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嗯？他说什么？

　　同一趟航班？

　　沉默半晌，路闻侧目：“他们表现得可还行？”

　　头顶被人敲了下, 伴着男人的警告：“你该问我表现得怎么样。”

　　路闻仰头, 下巴微抬：“这个当然不用我问，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

　　徐觅失笑，倾身下来, 与她视线相平：“那你很聪明啊。”

　　她眨眨眼, 心想果然是很久不见啊, 不然为什么他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 就让她羞得想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路闻飞快地向周围瞧一眼，四下无人。

　　于是贼心一起。

　　正要凑过去，不成想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他行动得要更早些。

　　他缓缓靠过来，到很近的距离才停住。

　　一吻完毕，两人往外走时，路闻将眼珠子转了一圈，刻意将余光对准他, 却又害羞地不想让身侧的人发觉。

　　就这样偷看着走了一路。

　　快走过拐角的时候, 她抬手触上嘴唇，还能感受到一阵酥麻。

　　身前突然横着他的手臂, 路闻看过去。

　　他说：“去打个招呼吧，我在前头等你。”

　　路闻点头，往回走去。

　　酒过三巡，聚餐其实已近尾声，在场的人脸上或多或少染上几分醉意。

　　路闻和坐在身旁的老师说了声, 对方也不为难。

　　她拿过包，一抬眼便和一道目光撞上。

　　是童芊芊。

　　直接的，平淡的目光，不怀恶意，但也说不上友善。

　　路闻看了几秒，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倒是边上的郑卓然，同样看到她，反而善意地对她笑了一下。

　　她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由于工作的缘故，路家人聚少离多，倒是不在乎春节这个时间节点，路及尧和程珣只交代两人说，如果结束时间太晚可以明日再聚。

　　也确实，两位家长匆匆过来旅途劳累，实在不忍心打扰他们休息，家庭聚餐便挪到明天中午。

　　两人手牵手走在街上，说着日常琐碎的小事。

　　他们似乎换了个角色。

　　大多时候，是徐觅听着。

　　他从没见她话这样多过，仿佛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都记在了脑子里。

　　阔别数月，他眼睛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他的姑娘，瘦了，黑眼圈也重。

　　很多时候他不敢去想她。

　　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休息，按时吃饭，有没有放松的机会。

　　关于这些，他从来不曾问过。

　　都已经知道答案了，他又何必说这些无用的话。

　　这是一座陌生且繁华的城市，夜景尤其出名。

　　满目的街灯似一条蜿蜒的河流，消失在弥弥天际。他们处在灯火中央，霓虹的光亮都争相落入她的眼里，光影浮动，流光溢彩。

　　徐觅晃了晃神，视线自动对焦，模糊了周遭的一切。

　　只剩下她明媚的笑容，如同闯进茫茫夜色中的一抹光亮。

　　他心弦微动。

　　路闻像倒豆子一样说完，停下来时还觉得意犹未尽：“剧组的日子有乐趣也有难处，不过不管是喜是悲，我总在想，有你在就好了。所以把它们印在脑子里，等以后都说给你听。”

　　说完，她抬抬头，不期然在他眼里看到莫名熟悉的情绪。

　　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怔了怔，停下来。

　　许久，徐觅拢住她的手。

　　“我们闻闻辛苦了。”

　　听他说“我们”，路闻心底又柔软几分。

　　夜间洗漱的时候，路闻洗脸，他进来放东西。

　　笑看他一眼，路闻洗净脸上的泡沫，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眉眼弯弯，眼波似水。

　　手下动作顿了顿，她几乎毫不犹豫就回想起在路上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发愣的那个眼神。

　　和此时的镜中人如此相似。

　　那种带着痴迷、依恋又满足的幸福感，很轻易就能被看出来。

　　她想，他大概也是相当爱的。

　　第二天，四人吃了顿饭。

　　路闻所预料的她妈妈上前索要签名这等大型追星现场并没有出现。

　　正疑惑着，路及尧悄悄给她发消息。

　　“不要被你妈妈的假象欺骗，她昨天在飞机上，已经把签名握手拥抱等一系列流程全部走完了。”

　　路闻神色复杂地放下手机。

　　总之，程珣作为老戏骨，据她爸说又练习了一晚上表情，总算做到坦然大方。

　　一顿饭轻松和谐得真就像一家人的简单聚餐。

　　三人都是工作缠身的人，不能久留。

　　正好路闻的拍摄工作也要赶往另一个城市，饭后，她把他们送到机场。

　　临走前，徐觅她耳边说：“等你回来，路老师。”

　　温热气息缠绕，路闻耳尖红了红，偏他还不知足，借着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唇在她耳边擦过。

　　这下她整张脸都红了。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朝她挥手。

　　路闻始终注视着人流中三道和谐的背影。

　　她以为自己会哭的。

　　可是没有，告别是笑着的，笑容也是真心的。

　　她总觉得，自己正在向他们迈步。

　　拍摄的最后一段时间过得格外快，仿佛眨眼便是一周，发个呆的功夫便已是一月。

　　在她已经完全适应剧组的节奏，甚至可以独自处理一些状况的时候。

　　剧组杀青了。

　　临走前，尚群芳对她说：“别人都谢幕了，现在是你的舞台，请尽情发挥。”

　　路闻笑：“承蒙您照顾，接下来多指教。”

　　离开这座城市前，她抬了抬头。

　　天色阴沉，却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怅然，却又兴奋着。

　　幕布已经掀开，现在是她的舞台。

　　回到工作室，路闻一刻不停地开始剪辑成片。

　　素材的整理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演员已经杀青，接下来影片如何走向，如何调动观众的情绪，如何安排风格节奏，都落在她一个人肩上。

