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之前姜秾在山上选是取的那一截榆木尚算笔直, 从砍断的横截面处看:纹理均匀,截用的这一截也通体没有木节。

  她有种直觉, 这是一截适合做弓的好木材。

  这时候自然没有切割木材的机器, 就连手动的木工工具如刨刀、锉刀和凿子等, 姜家也都没有。

  唯有的就是因为姜双五经常做竹编筐子篮子等, 锯竹子需要用到的一把锯子, 以及劈砍东西的一把镰刀。

  不止姜家没有, 因为村里没有专门的木工工匠,是全村人家都没有这些木工工具。

  不,或许葛家有。

  姜秾关上大门,掩了院门, 就快步远去。

  到葛贡士家时, 葛贡士和葛家二叔没在家, 葛二婶这时正在林中菇房做事,就只有葛圭章在。

  葛圭章见姜秾过来, 因为避嫌也不好喊她到屋里坐下后再说话,只能边引她进院、边问她:“秾妹过来, 可是有何事?”

  姜秾没有想那么多,她到葛家来本就不是闲来聊天的, 也是直奔主题:

  “我想用那截榆木做一张长弓出来,想问你家有没有刨刀、锉刀等木工工具?”

  “我二叔有时会在家做些木工活, 家里有一套工具。”葛圭章同样没多说,转身进屋去拿工具前,道了句失礼:“失礼了,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屋去给你拿出来。”

  “无事,劳烦了。”姜秾并不知古代的许多繁文缛节,而这个时代农村里礼教要松弛些,她也没感觉到有甚不习惯的。

  这时乍然和葛圭章独处,看他进退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倒让她有些觉得新奇了。

  没让姜秾久等,转个眼的功夫,葛圭章就提着一个木箱子出来了,递给姜秾:“里面装的就是一套木工工具了,你拿回去使着吧。”

  “多谢了,明天或者最迟后天,就一定送还。”姜秾道谢道。

  “不必忙,二叔最近都不会用,你尽管用就是,什么时候完了再还回来就是。”

  想到昨晚饭后,二叔说到的这两天闲下来了、就一张小几案的事情,葛圭章心里有些羞愧。但还是要让她用完了,再才还回来。

  姜秾:“好的,我很快就会用完,回见。”

  道别过,就提着工具箱转身出了院门,往家里走去。

  葛圭章站在院里,看着离去的那道挺直如雪中一根寒竹的背影,只看到那道背影走远,又拐没了影子,这才收回目光。

  怔怔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进到院中独间的书房里,竟是拿起一本《诗经》看起来。

  姜秾借回来了工具,就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对着一根已经锯得和夏五斤等高的木头,摆开了架势……

  在一箱子的木工工具之上,手腕悬空来回移动,最终选中了刨刀。

  将已经剥皮锯好的木头一端抵在墙根,双手紧握刨刀的两侧手柄,俯身下去以自身体重增加施力,开始推刨木材。

  一时间,‘欻欻’的大块木屑从刨刀出口冒出来……

  大约两刻钟过后,姜秾放下刨刀直起身来,活动活动有些酸软的手腕和胳膊,观察起她的阶段性成果。

  这根木头的边材已经被削去,成为了一根横截面有四厘米见方的木材。她知道,这就是初见雏形的弓背了。

  而且,她在刨这根木材时,很自然的——也很莫名其妙的,就知道最后要取用的最好是偏中间部分,即一侧为木心部、一侧为边材部。

  她也就按照直觉,把这根木材刨成了这样。从横截面的木纹区别,就可判断确是如此,木纹一侧相对稀

  疏、一侧相对紧密。

  已经刨出这个雏形之后,再来倒推为何要一侧为木心部、一侧为边材部,也就能推出原因了。

  姜秾只看着这根初成型的弓背,就知道木心部相对柔软耐压缩,适合放在弓背内侧,边材部坚硬抗拉,则适合在外侧。

  这真是奇妙的直觉呢……

  不过姜秾先前便已经决定,不去思考那些无解的问题,准备全靠直觉来做这张弓,然后来看一看她血脉中的神农之力,究竟能有多强,能否指引着对制弓一窍不通的她做出一张好弓来。

  歇息片刻,姜秾再次将手腕悬在工具箱上方,然后凭直觉选出了一把细长的刨刀。

  再次俯低身体以体重增加施力,否则以她一个九岁身体的手上力气,还是有点不容易将坚硬的榆木推刨好。

  然后,还是根据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者说是直觉,先是刨削木心一侧,把弓背材料修整的中间厚、两头略薄,再从内外两个侧面把两端稍微修窄。

