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经病 ...

　　今天的圣南精神病院有些不平静。

　　倒不是有精神病患者没看好跑出来了， 而是有精神病患者进来了。

　　本来不是稀奇的事，毕竟精神病院每天接收的脑子有问题的人多了去了， 但是送进来的病患却有些特殊。

　　杨允听说，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在医院的那条大走廊里闹了好久，杨允一听说就跟其他同事一起过去看了， 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少女，被几个医护人员拉着，她拼命地挣扎着，冲着那辆早已驶远的车子哭喊着。

　　杨允听着她撕心裂肺地喊叫声， 心口莫名有些疼。

　　对于精神病院工作的她， 应该早就熟悉那些精神病患者时不时吼叫的“我没病”这句话，可是眼前这个少女， 却是她在圣南医院工作的这些年里， 遇到的年龄最小的病患。

　　少女叫明静， 名字听起来很安静乖巧的女孩， 事实上， 她却是挺乖的。

　　少女入院的三天后，杨允就被安排去照顾她了， 她本来以为少女却是那种不好对付的病患，需要她多付些耐心什么的，结果并不是， 因为少女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像是一个正常的人。至少，照顾她的这段时间里， 杨允没发现她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病状，只是比她见过的同龄少女要沉默寡言了一些。

　　“静静。”

　　照顾明静一段时间后，杨允已经和她熟络起来，明静真的很听话，乖乖的，能和她进行正常的沟通，除了来到医院的那天外，她不像其他病人一样吵吵闹闹、疯疯癫癫，要不是明静的主治医生拿着那张病书跟她再三强调，她恐怕都要相信明静说过的那些话了。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到楼下走走吧。”杨允拿着自带的水果盒，朝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明静晃了晃。

　　明静眼馋地看了她手上的水果盒几眼，摇了摇头：“不要，我不想出去。”

　　杨允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捏捏她的胳膊，明静显然对她的动作早已习惯，也没有挣开，任由她对自己的软肉上下其手。

　　“你看看你，胖的呦。”杨允夸张地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停，捏完胳膊肉捏腰肉，边捏边说，“再这样下去，你肯定要变成一头肥猪了。”

　　“胖了？”明静有些不相信，她顺着杨允的视线看自己的肚子，疑惑地说，“不会啊，我怎么感觉瘦了呢？”

　　杨允睁眼说瞎话，伸出手指戳戳明静的肚子，说：“这是你的错觉，你肯定是觉得自己进了医院没吃好瘦了，姐姐跟你说，这胖有时候跟吃多吃少没关系的，你看之前的新闻，不还出现过一个男人一年不出门三餐随便吃，甚至还经常挨饿，他邻居以为他死了报警，结果警察抬出来一个晕倒的大胖子！”

　　明静想了想，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他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吗？我三餐都有按时吃啊，就是没什么胃口，而且医院的饭菜很难吃啊，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医院的饭菜确实有股奇怪的味道，杨允也是最近跟明静聊过才知道的，医院私底下有条规定，工作人员不能吃病人的饭食，而且还另置了医护人员的小食堂。

　　杨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想起之前医生们说过他们要加夜班做的手术，心里隐隐有些慌。

　　“奇怪的味道你就不要吃嘛，”杨允弯了下嘴角，扯开话题，将手上的水果盒递给明静，说，“你看，我这不是天天给你开小灶了吗？”

　　明静点点头，接过水果盒打开，用牙签插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嗯，缩一窝没次……”

　　吃完水果，明静朝杨允道谢，提出想帮她清洗水果盒，杨允拒绝了，她隐隐觉得医院私底下做的事情很危险，无条件接收有精神病的流浪汉，医院病人食堂的饭菜，以及医生们有时提起的手术等等这些似乎都有着什么联系。

　　“静静，听说院长的女儿快放假了。”

　　打开水笼头洗盒子，杨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扭头对站在一旁看她洗盒子的明静说，“她是被宠坏的小公主，整一副公主脾气，你这两天乖乖的不要乱跑，到时要是遇到她了，她说什么你也不要生气，你不理她她就会走开了。”

　　明静不解地看她，问：“我为什么要乱跑？”

　　杨允失笑，她怎么就忘了，明静很乖的，从来都不会乱跑，有时一整天都没出过病房呢，她怎么突然就想嘱咐一下呢？

　　她想，可能是因为她心里那抹淡淡的不安吧，总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病人食堂的饭菜是真难吃，而且明静观察一圈下来，食堂的饭菜只给病人吃，那些陪伴的医护人员从来都不吃。

　　明静不知道圣南医院私底下在搞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食堂的饭菜应该是被下了一些类似于诱食剂，或者安神镇定的药物，所以员工才不吃吧。

