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挺好的44

  全身上下哪儿都疼,从脚指甲到眼睫毛,没有一处是不疼的,针扎一般刺痛,血腥气涌上喉头,被白珒生生忍住咽了回去。

  江暮雨怔怔的看着他,双眸无神,还不知今夕何夕。

  白珒悔不该当初!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得意忘形啊!江暮雨在睡着的时候不能随便碰,活该啊!

  “白,玉明?”江暮雨如深井的两汪水眸恢复了原本的光彩,他坐直身子,将白珒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方才还润雨如酥的眸光瞬间凌厉起来,“谁让你碰我的?”

  “我……”白珒委屈的不行。

  “别说话。”江暮雨并指快速点了白珒身上几处大穴,随后打了一道真元在白珒体内。那针扎一般的痛感方才缓和了下来。

  江暮雨又拿了一粒丹药出来,白珒抿着嘴不吭声,江暮雨才不吃他那套,点灵脉,张嘴,把药丸丢进去,解灵脉,白珒嗓子一宽,咕噜一下咽了下去,苦的晕头转向。

  “师兄。”白珒想试探一下江暮雨有没有生气。这种在他睡着的情况下谁碰就攻击谁的坏毛病,是江暮雨无意识的行为,本人根本控制不了。

  “你找我有事?”江暮雨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怒火。

  白珒小心的踏入雷区,蔫声蔫气的说:“你要是困了就回屋里睡吧。”

  “不用。”

  “你是又做噩梦了吗?”白珒问,“脸色不太好。”

  “我……”江暮雨叹出一口清气,“梦见一些以前的事。”

  江暮雨不再多言,他唤出离歌,缓缓吹响玉箫。柔美古韵的箫声娓娓传来,清新入心,清润入魂。白珒感觉堵塞的心肺舒畅了起来,暖流顺着他肌肤的毛孔涌入四肢百骸,难受的感觉烟消雾散了。

  治疗系的灵武,就是这点好处。

  江暮雨说:“你回屋睡吧。”

  “反正我也不困,就跟师兄说说话吧。”白珒也不嫌地上凉,用手扫扫雪,坐在江暮雨身旁,“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江暮雨看向他:“你问。”

  “就是,当年带我回扶瑶,是师兄的主意吗?”

  江暮雨将视线落于别去:“陈年旧事,你怎么问这个?”

  “所以带我上扶瑶的就是师兄了?”白珒话是疑问,心里却是肯定的,他一直以为当年带他上扶瑶学艺的人是凤言。是凤言在他无家可归之时给了他一个安身之地,也是凤言给予了他修仙求道的美好未来。

  原来事实……

  “你不喜欢?”江暮雨忽然问,“现在的生活并非你所求?”

  “当然不是。”白珒忙矢口否决,“扶瑶很好,师父很好,师兄也很好,我能有今天都多亏了师兄。如果人生能重来……师兄,你一定要再把我带上扶瑶。”

  白珒郑重其事,说的跟真事似的。

  江暮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大过年的,有感而发嘛。”白珒伸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往边上一靠,正好靠在江暮雨的肩膀上。

  江暮雨微愣,下意识就要躲。白珒先他一步往前蹭了蹭,语气粘粘的说:“师兄,你就让我靠一会儿呗,就一会儿。”

  江暮雨试图一巴掌推开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见白珒闭上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他将手缓缓放下了。

  江暮雨说:“你要困了就回屋去睡。”

  “我想师兄陪我。”白珒跟只猫似的拱了拱,贪图江暮雨身上那清新洁净的味道,用力吸了口气,“大晚上的,一个人太冷清了。”

  江暮雨欲脱口而出的话停滞在唇边,又咽了回去,最终也没说什么。

  温情除夕夜,霜树银裹,一红一紫二人,相互倚靠,岁月静和,云空暖熙。

  李准曾赠给江暮雨四个字——黑夜,恐惧。虽然白珒直到现在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简单的理解一点,只要在晚上陪着江暮雨,江暮雨就不会恐惧了。

  一个人害怕黑夜,会是因为什么呢?

  害怕黑夜,因为害怕孤独。害怕黑夜,因为夜深人静就会触景生情,伤心往事便会随之而来。

  是这样吗?

  白珒问。

  江暮雨有什么伤心往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吗?

  身为贵族子弟,却会洗衣做饭这种粗活累活?