  这道工序完成后,这根弓背就变得与一根扁担很像,与家中担水挑货的木扁担,是差不多的样子。

  姜秾欣赏着这根她刨削出的‘扁担’,然后进屋去喝了一口水,又歇息一会儿后,才再次动作。

  这次她选定了一把锉刀,在已经成形的弓背两端约五厘米处,各锉出一根弦槽,弓背外侧深一些,内侧略浅些。

  到这时,姜秾就是不跟着本能走,也知道下一步是把弓背弄弯,再系上弓弦,这样一张弓也就完成了。

  但要怎样弄弯弓背?或者说是怎么‘驯弓’?——驯弓这个专业术语,姜秾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个名词了,名词之外代表的驯弓步骤和诀窍,她一概不知。

  用火烤的方式?不,姜秾的本能拒绝了这个办法。

  有了拒绝这个结果后,再来分析原因,那就应该是用火烤会降低弓的张力。

  找来力气甚大的张武壮,让他用强大的膂力把弓背折弯?不,姜秾再次本能地拒绝了这个办法。

  拒绝后再来分析原因,大概是一下子弯到位,弓背可能会被折断,即便表面没断、内里木质也受了损伤,这会降低弓的弹力。

  张力和弹力,是弓之所以为弓的两种决定性力量。不管是选材,还是之后的制作过程里,一切都是围绕着将张力和弹力最优化来作为。

  ‘驯弓’这道工序,看来是重中之重了。

  火烧不行,一次性弯曲到位不行,那就只剩阶段性的、缓慢的让弓背逐渐适应这个‘驯弓’办法了。

  姜秾觉得她下了这个结论后,体内有种突然为之一清的清爽感,再随之而来是喜悦情绪升起。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了,体内的神农之力已经给了她指引。——哈,真是神神叨叨的,还自说自话取些玄幻名目。

  既然是一个缓慢用力以驯弓的不短的过程,那用人力显然就不可行了,得制作一个驯弓的托架。

  姜秾大概是继承了神农祖宗‘制耒耜、制陶器、织麻为布、作五弦琴、削木为弓’等,诸多手工血脉天赋的。

  在刚来时还不觉得,如今一旦接受她的神奇神农体质,接受体内有玄妙不可见的神农之力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手工能力,也提高了好多呢!

  姜秾到后院的柴禾堆里,找了几根质地坚硬的榆木棍棒,拿到前院来用镰刀修砍一番后,在工具箱里找到手拉钻,把两根木棒的一端各钻出一个孔,然后削一根木钉打进孔里,就把两根木棒给钉成了一个直角状。

  随意选定一条直角边,再照样钉一条直角边上去。于是,至此就成了一个还差一条边

  ,才能封口的不完整的长方形。

  为了稳定性,再找来两根榆木棒,在棒上合适位置用手拉钻打出两个孔,再在长方形长边的相应位置,也打出孔,削几根木钉钉上。

  最后,就成了一个缺一条宽边才封口的长方形里面,两个直角处有一个小三角形的样子。

  又拿起锉刀,把两条直角边延伸出去的边的内侧,凭直觉各自锉出来几个卡槽。

  姜秾把工具一放,心里就知道驯弓的托架,已经做好了。

  把弓背往托架口一比放,姜秾就觉察到了,这个托架做的刚刚好。

  “呵。”神经质地呵笑了一声,笑声中有一种认命的意味。试探的结果真是让人‘满意’呢!

  就算在这之前,姜秾已经接受了她穿越到此的不科学,她体内或许有承继自祖宗神农血脉的玄异的神农之力。

  但直到此时,她才算是试探出了神农之力的作用程度和效力。

  总之一句话,遇物不会做、遇事不能决时候,跟着本能走,神农之力会指引她。

  ——哈,真是彻底神神叨叨的了……

  驯弓的托架既然已经做好,姜秾随心的进屋去找出来一根麻绳,绑在弓背两端系弓弦的卡槽里。

  然后,把弓背的一端卡在托架下面长边的最外一个卡槽里,接着慢慢拉绳,拉到弓背略略弯曲,直到另一端卡进上面长边的最外一个卡槽里。

  这时候,弓背就已经卡到驯弓的托架里了。

  弓背弧线流畅均匀,没有过于强直的地方,也没有过于弯曲的地方,一条弧线非常完美!丝毫不用调整。

  姜秾:……

  这么顺利也是正常的嘛,都有神农之力加持了,要是还不能一次完美达成,她那十八辈儿祖宗神农的面子怕是没地儿搁吧。

  姜秾现在的直觉是,让这张弓先在这里驯着,过上两刻钟之后,将弓背拿出来‘休息’一刻多钟。

  然后继续先前的动作,不过要向里面卡两三个槽位,同理一直做着,直到将弓背驯成一弯半圆——或者直觉告诉她‘弓已驯好’时,就能取出弓背了。

  到午后时分,周翠娘带着小豆丁回到家时,弓已经驯好。

  屋檐下敞开的木工工具箱,四散的树皮和木屑,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木框,以及一根几乎半圆的、弯得太过的‘扁担’?

