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点8

  那厢王二狗听闻风声而来,看到钱县令正站在府衙大门外,忙大步走上前,紧张地询问道:“叔父,我听说要重审苦灯那老秃驴的案子?可这案子已经了结了呀!”

  钱县令惟恐让人看见自己与他扯上关系,忙推开了他,低声斥责道:“你快闭嘴!”说着,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叔父!”

  ***

  听说桃城来了位钦差大人,还要开堂重审苦灯大师的案件,附近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桃城许久未曾有过如此热闹之事,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公堂前很快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

  “不是说两日后便要斩首了吗?怎么又要重审了?”

  “听说是因为从上京来了位钦差大人,”

  “这么说来,苦灯大师真的是冤枉的喽?”

  听着百姓们的窃窃私语,钱县令心中叫苦不迭,更加诚惶诚恐地看着白芨。

  白芨视若不见,只看着手上的一摞纸,问:“这就是那几宗命案的案卷?”

  钱县令忐忑不安地回答道:“是的,大人。”

  白芨随手翻了翻,便扔给了身后的沈衍和姜妩:“你们二人先替本官看看,待本官审问完毕,再详细查看。”

  “是的,大人。”

  姜妩垂下眼睑,藏起眼中的笑意,迅速翻看起手中的案卷来。

  白芨惊堂木一敲,装模作样道:“升堂。”

  “来人,把疑犯苦灯大师带上来。还有此案证人,一并请来。”

  不多时,有三人被带到了公堂上。

  苦灯大师是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披着半旧的袈裟,他已天命之年,蓄着一把花白的胡子。尽管穿着囚服、身上套着枷锁,却依然波澜不惊,仿佛立于尘世之外。

  除了苦灯大师外,还有一穿着素服、头戴白花、丫鬟模样的女子,以及一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

  “叩见大人。”

  白芨直盯着面前三人,仿佛陷入了沉思。

  钱县令擦了擦汗,提醒道:“大人,人都来齐了,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芨毫无反应,直到被沈衍不着痕迹地捅了下,方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先将案情陈述一遍吧。”

  钱县令一愣:“回大人,这案子……”

  “没问你。”白芨睨他一眼,随手往下面一指,正好指中了苦灯大师,“就你吧,从你这里说起来,你是何人,案发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苦灯大师道:“回大人,草民是夕缘寺的住持。”

  “案发当日的清晨,韦员外府中的丫鬟以韦府小姐的名义请老衲过去一聚。当老衲来到韦府时,韦府小姐却蓬头乱发地从屋中冲了出来,发疯地用簪子刺向老衲,并将老衲推了出门。后来那位丫鬟将老衲请到旁边的屋中,递给老衲一杯茶。没想到老衲喝了之后,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老衲便发现自己身在韦小姐的闺房,手中拿着一根染血的发簪,而韦小姐就死在我的身旁,身上是被奸`污的痕迹。”

  丫鬟立刻跳起来反驳:“你胡说!分明是你想要奸污小姐,小姐反抗,才用发簪刺伤了你!”

  苦灯大师双手合十,容色平静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

  “才不是……”

  白芨出声打断道:“还没问到你,不要插嘴。”

  “是,大人。”丫鬟讪讪地止住了话。

  白芨喝了口茶,才道:“好了,你现在说说,你是什么人,你的版本又是什么?”

  丫鬟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名叫锦绣,是韦员外府上的丫鬟。案发当天,小姐邀约杨公子的事情被老爷发现了,老爷大发雷霆,就把小姐关在屋中,不许她出门。小姐心情苦闷,便让我将苦灯大师请来,没想到,苦灯大师会……”

  说到此处,她又心急如焚地补充道:“奴婢绝对没有说谎,大人可以命人检查大师的身体,他身上有被发簪刺伤的痕迹。”

  白芨没有说话,倒是钱县令立刻给旁边的官差打了个眼色。官差走上前,当众掀开了苦灯大师囚服,但见他右边的胸膛上的确是有被刺伤的痕迹。

  白芨疑惑地问:“你说的杨公子是谁?”

  “回大人,正是草民。”回答之人,并不是丫鬟,而是一旁久未开口的年轻男子。

  “你又是什么人?”白芨看向了他。

  年轻男子道:“草民杨文耀,是一名书生。命案发生的前一天,韦小姐派了锦绣姑娘前来,告之草民近日新收集了一副字画,希望带来与草民一同共赏。但到了约定的时间,韦小姐还未出现,草民觉得奇怪,便到韦府打听,没想到看见锦绣姑娘惊慌地跑了出来,说韦小姐遇害了,于是……于是……草民便来到官府报案。”

  白芨若有所思,随即看向了钱县令,问道:“钱大人,这三人的证词不一,你是怎么判断真假的?”

  钱县令吓了一跳,而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忙道:“下官自然是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判断的。”

  “那传仵作,本钦差要问他些话。”

  钱县令赶紧道:“是,来人,传仵作!”

  随着一声喊话,一名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匆匆而来。

  他往地上一拜:“小人赵文和叩见大人。”

  “起来吧。”白芨道,“我且问你,死者的尸首可是你勘验的?”

