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孟里进屋的时候他爸正在院子里炒菜。一口大锅塞的满满登登,听见他进门,转头跟他一乐。

  “你小子今儿放学挺早啊?”

  孟亚军只穿了个跨栏背心,晒的麦色的肌肉鼓鼓囊塞,孟里像个猴儿,往前一蹦扣住他爸的脖子,然后被锅里的菜惊了个好歹。

  “我去,老爸你今天大出血啊,油焖大虾?”

  “你方伯伯今天过来了,给你和孟玲买的。”

  孟亚军一提起方韶华,那张总是凶神恶煞的脸登时乐的像朵花。孟里撇撇嘴。

  “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这老抠出的血,方伯伯怎么没多呆一会,挺想他的。”

  “你方伯伯大教授忙的很,哪有那么多时间。”

  孟里伸手去锅里偷吃,孟亚军用筷子敲他手。

  “铃铛还没回来呢,你这当哥的有没有个样。”

  “爸,你看咱家铃铛那嘴壮的,她是个花季少女么?我都怀疑别是什么畜牧业的主力动物。”

  孟铃正好从门外回来,听见孟里这么说她,直接一个飞脚过去,孟里嘴里叼着半只大虾往后一蹦,差点摔个屁股墩。

  “孟铃你尥什么蹶子!”

  “你说我是猪!”

  “行啊,学没白上,还知道我说你是猪呢,这回改驴了?”

  “爸!他骂我!!”

  孟铃娇里娇气的冲孟亚军撒娇,孟亚军自然是疼闺女的,拿着一旁的铁锹追着孟里满院子跑。

  “小兔崽子就知道欺负你妹,你给老子站那!”

  孟铃在一旁拍着巴掌,眼泪都笑了出来。孟里一边躲着老爹的“追杀”,一边跟孟铃放着狠话。

  “孟铃你给我等着啊,这仇我要是不报,我就是你弟弟。”

  其实孟亚军也就是做做样子糊弄一下孟铃,他疼儿子的很。别人家像孟里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家孟里不仅要学习还要打工赚钱。高二的课程本来就紧,他还想让儿子考个好大学。

  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玩了一会,孟亚军大手一挥结束了这场闹剧,招呼孟铃摆碗放桌子。

  “行了别闹了,吃饭。”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吃晚饭,旁边有一棵茂盛的沙果树,正好用作乘凉。

  孟里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把孟亚军夹给他的那几只大虾扔到了孟铃碗里。

  “多吃点吧猪猪女孩。”

  “我吃不下!”

  孟铃想要把虾夹回去,孟里朝他一横眼睛,孟铃只得又放回了碗里。

  “爸我吃完了,一会铃铛刷碗啊,我写卷子去了。”

  “再吃几口啊,大小伙子那么点猫食能够么?”

  “不吃了,真吃饱了。先吃完不管,后吃完拣桌子刷碗啊!”

  孟里找个借口就钻进了自己屋,把门一锁,从包里拿出了一沓今天的数学卷子。

  书桌上有个白色的铁皮罐子,里面是廉价的水果硬糖,还有小半罐。他从里面拿出一块,拨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刺激着舌尖味蕾,能有效地抑制食欲。

  房子隔音不好,他甚至能听见孟铃在和爸爸嬉闹打诨。

  “欸爸,人家给孩子起名都有典故的。我跟我哥这不是你随手从字典里抓的两个字吧?”

  “瞎说。当年生你哥的时候是半夜,我睡的正香。梦里拽着你妈的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停!爸,您能不在这么正经浪漫的时候说小品台词么?”

  “你这小丫头片子,这是真事儿!然后我就被你奶奶摇醒,你妈折腾了一宿生下你哥,我当机立断,就叫孟里,以后再生个闺女就叫孟铃,梦里响起驼铃声,多好的寓意。”

  “那你怎么没想过万一我是个男孩子呢?”

  “那就换个字,音不能变。”

  “男孩子叫铃铛……我天啊,幸亏我是个姑娘。”

  孟里听着孟铃和老爸的闲聊,看向了书桌上唯一的那个相框。里面是他的母亲桓希,很美,很像邓丽君。

  母亲是在他六岁那年去世的,但孟里到现在都记得她的样子,优雅,漂亮,真正的美人。

  桓希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因为下嫁给孟亚军和家里决裂,最后也是因为孟亚军丢了命。

  孟亚军年轻的时候一直和一个有名的黑老大混黑,黑老大被寻仇,对方弄错了消息,绑架并撕票了桓希。

  当年孟里还小,但他听到街坊邻居议论说,他的母亲死相非常凄惨,以至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起惨状,只是唉声叹气,然后叹世道薄凉,人心不古。

  孟亚军没有想过要给妻子报仇,只是默默的退了黑道,开始做一些小买卖,摆摊贴补家用,养着两个孩子。

  他藏起了所有的戾气和棱角,就像一个普通的底层小市民,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一样。