　　在精神医院有些时间了，明静每天除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蓝天白云就是待在自己的病房里蒙头睡大觉，期间家人们来看过她几次，本来明静怀抱着期待等着他们想通会带自己离开自己。

　　而前几天，她寄托最后期望的妈妈，那道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让明静彻底死了心。

　　当时她像刚来医院的那天一样闹了一番，只是，针扎进血管里的痛楚却远没有她的心那么痛，她回到病房里一直哭一直哭，那个一直把她护在怀里的女人却没有丝毫察觉。

　　明静知道他们担心自己吃不惯医院的饭菜几乎天天都有让人送些有营养的粥饭来，可明静从来都没有吃，一次都没吃，也不知道最后是进了医院谁的肚子里。

　　明静倒是很想让杨允吃，可杨允最近在减肥，都不怎么吃肉，和有营养的东西。

　　“院长的女儿？”

　　自从杨允跟她说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听杨允说，那个小公主已经放假了，年龄跟她差不多，听她的语气，这小公主似乎并不喜欢精神病院的患者。

　　明静这几天心情还可以，她没有将杨允的话放在心上，经常在医院里瞎走动，却没有遇到那个小公主一次。

　　直到“事故”发生。

　　说是事故，也不是。

　　遇到林琳时，明静并不知道她是院长的女儿，一开始还以为是娃娃脸的新医护人员，也没在意，从她面前瞎晃过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医护人员领着各自看护的病患都离得远远的。

　　明静其实对于自己身处在精神病院，被当成精神病这件事是很在意的，杨允知道，所以从来没提过，甚至都没让她吃药，因为她见过明静对上一个主治医生的态度，那个医生跟明静交谈过一次后，私底下嗤笑过没病怎么会被送来这里，结果被明静听到了，直接就将他的办公桌上的文件给撕了，还差点跟医生起冲突。

　　而现在，明静看着眼前的林琳，她态度蛮横，不畏惧地迎上明静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刚才的话：“你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你没有病你怎么会被送到这里来，这里可是精神病院，知道什么是精神病院吗？就是关神经病的地方，你家人都把你送来了，那就表示你真的是个神经病。”

　　于是，事故就发生了。

　　明静扑上去狠狠推了林琳一把，本来还想再踹上一脚的时候，不远处的医护人员跑了过来，将她们两人拉开了。

　　明静并不知道，这一推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重来一次，明静或许就不会推这一下了，而是直接掐死这个少女。

　　杨允最近好像有些心事，明静看出来了，或者该说想看不出来都难，因为她虽然还是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但对自己发生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例如眼下她推人这件事。

　　“姐姐，”明静嚼着青菜，看着杨允，轻声询问，“你怎么了吗？是觉得红烧鱼太麻烦不好做吗？没关系，我不吃那个也可以的。”

　　“啊，没有。”杨允回过神来，她朝明静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姐姐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静见她不想跟自己说也就没有多问，她胡乱地点了下头继续吃菜，隔了半会，杨允问她：“对了，听说你推了林琳，她做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推她？”

　　咽下嘴里的饭菜，明静说：“她说我有病，还特么说我是个神经病，所以我不爽，就推她了。”

　　“……”杨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再三犹豫后，她放下筷子，对明静说，“静静啊，姐姐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哈。”

　　明静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姐姐也觉得你没病，你知道的，我都帮你把药藏起来了。”杨允停顿了下，继续说，“可是林琳说的也不算错，进到这里的人确实都算是神经病了，就算真的没病也都会被当成有病，一进到精神病院，有病、神经病就算是盖章了。你看姐姐这里当护工，有时候在外面说一句不着调的话，都会被人说是传染到神经病了，神经怪怪的。”

　　杨允小心地观察明静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所以姐姐觉得，这些话没什么的，咱们没必要因为这几句话就去生气、动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林琳是院长的女儿，她假期很多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姐姐就担心她以后可能会整你啥的。”

　　“……没事。”明静扒拉着青菜，无所谓地说，“她是院长的女儿，我是警/察局长的侄女，我谅她也不敢整我，就算她敢，她爸难道坐视不管吗？”

　　关于明静的身份，杨允之前也有听过一些，只是不太确定，后来也没问过没有不是很清楚，现在听到明静说出来，她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再说一句：“那就好，不过你以后可别这样了，一两句话就推人，要是院长真不顾你伯父的脸，直接给你穿束衣不给你自由行动，你也没办法啊。”

　　明静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现在她在家人眼里就是个有精神病的人，要是院长直接把她关禁闭了，回头再到伯父面前扯什么她太暴躁了所以才关起来的原因，伯父肯定也是相信的，毕竟她现在确实是个“神经病”。

　　明静朝杨允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晚上，明静被天花板传来的声响吵醒了，声音有些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摩擦着走过，听着不像老鼠。