  仵作起身道:“回禀大人,勘验尸体的正是小人。”

  白芨问:“死因为何?”

  仵作道:“是被人刺穿喉咙而死,凶器是一把发簪。”说着,将装着发簪的匣子呈了上前。

  白芨佯作要借光线细看匣中的发簪,将匣子举往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交还给仵作,“这就是将韦府小姐刺死的凶器?”

  仵作毕恭毕敬地道:“回大人,正是。”

  白芨又问道:“哦,那……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回大人,从尸身变化及血迹的凝固程度看来,死者应该是在辰时到午时之间。”仵作解释道,“但按照韦府一干下人的证词,小人推断韦府小姐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己时。”

  钱县令适时地接话道:“江大人,你看,这部分和之前的供词一模一样,都完整地记录在案卷上面,下官可没有判断错误。”

  “这……”

  白芨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白术站了出来:“大人,嫌疑人和证人都各执一词。草民认为,这验尸结果并不能证明任何一方证词的对错。只是凭一方的证词推断遇害时间并不严谨,有偏袒之嫌,若是凶手令有其人呢?”

  白芨赶紧顺着道:“那你认为如何?”

  白术提议道:“草民希望大人重新验尸,再作判断。”

  钱县令惊了一惊,“重新验尸?!”他疾言厉色地喝了一声,“荒唐!你说重新验就重新验了吗?”

  白芨以拳头抵唇,咳了一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钱县令惊呼出声:“江大人!”

  白芨不理会他,而是询问仵作:“韦府小姐的尸首目前在何处?”

  仵作道:“回大人,还在府衙中,昨日才刚结案,韦府还未来得及将尸首取回。”

  白芨却犹豫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沈衍。

  对上沈衍警告的眼神,白芨豁出去般,一咬牙,两眼一闭,说道:“那就、那就再去验一验吧!”

  钱县令几乎要晕阙过去了。

  ***

  进门之前,仵作将几块布巾分发到各人的手中。

  “这是用苍术和皂角熏过的布巾,劳烦大人和各位官爷以此蒙住口鼻再进去,避免感染尸气。”

  仵作推开了门,这间屋中四个角落都放着火盆,里面燃烧着苍术和皂角,散发出和布巾一样的气味。

  刚进入这屋子,白芨的腿便软了。他紧紧攥着白术的衣袖,两股战战:“我快不行了……”

  白术奇怪道:“你刚才的表现不过很不错吗?”

  “不,你不知道,我差点就……我,我能不能不进去。”白芨白着一张脸看向沈衍,声音颤抖,“主、主……你明明知道,我、我……”

  “血、血啊——”

  不经意间,他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钱县令和郑师爷匆匆忙忙跟进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大惊失色:“钦差大人!”

  府衙的后院顿时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真没用。”沈衍哂笑一声,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

  钱县令一行人都出去了,姜妩往外张望了一眼,随即轻掩上门,回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翻了前面的案卷,上面说前几名遇害者的死状都是一致的。那验尸格目上是如何写的?”

  仵作愣了一下,犹豫:“这……”

  沈衍走上前来,道:“钦差大人交代了我们仔细调查此事,你但说无妨。”

  “是的,他们都是被利器刺死的。”仵作如实道,“被利器瞬间穿喉。”

  “穿喉?”

  仵作点了点头:“没错,不像是寻常的打斗引起,反倒像是……”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杀手杀人的手法。”

  “那为何这上面没有记录?”姜妩看着手中的案卷,疑惑地问,“这一点,你和县令说了没有?”

  仵作道:“说了,但县令大人说,这么点小问题影响不了断案的结果,所以就没有理会了。”

  姜妩翻看着案卷,陷入了沉思。

  除了苦灯大师和证人的证词有矛盾外,目前一切证据看起来都无懈可击。

  若物证和验尸格目都未出差错,那么,该从哪里……

  姜妩强忍着不适,往覆盖白布的地方看了一眼。

  因覆盖着白布,并不能韦依依的尸首此时的状况,只有披散的头发外露。

  ……等等。

  似是发现了什么,姜妩立刻疾步上前,“请问仵作先生,韦府小姐头发上的这些粉末状的东西是什么?”

  仵作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应该是桃花的花粉,现下正是桃花的花开之期,韦小姐的发上沾上了花粉,并不奇怪。”

  此地盛产桃,桃城因其而命名。到了开春,自然是满城桃花的盛景。

  “可否……替我取一些过来?”

  仵作奇怪,但还是走上前,用小刀将部分粉状物体刮到纸上,拿给了姜妩。

  姜妩用手指沾了点粉状物体——

  “城南月老庙的桃花花粉。”

  姜妩一怔。

  沈衍出声提醒:“别碰……”

  “无碍。”

  姜妩抬起头,询问仵作:“那韦依依真的是在韦府里被害的吗?”

  仵作不假思索地道:“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天韦府不少的下人,都看见韦小姐亲自将苦灯大师迎入屋中,他们都能够作证……”

  姜妩打断他道:“若韦员外府并非案发的第一现场呢?”

第7章 疑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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