  周翠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终究是想着女儿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巧能干的,才没有吼出声。

  嘴里嘀咕:“我不过是带着金娃去菇房一趟,怎么就又搞了这一出呢?唉,算了、不气,哪怕看着开始懂事了,但到底还是小孩呢,好奇贪玩些也正常……”

  正嘀咕着呢,姜秾就从屋里出来,打了个招呼:“你们回来了。”

  周翠娘指着那根半圆‘扁担’:“你在做扁担吗?虽然你也是好心,但扁担弯得太过了,不得用呢。你如果实在想做一根扁担,可以跟着你阿爹去学一学,他会做的。”

  “……”姜秾纠正道,“不是扁担,是一张长弓。”

  “弓?”周翠娘看了又看,表示很怀疑,“都没有弓弦,怎么就是弓了?”

  姜秾举起手里的一根线示意,“这就是弓弦,我立即就去就系上弓弦,它就是一张完整的弓了。”

  “用麻绳做弓弦?不说那些军兵手里的弓比你这一根……简陋的弓,要复杂好看得多了,弓弦也是很讲究的,那都是用什么鹿筋、牛筋各种筋做的,你这就一根麻绳?”

  他们当初逃荒时,见得最多的除了同为逃荒的难民,就是军兵了。军兵手里的刀、剑、弓箭

  等,看见的也不少,有时会夸谈他们手中兵器以作威慑,好让难民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军兵手里的弓,大多是复合弓,制作更讲究也更复杂,光是取自不同地方的‘干、角、筋、胶、丝、漆’此‘六材’,我们这样的平民就不可能收集齐全。一张复合弓,往往要许多工种的工匠分工合力,才能做出来。一把精制良弓,往往要两三年才能制成。

  我这把长弓,却只要两三个时辰不到,就做成了。弓弦可用麻绳,也可用鞣制后的羊肠,那些什么筋也可以。

  大道至简,虽然简单,但相比下来威力却不会小。”

  在说专业话题时,姜秾的话从来不少。

  周翠娘心里一‘咯噔’,女儿别是还记得一些逃荒途中的事吧?

  这一段关于弓的话,与当初那个将军胡乱一阵射杀之后,说来震慑他们这些逃荒难民的话差不多。

  那时她只有三岁多还小呢,或许也记不太清楚,可一些话竟然无知无觉也留在了女儿心中,愿她不记得那些惨烈的情景。

  “哦哦,那很好呢,浓娃儿做的这张弓很厉害呢!”周翠娘胡乱地夸着。

  姜秾没察觉到异样,去系她的弓弦了。

  将细麻线打着专门的‘射手结’,系在两端弓弦槽里,系上了弓弦。

  这就算是做好一张长弓了!

  姜秾竖起弓来,用力拉了拉……没能将弓拉开。

  看来这张弓确实不是个玩具弓,它是有着杀伤力的。

  弓做好了,搭配的箭呢?

  姜秾觉得那箭,就让夏五斤自己去想办法了好。就算到时削制木箭秆时,她可以凭直觉指导一二,但铁制箭头就真只能让他自己想法了。

  一上午的时间,做好一张有杀伤力的长弓。

  制弓的木材,是随处可见的榆木。

  制弓方法很简单,几乎每个人都能很快学会,并且自己上手做。

  这意味着什么,如今还在村里和县城混迹的夏五斤没意识到,他只当秾妹说话算话、给他做了一个打猎的工具。

  就算聪明如葛圭章,也都没有想得那样深远。老到如狂士葛蕤,也因没和这群小孩子们玩在一起,而不知长弓的内情。

  直到时势迫近眼前了,他们那时才会明白,能自己制弓究竟是多重要,到那时候几乎是与粮食同等重要了。

  傍晚回家的夏五斤跑去姜家玩耍,看到屋檐下靠放着的长弓,欣喜不已:

  “秾妹,你真给我做了一张弓啊!诶唷,还要使点力才能拉开呢!拿去射兔子射麂子之类的猎物,应该是能行的!”

  事实上,夏五斤不仅是要‘使点力’才能拉开,为了不丢面子,那是使了吃奶的大力,方才拉开弓。

  心里暗道:以后可得好好练练,才能在秾妹、在朋友面前,很轻松就拉开弓。否则到时拉弓吃力,以至于涨得脸红脖子粗的,可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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