  上百年的时间,他独自一人住在九天云榭——那个寒冷,且无人问津的地方。

  没人陪伴,没人问候,因为别人觉得他不需要。

  他冷漠无情,对人爱答不理,他沉默寡言,生人勿进。

  其实,他的内心是很孤独的吧?

  百年时光,无数的黑夜,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望着山水瀑布,夜露霜寒,月华清冷。

  一人,一箫,漫漫长夜。

  无悲,无欢,习以为常。

  “师兄。”白珒紧紧的环住江暮雨的手臂,将脸埋了下去。

  江暮雨看向白珒——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莫名其妙,要撒娇也是去跟师父撒娇吧?

  江暮雨有些无奈,被比自己大半年的白珒赖着撒娇求哄,这种感觉太膈应了。

  不过,谁让他是当师兄的呢!

  黑夜幽凉,师弟“怕冷”要人陪,师兄又怎能将人推搡出去“挨冷受冻”。

  罢了。

  语笑喧阗,太陌生了。嘘寒问暖,从不奢求。

  万物俱寂,连虫儿鸟儿都歇了,唯有他自己孤独的望着夜空皎月,孤冷难眠,一个人,孤独的守望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长夜难明,若有一个人陪在身边。

  真好。

  *

  “今天的凉拌土豆丝味道不错,是月河你做的吧?”南华斜靠在炕几旁,还在回味那鲜美的滋味。

  月河长老用折扇打掉南华试图抓草药的手:“那叫醉金丝。”

  “就是土豆丝嘛。”南华撇撇嘴,趁着月河转身的功夫又去偷药,被月河一瞪,顿时蔫了。

  “有机会了我一定将你肚子抛开,看你的肠胃究竟是怎么长的。”月河长老佯装恼怒道,“你这么贪吃,该不会是饕餮转世吧?”

  南华噗嗤一笑:“我要是饕餮,就先把你吃了。”

  “我怕你消化不良。”月河长老将食物全部收走,“行了,回你屋里睡去。”

  “哎呀,我懒得动弹了。”南华往下一出溜,直接四仰八叉的倒炕上了,装成死狗一条,打骂不走。

  黄芩和凤言特别有眼力见儿,又同时屈服在掌门的淫威之下,只好告别月河,去南华的屋里挤一宿。结果发现江暮雨和白珒不在,只有一个又矮又小的南过霸占一个大炕。

  师兄弟二人互相交换眼色,合起伙来把南过驱赶到边境,然后俩人平分江山,倒下睡觉。

  “月河,暮雨在洞庭天池捡了枚玉镯。”南华望着天花板,说道,“是凤血石,通灵古玉。”

  “是么?”别看月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喜爱读书的他自有见识,“既是通灵古玉,定有上古魂灵寄宿吧?”

  “嗯。”南华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月河看了他一眼,道:“瞧你这表情,那寄宿的魂灵并非祥瑞,乃是祸端?”

  “一半一半吧。”南华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月河,“驯服了便是祥瑞,反之便是祸端。”

  月河想了想,说:“那为以防万一,是否应该丢弃?到时是福是祸,也都跟咱们无关了。”

  “别介吧。”南华似笑非笑道,“洞庭天池那么大,里面的珍宝那么多,这凤血石偏偏让江暮雨拿到了,你就说这是不是缘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将那玩意丢了,也难保它不转了一圈再回来。到时它辗转多人之手,品性难测,再想驯服就难了。”

  月河:“你是说,顺其自然?”

  “嗯。”南华阖上眼帘,懒洋洋的说,“洗洗睡吧月河,再有俩时辰天就亮了。”

  月河点头,却转身端了香炉出来,往里倒了七八种不同的香料。寥寥烟雾弥漫出,沁人心脾的味道仿佛能卷走身心的疲惫。

  南华忙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以前没闻过。”

  月河说:“你最近不总说浑身无力吗,这是我调的香料,里面放了有助安神养身的药草。”

  “哎呦。”南华喜出望外,一脸受宠若惊,“你对我真好。”

  月河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

  南华激动的跳起身,移到香炉旁边近距离闻了闻,又用蒲扇闪了闪,加快香料的燃烧,吸入更多的味道。神清气爽之感涌上心头,南华望着那香炉,不由得入了神,唇边溢出一抹笑,悠然叹道:“还是我家月河贴心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南华回头,看向月河,温怡笑道:“你要是女子啊,我肯定娶你过门。”

