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骗子

　　绷带。

　　……明明只是一个物件, 却看到就会让人想到某个生命力极强整天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但从未出事的生物。

　　凛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在抹了药膏之后再绑上绷带, 这些伤口不过看着有些红，但实际上过不了几天就连疤都脱了无事发生一样。

　　但她看到中原中也凶巴巴地瞪着她, 顺手扯了扯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绷带，威胁着给她绑上时，实在是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顺从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半晌。

　　觉得自己女朋友的视线，实在是过于灼热，或者说是存在感太强, 让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说起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凛被他托着的手腕明显触感僵了僵, 明显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情绪平淡了许多。

　　“唔…因为我自己并不记得, 所以父亲将捡到我的那天当做我的生日了。”她似乎不经意间回忆起了那时候的场景, “是十二月七号的时候。”

　　中原中也表情裂了。

　　“……那不是刚过不久吗！”

　　而且时间还卡在了他去美国之前，也就是说他去之前不过半个月的时候她就过完生日了。

　　完美错过。

　　“诶……中原先生不用这样，每年生日我的日程都是安排好的。”凛勾了勾嘴角, 神色柔和，清浅的笑容少了几分刚刚发生摩擦的暧意，“而且那个时候中原先生和我也只是朋友关系, 犯不上如此。”

　　“……可是我答应过你的。”中原中也脸色黑黑的，心中涌上了强烈的挫败感。

　　虽然凛并不在意。

　　“我每年生日的时候会去剧院看戏剧——在我父亲逝世之前, 都是他陪我去的。”凛垂着眼, 将手收回来, 放到身前, 看着还未被绷带遮住的腕部青紫色的血管, “他离开了之后，每年就是我一个人去。”

　　少女对她父亲的依赖……中原中也早有所感。

　　他伸手盖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手指微曲起。

　　回忆起来，好像昨日她还和她的父亲在果园里倒在长椅上晒太阳。

　　不经意一个转头，却发现早已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凛略微眯了眯眼，感觉眼睛有些干涩。

　　她父亲离开的时候正值春天，树藤蔓延在木头支架上，但那个春天在她的脑海里却只剩下了灰白黑三个色调，头疼得厉害，一阵接着一阵，好像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要倒下。

　　但她没有。

　　凛处理好父亲叮嘱过的事情，一切如常地过了一个多星期，突发意向去看戏剧。

　　在准备完毕坐到往日的位置上，直到谢幕时的鼓掌结束，她好像习以为常地带着笑容念叨着，想去拉身边人的手，却抓了个空。

　　她才仿佛慢了几个拍，手僵着，视线凝滞，迟钝地意识到，身旁空无一人的这个事实。

　　只感觉似是再一次地回到了那一年逃跑时的寒冬，冷风凛冽刺骨，直噬人心。

　　那一刻只有滑落脸颊的泪水是那样的热，好像要将整个人都烫伤一般，她脱力地倚在座椅上，好像再没了力气，不发一声，却好像气都虚弱得不顺。

　　然后在寂静的黑暗之中再次站起来。

　　当做无事发生，一如往日地直起身，平静地走向门外，回归她的身份，迎接她的职责。

　　每年的生日，带着怀念，又仿佛入骨的折磨，一丝丝一缕缕，缠绕在她的身上。

　　这份爱早已化为了更为恐怖的执念。

　　凛并非不明白这肯定不是她父亲想要的，但理解和亲身去做是两码事。

　　这也是…她并不是很想和中原中也提生日的原因。

　　她不会在那一天去做别的事情，不会像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开派对，办宴会，也并不想去逛街游玩，而是把自己束缚着回到剧院里，一个人孤零零地，不知是缅怀过去还是放空自己。

　　总不是什么好模样。

　　中原中也看着她的模样，抿了抿唇，然后有些粗鲁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我陪你。”

　　青年好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又莽又直地冲过来，把凛弄得一愣。

　　“我给你准备礼物，和你去看戏剧，陪你过生日——你不要哭。”

　　凛微妙地皱起了眉：“……我没有哭。”

　　“……你不要摆出这样一副要哭的样子啊。”中原中也看着她怔愣的模样，“啧”了声，想扯帽子，却扯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刚在闹腾的时候弄掉了。

　　凛垂着眼沉默，安静的像是一尊雕像。

　　直到中原中也都焦躁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还是触到她禁区了，这才看着她开口。

　　“……骗人。”她缓慢地想将手抽出，却没有成功，被中原中也死死地按着，便没有再动，弯着眼柔和着脸庞，声音轻得像是马上要飘走，“中原先生……你会相信我吗？”

　　“哈？”