　　她没日没夜待在剪辑室，把素材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始终沉浸在素材里，无人打扰，也不让自己分心。

　　剪完第一版，她给尚群芳去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发抖的。

　　隔天一早，尚群芳赶来工作室，两人一同看剪好的成片，对各个剪辑点一一探讨。

　　他的意见往往一针见血，对市场和影片的艺术性都有整体的把握。

　　路闻受益良多，但在交流想法的同时，也尽量阐述自己的剪辑理念，达到两人意见的统一。

　　出门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

　　两人一道吃了顿饭，聊的也都是工作。

　　都是精益求精的人，此后一周也进行了多次讨论删改。

　　这天，在大屏幕上看完影片，两人皆是沉默。

　　空寂的房间，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声音。

　　安静了半晌，稀疏掌声响起，却在路闻心里掀起惊涛巨浪。

　　这么多天以来，她改过无数次，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里定型。

　　每一次改动，她都心怀感恩，因为她的作品可以通过更完美的形式呈现给观众。

　　她还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仍需要不断雕琢，不断精进。

　　可这掌声却像是影片里滚动的字幕，暗示着某种结束。

　　“很荣幸我的名字出现在这部作品上。”尚群芳说，“演员和剧本固然重要，可你创造了它的灵魂。”

　　路闻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发怔，尚群芳笑了：“这段时间辛苦了，这就是我们的成片。”

　　路闻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

　　她反复看，有没有不顺畅的地方，需不需要再改动。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把自己从创作者的身份剥离开来，如同看着别人的作品。

　　昏暗的房间里，偌大的幕布发着光。

　　画面里是典型的北方冬景。

　　天色暗沉，雪花纷扬。

　　女主角脸上挂着精致的妆容，只着一件单薄的大衣，在雪地里行走。

　　她刚从有暖气的屋子里出来，推却了同事虚情假意的送别，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扩散开来，像滴在水杯里的墨水似的。

　　终于，她走到了小区门口。

　　抬头的瞬间，长发猛地被一阵风带起，打在脸上，生疼。

　　疼痛感让她本能发出嘶的一声。

　　这一声像夜色里划出的一道口子，轻易拉开隐埋在心底的情绪。

　　她蹲在雪地里，哭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镜头拉远，背景音乐响起。

　　这是影片的中间部分，女主角孤身一人在都市打拼，见识了许多刁钻刻薄的人，被欺负被看轻。

　　这是她最难的时光，在这场饭局前，她才刚刚放弃了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天地之大，只有她一个人。

　　哭声克制而隐忍，让人心尖犯疼。

　　路闻看过很多遍。

　　但每到这个画面，心便一抽一抽的疼。

　　这个画面是她看着拍的，提了不少意见，最后真就成了她最初想象的样子。

　　这是最易引起共鸣的一幕。

　　画面中的人就是每一位身处繁华中心独自打拼中的女孩。

　　她们有诸多无奈，也会有脆弱和苦痛。

　　在这些无人诉说的另一面，她们始终坚强而热烈地活着。

　　路闻吸了吸鼻子，眼泪夺眶而出。

　　她看到了这段时间的自己，如果没有这段经历，或许她不会处理得这样好。

　　画面在闪，她伏在桌上，哭到不能自已。

　　时间过了很久，画面转了很多幕。

　　影片里骄傲又倔强的女孩终于获得成功，她站在高高的楼层睥睨远视，依稀能听见一句话。

　　声音很轻，仿若一声轻缓的叹息。

　　她说。

　　我戎马半生，尝遍众人生起落，不为沽名钓誉，也不为世人景仰。惟愿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心安。

　　她身处名利场，一身铜臭，而他还是当初那个身穿白衬衣的少年。

　　干净，纯粹。

　　他自有他的三尺讲台，为学术钻研，为国家争光，而她世故、圆滑、不堪，早已不能与他相配。

　　也罢，索性就不要打扰吧。

　　画面一转，汽车的鸣笛声传来。

　　身穿职业套装的女人从车上冲下来，追着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高看了自己。

　　她跑得吃力，鞋跟落地的频率越发慢。

　　画面隐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气声。

　　她可能追到了，也可能没有追到。

　　尽管知道结局，在此后静默的十秒里，路闻的心也一直提着。

　　直到耳边出现一声叹息。

　　他说：“哭什么，这不是追到了。”

　　这时候，片尾曲响起。

　　结局圆满。

　　这部影片最巧妙的地方在于，没有一处男主角的画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可你就是觉得，他是真实的存在。

　　所有的精妙安排，都在剪辑师的手下完成。既是巧妙之处，也是剪辑时最大的难点。

　　灯亮了。

　　路闻感觉头顶一沉，伴着带着安抚的触碰。

　　她抬头，泪眼婆娑，两人对视片刻。

　　路闻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蹭了蹭。

　　徐觅指尖顿了顿：“我在。”

　　因为这部电影感受的是大多是失去，所以他说，我在，在你身边。

　　路闻抱得紧了些，收拾情绪：“我们回家吧。”

　　“好。”

　　路闻想，故事是别人的，落寞和星光都是别人的，我们无须像别人那样爱得轰轰烈烈，只要始终相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嘿，稳住，还有一章。

　　今日歌单：

　　Lost Stars/Adam levine&Keira Knightley&Maroon 5

　　词：我们也都是失落的星辰，却也企图照亮这无止境的星空~

　　第70章 All of the Stars

　　五月初，由尚群芳导演、路闻主剪的影片《冷暖自知》正式上映。

　　首映当天, 路闻守在家里, 心揣揣不安。

　　徐觅看她实在紧张，拉着她来到录屏棚：“写了点东西，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