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79

  “我听人说,只要牵着彼此的手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去投胎,来世就一定还会记得对方。”阿梨靠在李牧的肩膀上,静静地道:“所以,你我二人,不管谁先去,都一定要在奈何桥边等着,等着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好不好?”

  李牧把阿梨抱入怀里,心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开心的话,阿梨只说一次。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过得很充实:李牧做农活,阿梨在一旁看着,到了吃饭的时候,春芽把饭菜送上来,阿梨一声“将军吃饭啦!”,两人便一起吃饭。日出而做,日入而息,真正过起了农夫农妇的日子。只是,每到了夜里,阿梨又会全身滚烫,透不过气来,有时一发作就是一整夜。李牧心里火烧似的,却毫无办法。

  这日一早起来,发现瓠瓜架子不知怎么地倒了,李牧想着这架子原本不够大,干脆找了新的粗木来,搭个新的。

  “夫君今日又不去营地吗?”阿梨问。李牧原本每天还回营一两个时辰,这两天竟是连去也不去了。

  “你想要我去吗?”李牧正在绑架角,头也不回地问。

  阿梨抿嘴笑道:“不想!”

  “最近无甚要事,再说,营里还有张虎和周顺他们几个在,真要有什么事,他们也会来府里找我的。”李牧绑好架角,摇了摇,试试看结不结实。

  冬儿刚服侍完阿梨洗簌,春芽就把早饭送来了。李牧的是卤肉面,阿梨的是米糊汤。阿梨皱了皱眉,道:“又是这个!”

  “将军交代两份米糊汤,奴婢这不是谨遵您的吩咐,做点将军爱吃的吗?”春芽道。

  阿梨放低音量,道: “我的意思是做将军爱吃的,但是我跟他吃一样的。”

  春芽也低声叹一口气,道:“做奴婢可真难,不敢违了将军,又不敢逆了孺人,到头来,两边都不是。”

  “觉得难就回去吧!回邯郸好好开你的饭馆去。”阿梨道。

  春芽撅起嘴来,道:“又说这个!孺人没好起来之前,奴婢是不会走的。”说完一扭身下山了。虽然将军原来的意思只是让她一路照顾孺人回雁门,可孺人如此状况,她如何能说走就走。

  李牧见春芽走了,便收拾一下没干完的活,准备洗手吃饭。突然,茅屋里“砰”的一声响,李牧几乎是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便冲了进去,如他所料,阿梨晕倒了。

  李牧原以为只要像前几次一样,拿冰块给她降温后,她就会醒过来,可这一次,冰块失去了效用。

  黎医师准备的药里,有一剂叫起死回生药,黎医师特别提醒说那药仅一剂,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李牧给阿梨喂下那碗药的时候,紧张得手一直在抖,那是他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阿梨的这一觉睡得有点长,从早上一直睡到了凌晨。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点了好多的蜡烛,亮堂堂的。李牧如石像一般坐在榻旁,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阿梨。

  李牧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阿梨醒了。

  阿梨的嘴唇动了动。

  李牧欣喜若狂,忙扑上榻去,问:“阿梨你醒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梨再动了动唇,依然没有声音,可李牧好像看懂了,道:“水?阿梨是要喝水吗?”

  阿梨眨了眨眼睛,以示确认。

  李牧喜得对外大喊:“水,水,快拿水来。”

  多亏了那一剂起死回生药,阿梨才能醒过来。只是那药只有一剂,若是下回她再晕,那要怎么办?虽然李牧心里知道,黎医师只给一剂定是有一剂的道理,可李牧还是抱着万分一的希望,让李戈马上再去邯郸找延陵钧和黎医师,多求几剂回来。

  阿梨刚好一点,又央着李牧要上山。李牧原不同意,她现在的状况必须时刻有人看着,他若有事临时要走开一下,在山上一下子也唤不着人。可阿梨坚持说自己好多了,再说,梨花花期短,再过几天就没了。她向李牧保证,花谢了她就回来,李牧只好又依了她。

  小时候听人说故事,说不管是仙是妖,他们都需要精气才能存活。这个比喻也许不大恰当,但梨花就好像是阿梨的精气来源,每每到了这儿,她的精神就会莫名的好起来。李牧觉得他此生唯一为阿梨做的对的事,就是开了这一片梨园。

  薄云笼日,天不大敞亮。许是春困的原因,阿梨今天老是犯乏,李牧让她休息,她难得听话地去睡了。阿梨躺在茅屋的榻上,时睡时醒到了中午,她突然对李牧说:“夫君,阿梨想吃梨花包。”

  “好啊,阿梨想吃什么馅的?”难得阿梨想吃东西,李牧很是高兴。

  “上回夫君做的那个就很好。”阿梨道。

  李牧犯了难,那雷公菌并不是时时都有。

  “五彩菇也不错”,阿梨含笑道:“反正是夫君做的阿梨都喜欢。”

