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人顺利抵达苍月营落脚的客栈。这匹马停下时，他们已听不见身后的骚乱，只是放眼望去仍能看到麒麟阁那才刚刚淡下的火光。

　　在高楼上接应的人先他们一步回到了客栈，此时出来迎接。展离有些无措地在一旁搓手，“我们在高处看到公子已将墙外的人解决了，这马又跑得快，看样子是用不着我们下去动刀动枪的，就从另一条路绕了回来，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接应。”

　　沈孤水没说什么，让人都先进去，而后把客栈的门锁好。

　　苏云九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药箱，把它横在沈孤水面前，“让我看看你胳膊。”

　　展离皱眉，“公子受伤了？”

　　“年纪大了，身手退步，一时没避开那支箭。”沈孤水开着玩笑，又转头哄苏云九，“这么多人在，等会儿再看。”

　　“现在就看。跟我回房。”苏云九拎起药箱，又不由分说地抓起沈孤水的手，把他往楼上带。

　　沈孤水无奈地跟在她身后，“你知道我住哪间，就走得这么快？”

　　苏云九脚步一顿，想想又继续以原先那份气势上了楼梯，“上去就知道了，你别废话。”

　　楼下一群人跟了沈孤水这么些年，见过他杀敌时的冷漠，见过他下令时的果决。他这样顺从地听一个人的话，眼中的温柔就同春日里的一汪湖水似的，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但想笑又不敢，只能憋着。

　　待两人消失在楼梯最上头，才有人偷偷叹了句：“到底一物降一物啊。”

　　被“降”的沈孤水带着苏云九回了房里，看她一进门就二话不说要扒他衣服，他便笑，“门还没关，叫人看去了不好。”

　　苏云九白他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话？”

　　“小伤罢了，怕你太着急。”沈孤水关上门，走到苏云九面前坐着。指尖刚碰上衣带，又垂了下去。

　　“怎么了？”苏云九正找着药，见状皱眉。

　　沈孤水抬头看她，毫不掩饰自己那故意耍赖的神情和语气，“疼，没力气。”

　　苏云九一手握着药瓶，一手拿着纱布，各自掂了掂，到底没忍心把任何一个往沈孤水脸上扔，只得把它们都放下，朝沈孤水腰间伸出手，却也忍不住嘟嚷：“不刚说了是小伤吗……”

　　沈孤水冷不丁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前一带，她便坐到了他腿上，又被他牢牢抱着。

　　“先别闹……”苏云九怕扯到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挣扎。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肆无忌惮地就是不撒手，她想了想，干脆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上落下一吻。

　　沈孤水一怔，手臂稍稍放松，她才得以解下他的衣带。

　　朱红的唇在他颊上稍作停留，又移到他耳边，最后是柔声一句：“听话，我给你上药。”

　　这番下来，沈孤水倒终于肯老实些了。苏云九做完这些事，却像自己才是被调戏的那一个，压根不敢看沈孤水，只低头默默调着膏药。待这药敷上他的伤处，又缠好了纱布以后，两人才再次四目相接。

　　沈孤水眼中似有暗潮汹涌，苏云九便心虚得很，躲躲闪闪不去正视他。

　　他将她搂入怀中，脸埋在她颈间，呼吸间带着三分贪婪七分克制，声音中的沙哑却掩盖不住，“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苏云九拍拍他的背，“天都快亮了，再不回去被人发现了不好说。”

　　沈孤水没说话。知道他不情愿，苏云九也没办法，想想又掏出那账本，“这个你仔细收好。拿到它，沈落荻的事也差不多了了。你这几日，看样子也是在澜城，还发现什么了？”

　　“发现沈落荻有几处练兵的隐蔽地点。”沈孤水道，“虽然每个皇子都有护卫队，但这却与军队不同。哪怕是常年驻守边疆的沈景逸，手上的兵权都只是父皇暂交给他的。在这之前，西渊的四百八十一年里，没有哪位王爷如沈落荻这般做出自立军队这种事。”

　　“那……你的那些人呢？”苏云九小心翼翼。

　　“不过是沈宁睿从前的亲信加上一些散兵游勇。真要比起来，还是沈落荻的那些人能成气候。湚城之乱，我们算是险胜，再往下便难说了。但好就好在万一父皇两边都要追究，我们也比他好开脱。”

　　“说到湚城，你出来前安排的时候，是不是把太子令牌交给沈重霄了？”苏云九问。

　　沈孤水点头，“我先派人四处寻医，放出了我得病的消息，为的就是让沈落荻这边有动作。养病时得有人传话，见令牌如见我，我要趁机来澜城也方便。”说罢他看看苏云九，又续道：“你怎么也是个要当皇后的人，倒不至于为一个太子令牌吃醋。”

