目下，稳稳从怀里掏出三个馒头，和一个鸡腿。
颜舒心情很差，只能保持表面平静了，彭与是什么意思，是把赵希当宝贝了？刚刚被b看了眼就扯身后挡着，b明显对她眼神视、奸了却视而不见，也对她一直不闻不问的。到底什么意思？
她跟过去慢慢坐到彭与旁边，美丽的眼睛紧紧盯着彭与侧脸看，她真的很想问出口，但理智不允许她这么做。还有，她没想到今天把手饭堂门口的警卫不搜身，他能把食物带回来，那么带回来的食物会分给她吗？赵希呢？分不分？
彭与能感觉到颜舒炙热的视线，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下。递给她一个馒头。
颜舒抬手接过，笑得很美很美。彭与还是心里有她的，她猜测自己和赵希就一人分个馒头，剩下的一个馒头和鸡腿彭与会留给自己。
但她错了……
彭与把手里鸡腿递到浑身轻颤不舒服的赵希面前，声音磁性有质感，“吃吧。”
赵希是看着彭与给颜舒馒头的，她想不到彭与会给她鸡腿，清澈的眼瞅着彭与，自言自语般说，“你、你不用吃吗……”
彭与看着不淡定的赵希嘴角轻轻一勾，笑得邪气，“我已经吃饱了。”
过了会又说，“馒头也给你。”
赵希惊了，心里暖得一塌糊涂，看着彭与有点不敢相信，“……为什么，这么帮我。”
彭与又淡笑了下，看见向着他来的三个男人，说，“你帮过我，应该的。”
赵希不敢全要，刚想再说点什么，“我那个忙不算忙……”
“慢点吃，别再吐了。”彭与把鸡腿、馒头塞到赵希手里，她拿好后，他站了起来上前几步。
赵希没注意周围情况，她真的很饿，接过来看了看，又看了看彭与背影。
想了想慢慢吃了起来，鸡腿很美味，她完全无视周围吞口水的声音。
当然也没注意到旁边颜舒的眼神，她心里委屈已经溢上喉眼，差点就出口质问彭与，为什么给赵希那么多！那她算什么！
但她不敢，她怕问了会惹怒彭与，如果彭与怒了以后不管她了，她会很惨很惨。
她决定问赵希，她用力咬了一口手上馒头，脸上带上点笑坐过去赵希那边一点，说，“赵希，不如我们聊聊天。”
赵希把一小口鸡肉慢慢咽下，她很珍惜，明白再吐了就真的没东西顶肚子了。她看了颜舒一眼，奇怪这人要干什么？是因为彭与给她吃的更多吃醋了？她也没想到彭与会全给她，如果颜舒问的话，她感觉自己不会让，“怎么了？”
颜舒微微一笑，整个人光彩照人，“没什么，就随便聊聊……对了，你跟彭与认识很久了吗？”
她侧头看了一眼颜舒，原来不是问吃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颜舒，颜舒太喜欢刨根问底，但想到她们三个人之后应该是互相扶持的关系，而且颜舒认识彭与两年多应该还共事过，不想把关系弄太僵，她说，“我们就前几天刚认识的。”
颜舒思考了下，那看来帮的忙真的很大了，前几天刚认识那就是前几天帮的忙，大概是被捉来前？她小心翼翼问，“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上次帮彭与忙，彭于……”
这时那三个男人一个看着彭与说话了，“是叫彭与吧！听说你很牛！”
赵希没空管颜舒说什么了，她注意力马上转移过去，这是什么情况……
彭与就定定站在赵希她们坐的那张床前面一点，身姿高大挺拔。眼神幽深凶狠打量那个男人，声音带着寒气问，“……怎么？你想试试？”
又淡淡扫过他旁边两人，冷冷笑了下，说的话像飞刀，“我先给你说明白，谁他妈以后跟我动手，我他妈都让他长眠。”
“怎么样？”
“想好了就上，或者你们三一起上。”
那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游了，就气势，都不是一个级别，还是别想了。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转头走太丢人了，其中一个男人灵机一动，说，“你误会了，我们兄弟只是过来问问你床的事，你有什么看法或安排？”
彭与感觉有些好笑，所以邪气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看法，给我留两张就行了。”
彭与不是个善哉，没有同情心，是个冷心冷肺的，就六张床，他好意思占两，一般人都干不出来。大家都懂他意思是赵希和颜舒睡一张，他自己睡一张。
就不能挤一挤一起睡嘛？还能给大家空出一张来。毕竟人这么多。
但这些人只能皱着眉头认了，彭与刚刚说过让跟他动手的人长眠的话，他们直觉知道是真的，哎。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失望了，继续为抢床的事准备战斗，争床战开始。在生死一线间，没有怜香惜玉，女人们也靠武力争胜负。赵希看见七、八个女人合起了伙，死死扒着一张床，和男人扭打在一起。她们的能力只能夺到一张，但可以轮流着睡。
几个一起的能争到床，但要轮着睡，总比一晚上都缩在地板的强，争床战落幕了。
赵希还没把东西吃完，灯就全部关了，她细嚼慢咽把东西都吃了，看了眼旁边床躺着的彭与，又看了眼躺她旁边的颜舒，静静坐着。
只坐了一会赵希就躺下了，这张床刚好有月色洒下，影着床上两个女子，一个清纯寂静，一个美艳不可方物，她们背对着背各向一边。