  孟里小的时候是过过好日子的。别人家的孩子造的像个泥猴一样,穿着兄弟姐妹改小的衣服在外面疯跑的时候,孟里穿的都是成套的小西装,头发理的像个小少爷,安静的站在穿着旗袍的桓希身边,非常养眼。

  当时胡同里的老人家都很喜欢他们一家,说桓希美的像画里的姑娘,每次见到孟亚军都要调侃一番。

  “你们老孟家祖坟埋龙脉上了吧,娶了桓希这么好的闺女。”

  在孟里有限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也十分和睦,从未有过争吵。

  他是恨过孟亚军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拒绝称呼对方为父亲。后来他渐渐长大,见过孟亚军半夜抱着桓希的照片流泪,久而久之他明白了,母亲的死,最难过的人无疑是父亲。

  后来他就变的格外懂事,他知道,父亲是家里的半边天,而他作为长子,理所当然的要撑起另一半。

  他定下心开始写数学卷子,都写完的时候挂钟已经指向了12点。孟铃还在上初中,功课不算紧张,早就睡下了。他肚子饿的咕咕叫,准备去厨房下一碗清汤面。却在灶台上发现了一个小海碗,上面扣着盘子。他掀开一看,里面排列着四只大虾和半碗青菜,下面还有大半碗的米饭。

  孟亚军的房间紧挨着厨房,孟里听到他翻了个身说道。

  “半大个孩子还知道高风亮节,赶紧吃。”

  孟里没出声,但是眼圈红了。他把那个盘子扣了回去,回手抓了一把面条和着酱油煮了。

  那碗虾他一口没动。

  吃完面刷完碗,孟里还是觉得没什么困意。索性拿着手机站在灶台边上撩骚方知卓。他知道优等生现在肯定是在奋笔疾书,绝对没睡。

  方知卓刚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母亲一如既往的大吵大嚷,父亲的声音很低,但是多少也有些压抑的怒气。

  “你适可而止吧,儿子明天还要起早上学。”

  “你眼里还有儿子,还有我?方韶华,你讲哥们义气,一声兄弟大过天,你想过我和儿子么?当年好好的b大教授你不做,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儿子要是b市户口,考b大还用像现在点灯熬油?你还要给孟亚军买房子,我看他不是你什么哥们,是你亲爹吧。”

  张帆宛若泼妇骂街,方韶华终于怒不可遏。

  “孟亚军因为我没念上大学,还瘸了一条腿,张帆,他赔上了一辈子,我做人得讲良心。当年我没逼着你跟我一起过来,你大可以带着儿子回b市,让你的高官父母手拿把掐,我没意见。”

  “行,方韶华你有种,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你给我记住了。”

  方知卓擦着头发,早就见怪不怪。张帆摔门出来,拖出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一边塞着衣服一边跟方知卓放话。

  “你收拾收拾,明天我给你办转学手续,跟我回你姥爷家。”

  “妈,我在这挺好的。”

  方知卓拿起一旁早就响了半天的手机,看到孟里给他发。

  “妈的知了我吃好撑。”

  他快速的回了一句,嘴角都带着笑。

  “大半夜吃东西小心漾食,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养生。”

  “我是不懂养生啊,这不等你来管我呢么,媳妇~~”

  张帆看着儿子的表情,突然内心五味杂陈。不管是方知卓还是方韶华,从来都不曾给她什么笑脸,始终都是给一个外人。

  她拿起一旁的花瓶就朝方知卓丢了过去。

  “你们爷俩一路货!”

  花瓶直直打上了方知卓的脑袋,然后掉到地上粉身碎骨。这花瓶是个古董,当年方韶华花了大价钱从景德镇收来的,这一摔就算是摔碎了一沓子人民币。

  方知卓面无表情的盯着母亲的眼睛,摸了摸见了血的额头,什么都没说。

  方韶华从卧室跑出来的时候,血已经出了不少。他一边质问张帆是不是疯了,一边想要送方知卓去医院。

  “爸,我没事,一会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你把我妈弄走。”

  方知卓无力的朝他爸挥挥手,轻车熟路的去医药箱里找药。

  张帆捂着脸坐在地上哭的很大声,最后是被方韶华抱进了卧室。

  走的时候方知卓看到父亲轻柔的吻了一下母亲的脸,叫她的小名。

  “船儿,别闹了。”

  母亲好像吃了迷魂汤一样,摇身一变成了未出闺阁的少女。她在方韶华怀里缩成一团,哪里还有刚才的泼妇样子,当真我见犹怜。

  “老师,我听话,我不闹。”

  两人回了卧室,方知卓简单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口子,还是没忘给孟里回个消息。

  “我过门了么,你就敢瞎叫?”

  三秒钟,孟里的短信就来了。

  “这坎就过不去了吧,行,改天哥提亲去。”

  方知卓笑的脑袋上的口子都跟着疼,把手机扔到一边,上床睡觉了。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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