　　苏云九抬手想打他，“什么醋不醋的，我是不放心。”

　　“我正要和你说，最能让人放心的就是沈重霄。虽说你们如今见了面不如从前……但往后若我不在，你有不能决断的事，第一个找他便是。”

　　玉玺那件事，苏云九倒已经不怪沈重霄。本就是在其位而谋其职，最无辜也是他。

　　“我得挑个时候同他好好说说，总不能一直这样。”苏云九不由道。

　　“长大了。”沈孤水摸摸苏云九的脑袋，遭她一瞪，他又笑，“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但你既能这么想，也还是同他说说来得好。”

　　两人沉默片刻，沈孤水才再度开口：“这样的事，我少不得要回皓月城一趟，你要做的也都做了，不如和我一起走，这样沈落荻反而动不到你。”

　　“我藏得算好的，且又是好不容易混进他府中，能待就待着吧。”苏云九说，“万一日后还有什么事是要我从里面接应的呢。”

　　沈孤水依然搂着她，虽没用什么力，却也看不出有要松开的意思，“可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让展离他们留下就是。这些事情下来，苍月营的人待我已不像从前许慕瑶在时那般不上心，你不必总牵挂着。”

　　“怎么不必。我还能牵挂谁去。”

　　苏云九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如今倒不会问你说这些话究竟真不真心了。”

　　沈孤水也跟着笑，“那是挺好。”

　　他又颇不舍地抱了苏云九一会儿，才肯放她回去，“走吧，我送你。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好好歇会儿，今日就别给自己揽差事。”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牵上手后都是走得极慢。好不容易晃到沈落荻府邸的院墙边，沈孤水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倒是苏云九试着挣了挣，抬眼便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到了。”苏云九出声提醒，不知怎的，说这话时她竟有些哽咽。

　　沈孤水一向见不得她这样，却一时说不出什么，只能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她紧抿的双唇。

　　“这是最后一次。”分开后他低声说着，像是不留商量的余地，但那不易察觉的微颤又叫这话听起来更像恳求，“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再不许背着我胡来。你只需信我。”

　　苏云九点点头。

　　“也不能再骗我。”沈孤水又再加一句。

　　“好。”苏云九耐心应着，对沈孤水这少见的、小孩子般的耍赖模样也是无可奈何。

　　“沈落荻这事要结束，也用不了多久了。”她说，“接下来便再没什么比这更费心的事。等你的地位更稳固些，我们再想想该怎么同南沧商量……”

　　沈孤水还来不及表示，身旁不远处的路上就传来一句“这大半年不见，你二人还腻成这样，我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声音，就算往这人头上套十个麻袋，苏云九都听得出来。

　　她赶忙转头，就见两个人并肩朝他们走来。一个抄着手吊儿郎当，一个仍把玩着那把折扇。

　　苏云九顿时后退一步，好像看到的是黑白无常。

　　像为上次那件事感到后怕，她一见这两人便觉不妙，问也问得直白，“你们怎么又来了？”

　　苏星河张口就是：“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我苏星河……”

　　不出意料，苏月辉扬起扇柄敲到了苏星河脑门儿上，“少废话。”

　　苏云九忙把这两人拽得远了些，怕闹起来的动静传到府里，惊动了沈落荻。

　　沈孤水仍站在原地，苏云九想想还是把他也拉了过来，对自己这两个哥哥说：“那件事我们已经谈好了，如今再有什么，也不必瞒他。”

　　饶是最有主意的苏月辉，此时也忍不住皱眉，“谈好是何意？”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苏云九有些紧张地抓紧了沈孤水的手，“他不怪我。待他地位真正稳固，我们再想法子解决南沧那边的事。”

　　“你……”苏月辉话刚开了个头，却被苏星河拦下了。他没好气地转头，“又怎么？”

　　苏星河打着圆场，“其实我们来这一趟也没什么，不过陛下想着两国间也有些日子没走动了，刚得了些稀奇玩意便挑出来不少，让我们给送过来。谁知我们才刚到湚城落脚，那个沈重霄就把我们走之后西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还说若想找你们说话，他就派人送我们一程……我们怕你们在这遇上什么麻烦，把东西放了就接着来了。”

　　不管多久不见，苏云九对他二人都仍旧熟悉。苏星河这话说完，看见苏月辉眉头依然紧皱着，苏云九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