  阿梨嘴甜,他一直都知道。明明是她逗自己乐的话,可他每次还都信以为真,开心得不得了。“那我让冬儿上来陪你。”李牧道。

  “不必了,可能是阴天的关系,今日特别犯困,我还想再睡一会儿,睡醒了正好有梨花包吃。”阿梨又打了一个哈欠。

  因为阿梨想吃王氏饭馆的菜,而李戈又去了邯郸,所以李牧让小五去跟春芽去了保福县,此时府里只有哑婆,小兰,冬儿和大圆小圆。哑婆年纪大了,打扫还可以,照顾人就太勉强了。至于小兰,李牧觉得还是算了,阿梨大概不会想见她。而冬儿带着大圆小圆,李牧又怕孩子玩闹,吵到阿梨休息。阿梨今日状况还算不错,趁她睡着,他动作快点,一会儿就好了。然而,无论如何,他道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山上,李牧想了想,道:“可以,不过,你要回屋睡,你一个人在山上我不放心。”

  “那好吧!不过,吃完了,我还要上来。”阿梨学着李牧的腔调道。

  剁肉,调馅儿,和面,擀皮儿,李牧已经手到擒来。还在阿梨回襜褴的那时候,李牧就常常把自己关在伙房里,学着做梨花包,一次包不好,两次,两次包不好,三次,四次……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有一次开始成形了。阿梨不在的这十余年,跟阿梨一起去过的地方,他不停的去;曾经跟阿梨一起做过的事,他反复地做;就连阿梨平时爱做的吃食,也成了他闲暇时爱做的事。

  包子浮上水面,李牧赶紧捞起,他迫不及待地想让阿梨尝尝。

  李牧跨进门,学着王氏饭馆小二的腔调喊道:“梨花包来啰!”

  无声,无息。

  李牧把食案放在榻旁,榻上褥子很是凌乱,阿梨的头发,衣裳也是乱糟糟的,他都细心的一一整理齐了,还拿出怕子替她擦了个脸,道:“阿梨,快醒醒!你要是不起来,我就把梨花包吃掉了!”

  等了一个会儿,许是发现自己的威胁没用,李牧又道:“你还不醒啊!那你再睡一会儿,梨花包做好了,醒来就可以吃了,我在这儿等你。”

  李戈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延陵府,道明来意后,延陵钧突然站立不稳,好在黎医师眼明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那药…..是何时服下的?”黎医师问。

  “前天,大概饷午左右。”李戈答道。

  “李都尉回去吧,这儿已经没有药了。”黎医师道。其实,那根本不是药,而是毒。万不得已服下后,可以短暂好转,然而,只是短暂,快则三天,慢不过五日,然后就再也无回天的可能了。

  李戈急了,忙道:“没……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姐姐她没有那个药可不行,公子,黎医师,求求你们……”

  “李都尉!”黎医师打断他,神色凝重道:“如果李都尉现在赶回去,也许…..我说也许,如果够快的话,还有机会再见你姐姐一面。”

  “黎医师你说什么?”李戈怔住了。

  “要快!“黎医师道。

  明明跟来时的路一样,可不知为何,这回去的路变得那么长。李戈的眼前不时晃过一些久远的画面:

  “李戈,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李戈,这是你爱吃的小甜饼。”

  “……”

  有时候,感知是件很奇特的事。就像此刻,李戈还没进屋,就已经感觉到了异样。当他看到冬儿红肿的双眼,他知道他终究还是迟了。

  李戈敲了敲门,见没有回应,又敲了两下,唤了声:“将军!”

  李牧好似听不见,依然静静地坐着。冬儿说,将军这样已经一天一夜了,喊不听,叫不理,谁也不敢进去。

  三日后的下午,李戈再一次敲响李牧的门,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李戈自顾道:“将军,刚才大门守卫通报,有人求见将军,那人说他姓李,名常。”

  李牧的背好似僵了一下,须臾,缓缓转过头来,问:“他叫什么?”

  “李常,姓李,单名一个常字。”李戈答道。

  李牧看了一眼榻上的阿梨,突然站起身来,忙道:“快,快让他进来。” 也许太久没动,又起得急了,李牧差点摔倒。

  “将军恕罪,属下已经自作主张把他带过来了,人现在前厅候着。”李戈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他是谁了,因为他无论是相貌还是动作举止,都跟将军一模一样。半月前,孺人姐姐交给他一封信,说如果哪天将军犯糊涂,就让他把那信送到延陵公子手上。看来,孺人姐姐早料到将军会想不通,也早料到只有那个孩子才能让将军站起来。

  燕去燕来,春去还又春归,人去何日复回?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人生最苦,生离、死别。

  阿梨已经入殓,李牧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将军,时辰到了。”李戈道。

  李牧手扶着棺木,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里面的人。

  “将军,封棺时辰到了。”李戈又道。

  李牧依然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一只小手缓缓覆到李牧的手背上,轻声道:“父亲,让母亲去吧!”

  满腔悲恸的李牧,含泪看了那孩子一眼,到底还是一指一指地剥离开了。

  花开花谢君将别,别时落花苦时节。

  漠漠梨花,漫天缟素。

  花瓣片片,化作一只一只的白蝴蝶,翩翩逐飞,团团追舞。不知是阿梨随了梨花去,还是梨花随了她去,终究留她不住。

第27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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