　　对她看似随意矜贵大小姐的模样，实则敏锐得不像话的心有所预感，但中原中也还是被她这一下子好像文不对题的话给弄得懵了下。

　　“这不是你不相信我吗？！”

　　凛相信中原中也。

　　相信他一定会在知道真相后转身就走。

　　现在还不过刚准备入春的时间，而她的生日在年底，她觉得……撑不过这一年。

　　“……我相信你啊！所以你也相信我一下啊？！”

　　虽然感觉他们隔了频道，但中原中也决定坚持地按下她。

　　凛歪了歪头。

　　“好。”

　　中原中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这转移话题转移的很是尴尬，不过凛并不在意。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现在拘泥着也没用。

　　“想去的地方……游乐园！”

　　中原中也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是小孩子吗？”

　　凛亮着眼，笑了笑，好像很是期待。

　　“我没有去过游乐园嘛。”

　　中原中也手一僵，下一刻就立刻变了说法，甚至眼里都带了几分迷之坚持。

　　“我带你去。”

　　凛：“……？好。”

　　话说他刚刚是不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推心置腹（？）…好吧其实并没有，这样聊了一通后，凛也感觉有些疲倦，好像是飞机旅程中的不适加上之后的奔波一下子涌了上来，于是在避开伤口洗漱后就温吞地爬上床准备睡觉。

　　然而就算这样凛也不得安宁，非要扒着中原中也一起上床。

　　原本以为她已经累得在床上睡着了，这才洗漱完毕准备偷偷从凉台离开的中原中也被她这样软磨往后拉的模样弄得上下不一。

　　“陪我睡觉，我橱柜上的酒你随便拿。”凛随意地抬了抬眼。

　　中原中也：“……”

　　如果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可能还要骂他得了便宜还要拒绝…这个世界上还有女朋友想拉着自己睡觉还要给别的好处来威逼利诱的，真是世风日下。

　　……算了，反正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算了。

　　执着了半天的中原中也，看着面前少女安稳的睡颜，和她拉着自己的手，默默地妥协了。

　　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睡着。

　　然而他睡得不好，反而做了个梦。

　　梦里……烟雾弥漫，手中滑腻惹人怜，轻喘相拥，唇齿相依，窗外糜雨淋漓，一会儿大，以后又柔了起来，律动不断，好像身体都化为了热液交融在了一起，再无隔阂。

　　等中原中也惊醒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怀中的少女蹭在身前，身上干净无半点污秽，只是睡衣有些褶皱凌乱，露出的脖颈出白皙柔软，好似一折即断，带着淡淡的薰衣草气息，睡相安稳。

　　……嗯？？？

　　抬头见窗帘外还是一片漆黑，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还是静悄悄地起身去了浴室，心里估摸着以后无论如何还是不能依了她留宿。

　　…有点伤。

　　他没注意到，在他进去打开水的时候，凛睁开了眼，目光清晰的异常，手指按在了嘴唇上，带着几分兴味。

　　她还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来制造梦境……由于距离近而且中原中也确实没设防，所以她的动作轻松的过分，甚至都没引起他的半分怀疑。

　　不过也没多久，想到明天还要去游乐园，凛听着声音又闭上了眼，直到感觉中原中也带着些潮意躺卧在了离自己有些距离的边缘。

　　中原中也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如临大敌，接着视死如归般地闭上了眼。

　　凛：“……？”

　　接着，便是一觉到天明，中途再无别的插曲。

　　……

　　…………

　　一大早上，中原中也睁开眼，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好像他在美国的时候……啊。

　　记忆涌了上来，场面忽然如此相似，仿佛历史重叠。

　　原也没什么，但昨天那旖旎的梦境真实得有些恍惚，在看到眼前的身影难免有些吃不消。

　　偏凛还慢吞吞地扯好衣服后转过头，干净的脸带着几分困惑，好似在问着他为何扶着额头痛。

　　中原中也黑着脸把她推出去了。

　　“诶？这不是我的房间吗……话说早就看过了为什么中原先生还这么害羞啊！别推了——”

　　回答凛的是毫不犹豫地关门。

　　凛：“……”

　　要，要这样吗？这么严重吗？不就……那么一个梦？！

　　为什么弄的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的样子？

　　凛迷惑地打开手机，开始接收文件等信息。

　　实不相瞒，就算中原中也不忙，她的工作量还是在的。

　　就算中原中也不说，她今天也不会让他留宿了……她要熬夜赶工。

　　…咦，为什么感觉这么卑微。

　　说去游乐场就去游乐场的凛昨天就定好了票，今天去取就行了，刚好天气不是什么大晴天，只是亮着偏阴而已，对她这种阿宅还是……很友好的。

　　过了一会儿，整理好行装的中原中也这才打开了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