  月河瞥他一眼,将手里的折扇砸过去:“口无遮拦,又胡说。”

  南华哈哈一笑,伸手接住,“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啊。”

  “你慢慢开玩笑吧,我去如厕,睡吧。”

  南华悠哉打扇,目送着月河出门。他扇风的速度慢了下来,一点一点,渐渐停了。他面上欢愉的笑容褪了下来,一点一点,渐渐僵了。

  只是个玩笑。

  对啊。

  玩笑。

  你觉得这仅仅是个玩笑话,因为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是那种不着四六,好没正经的疯癫样。玩笑而已,你不会生气,不会当真。而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随便说,随便开玩笑。

  这样也……

  挺好。

  呵,南华释然一笑,他伸手招来香炉,搂着香炉直接躺被窝里,也不怕把自己熏死。

  次日春节,少妇一早起来领着小姑娘去街上买糖。母女二人瞧着老师傅画糖人,一只蝴蝶画的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小姑娘拿在手里根本舍不得吃,一路跑一路挥舞着蝴蝶飞,兴高采烈的朝身后少妇招手:“娘亲快点,快一点啦,我要拿回去给仙君们看。”

  “你慢点跑,注意别摔了。”少妇手里捧着新鲜采购的坚果和蔬菜,新春街上人流如织,她加快脚步跟着小姑娘,生怕孩子被人群冲散。

  少妇走得急,没留神前面,伸长脖子去看女儿,冷不防跟迎面走来的男人相撞,花生瓜子撒了一地,萝卜土豆滚的到处都是。

  少妇吃痛捂着脑门,温良恭俭让的先行赔礼道歉:“一不小心冲撞了公子,奴家给公子赔罪。”

  退一步海阔天空,少妇虽然觉得这错不完全是自己,但先道歉也没什么,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免去一场恩怨纠纷,何乐而不为。

  少妇一厢情愿的小事化了,但对方可不想忍一时风平浪静。

  男人掸了掸衣袍上沾到的土豆泥,一张脸高傲的仰着,下巴都快翘上天了,小眼睛一挖,双手往后一背,一副皇帝老儿九五之尊的模样:“下界的人就是没规没矩,上到修士下到平民,均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低等货色。”

  过往群众特别喜欢看热闹,这边出了事儿那边就自动自觉的围成一圈看戏了。少妇上下打量一番这个高她两头的男人,圆脸小眼睛,眉间一颗痣,傲气冲天,全然是一副老天第一老子第二的模样。

  这种狂到没边的嚣张德行立即引发了众怒,当场就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撞了人家大姐也不知道道歉。”

  “就是啊,人家大姐都说抱歉了,你还言语羞辱人家,这哪是君子所为?”

  少妇蕙质兰心,早就看出此人衣着不凡没准也是个仙君。出来为她说话的都是归来镇的乡民,人群中自然也有修士,但他们看了一眼这男的立马夹尾巴跑了,所以这人绝对不好惹!

  “娘亲。”远处的小姑娘两眼通红,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抹着眼泪,被找她母亲麻烦的男人吓得直哭。

  男人听到声音,朝小姑娘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丫头,有一个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年纪大的男孩,你有见过吗?”

  小姑娘哆哆嗦嗦的摇头。

  男人看向地上散落的食物,又问:“你跟你母亲两个人生活?”

  小姑娘白着脸点头。

  “买这么多东西……家里有客人?”

  小姑娘不吭声了,眼泪吧嗒吧嗒掉。

  “呵。”男人轻笑一声,幽冷的目光瞭望远方苍穹,“找到了。”

  话落,男人就地化作一道犀利剑光,宛如流星闪电般一跃冲天,消失不见。

  “孩子。”少妇忙跑过去抱住啼哭不止的女儿,唯恐那人下了什么黑手。

  “何清弦?”

  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让少妇如释重负,她回头看去,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平缓了:“是白仙君啊!”

  少妇为女儿擦干眼泪,见白珒一直望着那剑光消失的方向出神,不禁问道:“白仙君,你认识那人?”

  白珒眼中流淌的冷冽之色看的少妇心底发毛:“何止是认识啊,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仙君?”少妇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仙君跟他有仇吗?那,要不要去报仇?”

