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到府上,已是华灯初上, 小雨又开始淅沥打到屋檐上, 再顺着屋檐结成一串串水珠子落地成花。

  净房早早备好了温热的水,玫瑰花瓣铺池,花香裹着暖意驱散着山中所受寒气。

  沐浴过后, 乔小禾换了身简单的紫烟罗滚雪细纱裙, 一头青丝只挽作一个简单发髻, 再插上支素净的玉钗, 这才让花楹去唤已经侯了多时的大夫进来。

  洗去满身的污泥与疲惫,听着落雨的声音,此时坐在暖暖的屋内,吃着美味点心果腹,乔小禾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夫是位年过四十的妇人,提着出诊箱跟在花楹身后,没有太多客套便开始为乔小禾摸脉诊断,确信并无邪风入体后打开出诊箱, 从里面拿出各式药瓶为她处理起腿上、手臂上细细小小的伤口, 等处理到手上的烫伤时,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侯爷。”

  “将军。”

  看到来人, 花楹与大夫赶紧行了礼。

  霍景元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无须多礼。”衣袍微动,人已几步走到桌旁在乔小禾身边闲闲坐下。

  全程他没有看乔小禾一眼,乔小禾却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这般晚了还过来作甚?”乔小禾实在是疑惑。

  明明方才下马车的时候他可是黑脸如包公的把自己丢给花楹两手一甩就走了,弄得她原本自觉表白得十分成功的心情瞬间跌倒了谷底,怎么这才不过过了一个时辰, 他会肯主动来她这里?

  这男人,真是不按套路走。

  乔小禾侧目,嗅到男子身上沐浴过后十分好闻的清新味道,不由又颇为贪心地嗅上些许。

  花楹上前伺候着倒茶。

  霍景元不紧不慢抿了口,悠悠道:“大概淋了些雨身子有些不舒服,便过来让大夫一便瞧瞧。”他说着视线不经意落在乔小禾正在处理着的烫伤手背上,问,“何大夫,可会留疤?”

  何大夫笑着回:“将军且放心,民妇用的是祖传的烫伤膏,保证七日后便可疤除玉肌现,不会折损了姑娘容颜。”

  乔小禾听着这话约莫有些熟悉,想了想,前几日她绣花弄伤手后秋月白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她记得她当时还说,葱葱玉指受损是会降了择婿资本,想来这大殷谈起婚嫁,容貌条件还是处于前几位。

  想到这些,心里不由有些发闷,霍景元怎地也这般肤浅,她要是手上的疤好不了,还配他不上了不成?

  “放心罢,”乔小禾嘴角勾笑,带着讽刺,“我们家乡没那么多讲究,就算这疤好不了我也不愁嫁,更何况——”

  她顿了下,接着道:“嫁人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男人多无趣,等我回去了有那么多钱,一个月换个男人。”

  霍景元俊容倏尔沉下来,目光寒冷:“你喜欢就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薄怒。

  乔小禾在气头上自然感觉不到,听他这般说只是气上加气,轻哼一声,继续说:“我自然喜欢了,到时候往那白马会所一甩钱,呵,黑的白的只要长得好服务好什么都好谈……”

  白马会所是什么地方霍景元不知道,但是从女子的话中也是隐隐听出几分意思,他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方才在马车里唱的歌原来不是唱给他听的么?

  原来于她而言,感情并不需要真心。

  乔小禾说着说着自觉无趣也停了下来,闷着不说话。乔小禾有些惆怅无措,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别扭的时候,方才那些话说出口和三岁小孩斗嘴毫无区别。

  矫情!真真是矫情!

  四周安静。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花楹觉得侯爷和姑娘说的话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更没有胆子敢问,只得默默在一旁小心翼翼沏着茶,倒是孙子都半人高的何大夫一下就听出了门道。

  她手上动作不变转了话题,笑着道:“今日天气突变,当家的原本要亲自过来给将军看诊,却不料家中小儿突发高热迟迟不下,传话的小厮又特意嘱了夜深给姑娘看诊多有不便让民妇过来即可,当家的千叮万嘱让民妇问将军一句,右臂变天时可还疼?凉人擅制毒,即使毒已经拔出也要多做观察确保以防万一不留后患。”

  “毒?”乔小禾手抖了下,终是忍不住问,“什么毒?”本来在生闷气的心听到男子中毒的事立即烟消云散,她看向霍景元,语气中不自觉带着掩不住的关切,“怎么回事?怎么会中毒。”说着便作势要抬手,全然忘了自己的手还在何大夫手下处理着伤口。

  这一动,顿时传来一阵痛楚,她倒吸了口凉气,眼眶瞬间便氤氲上一层薄雾。

  霍景元的眉心徒然一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按住她的肩膀,叹了口气,终是语带温柔道:“好好坐着别乱动。”

  仅隔着肩上一层轻薄的纱,他大掌的温度源源不断渗入女子薄凉柔滑的肌肤。

  乔小禾双肩微颤。

  霍景元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手,随后眼神落到屋外漆黑夜空依旧在落的蒙蒙细雨,似是在想什么。

  两人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默契般,谁也没有再开口。

  何大夫默默处理完乔小禾的伤又为霍景元细细把过脉后,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气息基本平稳,不过还是在伤口上继续敷药调养着,刮骨疗毒十分伤身,将军切莫太过操劳。”

  刮骨疗毒……

  关是听到这几个字乔小禾的心就已经在颤抖,不似上一次初听时的诈惊,这次她按捺住心底快要漫出来的担心,面上假装镇定地悄悄斜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男子的面上并无任何波澜,只是接过瓷瓶道了声谢,再无他言。

  云淡风轻的好像受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又或者受的不过是点微不足道的小伤,不值一提。

  乔小禾的心底渐渐生出越来越多的……心疼和自责。

  她来这里一个多月,听到的更多的是男子战场如何英勇,立下多少丰功伟绩,又有多少女子倾心于他,关于他曾受到的苦难,除了一句父母双亡是由姨母舅舅抚养长大外再无其它。

  而她前一刻还在马车里对他唱着那么直白的歌,下一刻就说出那些气话,丝毫没有顾虑到霍景元的心思,不管他喜不喜欢她,自己这般做都毫无疑问把他当做了一个随手可弃的物件。

  任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

  花楹和何大夫俯身出屋,霍景元余光瞥了一眼身边坐着发呆的乔小禾,压住心底的异样,起了身。

  刚准备要走,手上忽地缠上一丝冰凉柔软的触感。

  “霍景元,”乔小禾抬眼瞧他,长睫轻颤,樱唇轻启,“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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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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