赵希刚好对着彭与，她睁着清澈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旁边床平躺着的彭与身影，只是默默无声的看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过十多小时的跑步，没有人能马上入睡，都在疼痛里煎熬着。
赵希的思绪在泥潭里飞飘着，她能听见周围呜呜的哭声，是发泄的低泣。近近远远的，弄得她也微微湿了眼眶，但她没有出声。
没有人想这么软弱的哭，但实在没其他办法疏解，对明天的担忧，对生命的珍惜。
都无能为力了，那就哭，把苦闷哭出来，试图拯救自己残缺的灵魂，受伤的魂魄。
一边逼着自己强大，强大起来。
赵希是这样想的。
……
之后的太阳依然如期每天升起，带着暖意，照着那群摇摇晃晃，差不多被人浇熄了生命气息的人。他们有些苍白着脸在跑，有些乌青着脸在跑，迎着阳光蓝天，跑……不断跑……
脚下踏到别人的鲜血，是倒下者、淘汰掉的人的献血。在一圈圈跑步下沾满鞋底，黏黏糊糊的。
日升日落。月隐月现。
赵希此刻眼都差不多睁不开了，她出气多，进气少。已经跑了八天，连着八天，每天十多小时，绞死人数以达三十人，倒下被枪打死人数……她数不清了……
她奇怪自己怎么撑下来的……
大概是彭与的功劳。
但她真的到极限了，脑袋迟钝到不会运转，已经无法思考。浑身上下骨头离家，五脏六腑剧痛，只知道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但，她真的要倒了。她要停了。
赵希倒在地上呼吸微弱，“呼……呼……”，精神开始幻散，她仰躺着看着天空，天空上面竟然有爸爸……还有妈妈的影像……
她看着看着，微微笑了。
因为爸爸妈妈都在笑，她猜自己大概要死了吧？他们是来接她的，她好痛，快把她接走吧，真好啊……
她刚想跟着走，被彭与马上喘着粗气蹲下，下死力把她扯了起来，用力晃了她一下。
看见她眼底深处散了的精神，彭与呆了两秒。狠狠心把她背了起来，被她压得腰都弯下了，但还是走了起来，没停。
但跑不了了……
颜舒这时也精疲力尽摔坐在地，她原本粉嫩的唇变得青白异常，她一直扯着彭与手臂，把彭与当拐杖才站得住。
刚刚彭与过去拉赵希拔开她手，她自己苦苦支撑了五秒，但彭与竟然背着赵希就走，她惊慌得直接坐倒地上。脖子生硬缓缓抬起来，无力的目光带着执着，定定盯着旁边彭与身影。
她在等彭与拉她起来，她自己真的站不起来了。
彭与听到声音，转过头，幽深冰凉的双眼注视了颜舒三秒，最终还是面无表情转回身走近她，抵手过去准备拉她一把。
颜舒缓缓把手给他，吸取着他传来的力量艰难站起，双腿抖得不行，但没办法了，就这些天的了解，她知道彭与绝对不会扔下赵希，但会扔下她。
就是这么奇怪又可悲。
黄昏的阳光迷离又恍惚，暖暖的光斜照着运动场里摔摔爬爬的人，已经无法温暖他们冷却的心，他们现在是被人万般折磨的困兽，心态扭曲、憎恨似毒。
黑色的毒雾环绕在他们附近，都是从他们的眼里一点一点挤飘出来的。
彭与背上背着一个，手臂上撑着一个，再走了好一阵子。
他也真的到了极限了，背着赵希直接摔跪下，“噗”一声，竟然喷出来一口血。
失去撑力的颜舒断线风筝般跌下地，已经半昏迷状态。
彭与的倒下像打开了开关，所有人都倒下了，撑力没了。
过了半分钟，从来狠毒的广播终于传来一线生机，“好了，到此为止……恭喜你们进入下一个环节，淘汰赛。比赛后天开始，不……我们不是没有人性的，大后天开始好了。”
运动场里还生还着的人听了那句他们不是没有人性，真想爬起来给他们脸上吐口水、吐浓痰给他们糊上。
但不行了，他们现在连扯个嘴角都要去了剩下的命，还是先算拉。这么艰难活下来的命还是先留着，先躺会活下去。总有机会的，总有机会报复他们的，只要活着。
横七竖八躺在运动场里的人，这次很快都睡着了，或者可以说是昏迷。他们已经被折磨得双腿像残废了、残疾了，心跳也奇怪，忽然飞快，一会又缓慢得像没有，像晚期心脏病患者。一个个陷入昏迷。
太阳从地平线沉了下去，晚霞却没有如期出来，飘来层层乌云遮天盖地，天提前黑了。
但运动场里躺着的人睁不开眼看不见，毫不知情，不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又酝酿了一会，温度开始极速下降，降到了零度，躺在地上的人都能感受到背部传来寒意，很冰冷。
但没有人愿意醒来，太累了。
直到天上泼下大水，冰冷刺骨的大雨把他们一个个兜头浇醒，他们开始惊慌失措，但挣扎了下真的爬不起来，就躺着继续淋了。他们的心里不由都在想，老天爷大多数跟你的意愿都反着来。比如你只想睡个好觉，但他偏偏不会让，不用意外。
“隆隆……隆……”传来雷声，一声一声响在耳边。
赵希寂静躺着，借着雷声大雨的掩盖，泪竟然缓缓滑了下来，直到泪流满面。不知是泪还是脏水直刺进眼睛里，眼睛很痛很痛，又逼出更多的泪珠。
她就直接放弃憋着了，开始毫无顾忌的大哭，因为她觉得没有人会听到，有雨声遮掩。也没有人会看出来，别人恐怕以为是雨水吧。
所以，她也不知道运动场里大半的人都在哭，躺在混着鲜血的泥水地上。
一个个泪如泉涌、痛哭流涕。遮遮掩掩，但又光明正大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