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濑良垣深雪醒来的那天, 是三年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她睁开眼，感觉到身体因为异能力而被暂停了三年的时间, 在这一刻重新流动起来。房间的天花板上投落了一道阳光的细小缝隙,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

　　不过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只能听到冰箱运作的声音。她并不怎么觉得饿，只是有点渴。

　　随便在茶几上拿杯子接了杯水, 濑良垣深雪皱了皱眉，虽然清楚只是心理因素，但觉得自己最好刷个牙。

　　再洗个澡什么的。

　　一个小时之后，重新穿回了那条醒来时穿着的睡裙，又因为找不到吹风机只好等头发自然风干的深雪, 咬了一口洗干净的苹果。

　　太宰治这个人, 并不能说他天然的厌恶厨艺，或者天生在料理这一栏上技能点缺失。不过, 想让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做一盘能吃的饭，难度不亚于某天中原中也突然开始搂着女人飙车逛金店。

　　所以，对于在冰箱里除了两三盘完全看不出原料的菜之外，完整的蔬菜只剩下两根茄子一颗洋葱这件事, 深雪并不觉得很意外。

　　还好她不饿。

　　于是她最后只洗了个苹果，坐在沙发上，慢慢啃了起来。

　　等到光滑的苹果变成了光滑的果核，深雪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这件乍看很像睡裙、但也不是不能穿出去的白裙子。配上三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纯天然无添加的一张脸、略显僵硬的表情。

　　简直像是某些特殊癖好的NC-17剧里的女主角。

　　随便吧，反正某人也没什么风评。

　　她确认了一下从外面反锁的门, 看了看下面三层的高度，把裙子在膝盖处打了个结。

　　***

　　中岛敦，男，十八岁。

　　武装侦探社成员，异能力——「月下兽」。

　　自从不久前被孤儿院赶出来，在好心的（？）前辈的推荐下，中岛敦加入了被称为“横滨黄昏”的武装侦探社，并顺利通过了一言难尽的入社考试。

　　今天，正在和侦探社的另一位前辈——有“名侦探”称号的江户川乱步一起，处理一场位于神奈川的杀人案件。

　　不，准确地说，他只是担任“领路人”的角色而已。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然后，十八岁的新鲜社畜就亲身体会到了，何谓“人生处处是惊喜（吓）”——

　　“好呀，敦君，真是巧呀~”

　　“……”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被倒吊在捕捞网上，一脸高兴地向他们打招呼。仿佛这里不是案发现场，而是什么户外的踏青圣地。

　　中岛敦忍了很久，最后憋出一句：

　　“你……又入水自杀吗？”

　　“没有啦，一个人自杀什么的已经过时了，敦君。”对方保持着被倒挂的姿势，竖起食指得意洋洋地说，“我确信要死的话，果然只能和美女殉情——啊，殉情，这甘美的回响。相比之下，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是多么的空虚……”

　　中岛敦：“……”

　　江户川乱步：“。”

　　其他人：“？？？”

　　风衣男——太宰治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自顾自地飚完了一顿咏叹腔。然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面前摇摇欲坠的可怜人虎：

　　“话说，敦君，你在这里干什么？”

　　中岛敦：“……”

　　中岛敦：“我在工作。”

　　太宰治：“工作？什么工作？”

　　中岛敦看着眼前毫无前辈模样的前辈，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

　　“怎怎怎，怎么会这样？！如此美丽的女士，真是红颜薄命啊……”

　　黑发的青年五官扭曲地看着死去的女人，表情简直称得上是悲痛欲绝，“既然要死，还不如和——”

　　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原本正在即兴抒情的太宰治，声音凭空中断了一秒。

　　中岛敦：“……”

　　中岛敦：“……太宰先生？”

　　太宰治没有说话。

　　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青年的表情和动作都静止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的不远处，目光放空，好像灵魂已经飘离了此地。

　　中岛敦茫然地抬头看了过去，然后愣住了。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披散着黑发的女人正朝着海滩这边走来，眼看就要接近警戒线。有注意到她的巡警立刻上前拦人，同时向对方询问了什么。

　　于是女人停了下来，和巡警说了几句话，又看了一眼这边。

　　然后……那名巡警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了看中岛敦他们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之后，朝警戒线的方向快走了几步：

　　“警官，这位小姐说，她来找那位穿着风衣的先生说几句话——那位先生，您认识她吗？”

　　“……”

　　太宰治没有说话，而深雪也没有等人回答的意思。她跟在巡警身后过来，和半跪在不远处的男人四目相对，语气自然地问：

　　“太宰先生，我的衣服怎么一件都找不到了？”

　　太宰治看着她，表情看起来也很正常。然而他的眼神发直，声音虚浮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已经放了三年，打算之后买几件新的。所以上次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顺手打包寄回你爸妈那里去了。”

　　深雪眨了眨眼：“好吧。我常用的那几张卡在哪？你没透支吧？”

　　“……一部分给了你弟弟，剩下几张在书房右边第二个柜子里，我的工资卡下面。我没动过，上次给你买润肤乳的时候钱不够了，最后刷了国木田君的卡。”