  “我师兄不让。”白珒似是无意识的就回答了。

  少妇有点纳闷,这种时候不该说“我师父不让”更有说服力吗?

  “主要是现在的我根本干不过他啊。”白珒耸耸肩,实事求是,又说道,“我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准没好事,废话不多说,我得回家报信去。”

  “诶?”少妇一下子不知该干嘛了,只好拽着女儿紧跟着白珒跑。

  *

  “大哥哥,你确定你不吃?”

  破庙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青年,他披头散发,蓬头丐面,一身破衣烂衫,靴子丢了一只,双足上满是翻山越岭留下的血泡,血液干涸,连着血肉和丝袜在一块,稍微走动两步,扯着皮肉钻心的疼。他为了脚上不受罪,只好少走路,心如死灰的在这间破庙里待上三天,不吃不喝,气若游丝,早已半死不活。

  他觉得自己会在这里死去,无人发现,直到肉身腐烂剩下一具骸骨,到了晚上还会受到乌鸦和老鼠的啃食。

  但是无所谓了,生与死,都无所谓了。他就是个被人抛弃,无处可归的丧家之犬。

  他没想到如此落魄的自己,居然也有人管。

  不是慈悲为怀的和尚,也不是心地善良的大娘,而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谁家的?

  他闭上眼睛,他不饿,不想吃,只想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那孩子突然笑了,笑的越发不像个孩子,“一,出去尽你所能,搅和的翻天覆地再死;二,像你这样缩在荒无人烟且肮脏昏暗的角落里慢慢等死。你选哪个?后者?真没出息,这样没骨气的货色,还算什么逍遥庄大弟子。”

  “我已经不是逍遥庄大弟子了!”那人突然怒吼出声,仿佛用光了他仅剩不多的力气,瘦骨嶙峋,面黄衰弱,他的嘴唇发青发紫,干涩的双眼流出酸涩的泪水,“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我……我没人要了。”

  “哦。”孩子轻轻点头,一点同情之色也没有。

  “别人阖家团圆共度除夕,可我呢?一个人绝望的待在这等死,我想念师父,我想念师弟,我爬出破庙朝外一看……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我。”

  小孩喃喃念叨:“谁让你一年过不好,你就让谁一世不安宁。”

  “我是冤枉的,小鬼,我真的是无辜的。”庄引呜咽痛哭,“为什么师父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你是替罪羊。”小孩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好似一桶雪水无情的泼在庄引头顶。

  庄引愣住了:“什,什么……”

  小孩伸出手,轻轻搭在庄引僵硬的肩膀上,指间冒出点点黑雾,逐渐凝聚成一缕魂火,魂火之下孕育出一条细长的小蛇,缓缓钻入庄引的皮肉。

  小孩将一屉肉包递到庄引面前,露出纯真明媚的笑容,稚嫩的声音挥洒着天然与无邪:“大哥哥,你若不吃东西,真的会死哦。”

  庄引怔怔的伸手去接,小孩面上灿烂的笑容蓦地一凝。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空中远远的飘来。

  “小朋友,我身上的阴符是你偷偷种下的吧?”

  “过年也不让人消停?”李准起身,一边将肉包丢给痴呆的庄引,一边转身看向缓步走进院子的何清弦。

  “我是个急性子,有些事不解决,我这年就过不好。”何清弦一身长袍在劲风中胡乱翻飞,他双目幽幽的盯着李准,唇角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我得请教阁下是何方神圣了,披着七岁稚子的外套在这招摇撞骗,你安的什么心?”

  李准冷笑:“护法大人切莫东施效颦。”

  何清弦神色冰凉如铁。

  “我披着小孩子的外套弄虚作假,护法大人不也披着如兰君子的外套在那里坑蒙拐骗吗?”李准笑容盈盈,就像个得到糖果兴奋不已的三岁孩子,“你跟佟尔还真是般配,快去拜把子吧,我当见证人。”

  何清弦似是被激怒,眼中跳跃的火焰似是要将所见之物统统燃烧,他克制的很好,叫不知情人看了去还以为是“父亲对孩子”的恨铁不成钢。

  何清弦伸手一握,一支红缨枪显现在手:“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可别只有暗中下阴符那一个雕虫小技。”

  何清弦说话的功夫,红缨枪已夹带着呼云风雷之力朝李准刺去。

第39章 挺好的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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