　　明静住的是高级病房，她可以开灯的，于是起身打开灯，她在病房里东找西找，也没找到能够到天花板东西，于是坐在床上披着被子静静地凝视着头上的天花板，以及通风口。

　　她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通风口那里一闪而过。

　　看着不像老鼠，因为不可能有老鼠长得比猫，甚至是狗还大，非洲食猫鼠也不可能。

　　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些恐怖电影的画面，明静拉拉被子尽量将整个人裹住，感觉防御力在不断地UPUP上升中，心里略安心了点，但还是屏住呼吸小心地盯着天花板，什么动作也没有，就这样直接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杨允过来的时候被明静的样子吓到了，明静睁着一双熊猫眼迷糊地望她，明显睡眠不足，她有些心疼地摸摸明静的脸。

　　“姐姐，通风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吃过早饭，杨允跟往常般带着明静到走廊上的长椅坐，明静疲惫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起昨晚的事情。

　　“嗯？”杨允并不在意，她说，“可能是老鼠吧，之前好像听她们说其他病房也有。”

　　“……我觉得不像，”明静想了想，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我昨天看到通风口有个黑暗过去，好大一团，不像是老鼠。”

　　“那会不会是猫跑到里面去了？”

　　明静摇头，说：“比猫大只。”

　　杨允失笑，她伸手揉揉明静的脑袋，温柔地笑着问：“你会不会是晚上看错了，通风管又不大，总不会是有条狗跑进去了吧？”

　　明静没说话，其实她很想说，那个黑影比狗还大，而且这只是她看到的部分，也许还有她没看到的部分呢，兴许更大。

　　这样一想，明静默默地比划了下，如果通风管够大的话，那东西……或许跟人一样大？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激灵，明静心里头毛毛的，她摇摇头，心想这不可能，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能钻进去一个人。

　　明静的动作有些大，杨允侧头看她，关心地问：“怎么了？”

　　明静语气闷闷地说：“没事。”

　　杨允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对明静说：“对了，你想吃的红烧鱼，姐姐的妈妈做了哦，但是太大条了没法完整装起来，所以我把它切成块了。”

　　明静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她：“想吃。”

　　“不行，”杨允摇遥头，说，“你刚刚才吃过早饭，不能那么快就吃午饭。”

　　“唔……”明静鼓起腮帮子，说了一句，“小气。”

　　“小杨，简医生有事找你，要你过去一趟。”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走过来一个护士，她拍了拍杨允的肩膀，朝她说道。

　　“简医生？”

　　明静听到这三个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杨允也一样，只是她将略微的不悦藏得很好，她看着那个护士，询问：“简医生找我，她找我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护士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她跟杨允平日的关系不错，想了想，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我刚好像看到她还叫了另一个护工过去，可能是要你交接工作什么的吧。”

　　“我知道了，”杨允点点头，转头看看明静，对护士说，“小吴你现在有空吗，能帮我照顾一下明静吗？简医生那里应该不会太久的。”

　　“那行。”被叫作小吴的护士点点头，杨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她就坐在原先杨允坐过的位子上，紧挨着明静。

　　“明静你好呀。”小吴的性格挺好，有些自来熟的跟明静聊起来，“你可以叫我小吴姐姐哦。”

　　明静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吴姐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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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医生你找我？”

　　杨允一进医生的办公室就看到，一个高壮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前，而办公桌后，是一个长相漂亮，戴着眼镜的女人，她就是院长的亲妹妹，简筱诗简医生。

　　“杨允来啦，”简筱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宽松的白大褂穿在她的身上透着一种别样的气质，她走到办公桌前，那个高壮的男人也转过身，她抬手，向杨允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裴勇，以后照顾明静的工作就交给他了。”

　　杨允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因为两人一起在圣南病院当护工才认识的，而是因为某些劣事过于出名，她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听到简筱诗的话，杨允有些懵，她愣愣地问：“简……简医生，明静一直都是我在照顾的，怎么突然……”让别人来照顾，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人，她不相信关于这人的事情简医生会不知道。

　　“因为有别的病人需要你去照顾。”简医生很显然并不想浪费口舌去解释，她简短地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人事调动而已。”

　　“那个简医生，明静是女孩子，”杨允咬咬下唇，说，“我觉得，让男护工来照顾的话可能有些不太合适吧？”

　　“怎么会呢？”简筱诗微笑，杨允却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笑意，只听她说，“裴勇是医院的老员工了，他最会照顾人了，你可不能因为他是男性就对他不放心啊。”

　　“……”

　　杨允僵硬地干笑了一下，问：“那需要我照顾的病人是谁呢？”

　　“这个嘛，”简筱诗翻了下手边的本子，想了想，说，“你明天去找护士长吧，她会给你安排的。”

　　心里咯噔一下，杨允突然有种想法，简筱诗是故意给明静安排了裴勇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