　　“那就太好了。”深雪说，仿佛完全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那你继续，我先回去买几件能穿的衣服。对了，我在你裤子口袋里找到了钱包，就买了张票过来，等我取了钱就还你。”

　　“……”太宰治再次陷入沉默。

　　或者说，从对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怀疑自己一直没睡醒。

　　但是又不敢去确认，生怕醒来之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深雪姑且当他是同意了，转身就要走。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她，还没消化掉刚刚那段对话的信息，就看到地上的男人瞬间消失——

　　下一秒他已出现在警戒线外，紧紧握住了女人的手臂。

　　“太宰先生？”

　　深雪回头，表情疑惑地看着他。

　　太宰治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目光从额头一直看到发梢。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张脸，在过去的三年间，除了偶尔来探望深雪的亲戚和朋友，太宰治几乎和她日夜相处。

　　……嗯，至少晚上是在一起的。

　　他盯着她看了足有十分钟那么久，到后来几乎像是单纯的发呆。难得对方也非常耐心的任由他出神，直到几分钟后，警戒线那边的箕浦警官先受不了了：

　　“既然是你们侦探社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中岛敦语塞，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是同居人吧，而且，至少是双方都对彼此抱有好感的关系。”在小脑斧满脑子浆糊之际，旁边的名侦探语气平淡地丢出了一颗炸|弹，“长相也有点熟悉，是某个隐退了的明星吧。”

　　中岛敦：“……“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看什么？？？

　　警戒线之外，终于看够了的太宰治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松开了握紧对方的手：“……啊，深雪，你醒了呀。”

　　他的表情非常自然，仿佛眼前的女人并没有整整沉睡三年的时间。而在过去的一千多天里，他也没有白天黑夜的面对着她，说出那些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不可能再重复第二遍的自言自语。

　　濑良垣深雪的眼睛在他脸上停了三秒，就像以前那样翻了个白眼。然后她瞬间出手，在某个比她高将近一头的青年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把人拽到了怀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的原因，这个姿势看起来有点好笑。

　　“有好好的活着啊，太宰。”她非常敷衍地拍了拍男人的后背，“真神奇，虽然又长高了一点，但体型居然和三年前完全没有变化。绷带也还是同一款，我不是推荐过你更好的牌子吗？”

　　由于听力太好，完全听清了对方说的每个字的中岛敦：“……”

　　你是怎么通过摸一把就确定的？等等，你们真的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哪里都不太对吗？

　　没等太宰治回答，深雪就干脆利落地把人放开了。脸上的表情本来有点嫌弃，然后在对上青年的眼睛之后，突然就柔和了下来：

　　“抱歉啦，当初用那种方式和你道别。虽然再来一次的话，我八成还是会那么做的。”

　　“……这话就不用说了。”

　　太宰治终于抱怨一样地开口，声音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或许是从刚才的拥抱中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依然是本能地进行掩饰——

　　总之，黑发的青年微微呼了口气，然后动了动垂在身侧的右手，近乎于试探地触碰了仅仅几厘米之外的另一只。

　　深雪并没有避开的意思，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主动地抓住了他的手——彼此彻底紧握在了一起。

　　于是太宰治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一点点，接着就突然转头，看向警戒线内呆滞的几人：

　　“敦君——你在这里好好跟乱步先生学习推理，一定要把乱步先生平安地带回侦探社哦！我现在有了很、重、要、的事，就先回去啦~”

　　中岛敦：“……”

　　江户川乱步：“。”

　　说完这句话，某个毫无责任心的青年就像是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一样，转头牵着妹子离开了。

　　“说起来，深雪好像突然就不用敬称了啊。”

　　两人牵着手走出去一段距离，太宰治突然微微低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语气就知道身边这货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深雪用力捏住了握着的那只手，直到对方吃痛出声：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在之前的三年里，我多少也是有点意识的——至少，有人对着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的脑子里一、清、二、楚。”

　　“……”太宰治。

　　于是深雪重新垂下肩膀，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后，抬头笑了起来：

　　“那么，今后请多指教了，治君……不，突然莫名的感到一阵恶寒，果然还是太宰比较顺耳。”

　　“……不要这样啊深雪酱。”

　　***

　　好的，在一起了（被打死）。

　　突然发现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个睡美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呢。

　　其实当初太宰的行为也算是釜底抽薪，深雪被捅破了壳子（？）虽然很疼，但终于开始真正面对这个世界了。

　　然后在三年躺平的时间里，她在某人自我攻略的同时，也确定了自己的感情——毕竟在当初暴走之前，她不会去吻一个“朋友”的额头。

　　和某个瞻前顾后的家伙不同，深雪在想清楚之后还是很坦诚的。不过坦诚归坦诚，无论她还是太宰，都是不太可能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这种告白宣言的家伙。

　　所以就这么有点奇怪的在一起惹。

　　其实我脑补过女主醒来后太宰追她什么的，可能更好玩或者更爽，但说句实话……我觉得对于太宰治来说，伸手去触碰深雪的那一下，已经是他对于爱情所能付出的全部勇气了。

　　和这种家伙在一起，没准以后求婚（如果我会写的话）都是深雪主动的吧，摊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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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者“笼中鸟”,灌溉营养液+12019-07-05 22:10:20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