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景宁城是仅次于华夏城的第二重要地，两城相护依存，一旦景宁城失陷，华夏城的陷落是迟早的事。

　　妖族的大本营在漠北雪原，R区，想避开R区神系及其下属部门攻击漠北是不可能的事。

　　这无异于妖族的后方阵地坚不可摧，而道宗的华夏城却近乎赤。裸。暴露在众妖面前，本来实力差距就过于悬殊，竟然连外部条件也对人类一方如此不友好……

　　“先知在哪里？”

　　道宗内部会议上，尚陵君温和地笑着问三位长老，三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能答得上来他的问题。

　　为首的邢长老率先说：“有人看见过她去了景宁城，之后就再没出来。”

　　尚陵君不着痕迹地微绻了手指。

　　又废了一个。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妖族近日动向如何？”

　　邢长老：“华夏城周边的景宁城陷落后，紧随着的是明月城、鹤唳城……现在只剩下华夏城还由道宗镇守，其他的都……”

　　尚陵君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微蹙了眉：“一群废物。”

　　如今道宗的内部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和当年乱世期时他所掌管的强盛道宗完全不同，长老们的独断专权、弟子们的贪生怕死及被药物所强行控制的所谓忠心……全部都是能在顷刻间摧毁整个道宗的不□□。

　　他死后的一千年来，子孙后代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能把强大如道宗的基业毁成了现在这副鬼德行。

　　尚陵君再怎么想救都救不过来。

　　烂到了骨子里，他没法救。

　　这场人类和妖族的战争，最终一定是妖族胜利，人类会面临怎样的屈辱命运……他简直不敢想，且不说那些翻身的妖族会不会屠杀人族，就算用自己曾遭受过的酷刑来折磨人类，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所谓的会议真没有开的必要，尚陵君只觉得格外累，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别烦他。

　　“我此番回来的目的是为何？”尚陵君靠在皮转椅上闭目养神，手机突然震动，他微微一怔，点开发现，是梅馨发来的。

　　梅馨：“你最近都不搭理我，我不是你最爱的梅梅了嘛qwq！”

　　尚陵君：“……”

　　这倒霉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郎漠原占领的地区都不禁信息结界，允许道宗所占领的城池与其进行沟通，不像道宗那样完全的封闭，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不仅如此，所有占领的地区都不进行杀戮，而且能不伤亡就不伤亡。最初双方交战时，道宗的弟子们还会拼了命地去降妖，可随着妖族势如破竹地攻城掠地，弟子们逐渐选择了投降。

　　不投降就是死，投降的话不仅会好好活着，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受到连累，妖族还优待俘虏，两相权宜之下，傻子都知道该选什么至于自己大脑里的第十一代赤心天罗，那就是个屁，大不了道宗总部那边让他们当场脑浆爆裂死亡，反正战死也是死，爆脑也是死，后者好歹不至于让整个城的普通人类受到伤害。

　　“师父，一贯的会收买人心呢。”尚陵君自顾自地笑了，“在这一点上，我甘拜下风。”

　　梅馨接连不断地给他发信息，尚陵君实在被她烦得没辙了，索性接了电话，“有事？”

　　梅馨没想到尚陵君肯接，当即兴冲冲地说：“我还以为你被我气死了。”

　　尚陵君：“……快了。”

　　“漠北的妖怪们都聚在洛神的外围了，”梅馨劝他，“老祖宗，你还是快点投降吧，否则真打起来肯定伤亡惨重。”

　　尚陵君竟然笑了：“是么？都已经到洛神了。”

　　他为什么会回来？

　　本该死去，执念的魂魄游荡在天地间才对。

　　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像很多年前那样，一束微弱而清幽的光亮照了进来，有人对他说：“你的仇人还在世。”

　　仇人？在世又如何，他已经死了，仇人再多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云随暮，还有月韶千，他们还活着。”

　　尚陵君是被这一句话给喊回来的。

　　他们还活着！

　　当年郎漠原本能杀掉他，却在即将得手之际犹豫了。

　　他趁势一剑劈开了郎漠原的铁面罩，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天知道那一瞬间他有多少话堆积在喉头，却酸涩苦辣得紧，什么都说不出口。

　　哪怕他再怎么放肆、再怎么忘恩负义，师父都还对他抱有最后的仁慈，哪怕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会潜意识地不忍心杀他。

　　可他却做了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生命，尚陵君只要想活下来就能活，除非他自己累了，决定了结自己。

　　现如今也不是故意要和他们做对，他很想平心静气地和师父师母聊聊天，像以前在琅环阁里那样，薛隐还活着，墨宇也在，虽终日平淡，却也足够温暖。

　　可他不敢，也不配。

　　“我去看看。”尚陵君起了身，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向洛神的大门出口，他知道自己将迎来什么，丝毫不畏惧，“去看最后一眼，我曾经的家人。”

　　道千藏正要从琅环医院出门前往洛神时，先知在身后喊住了她。

　　“怎么了？”她侧首问。

　　先知犹豫了半晌，她的眼睛看似在凝视着道千藏，实则波涛汹涌，应该是看见了不久后的未来。

　　小丫头居然哭了。

　　道千藏：“……老子不是要死在洛神了吧？也不对，我死了你应该高兴，哭个屁。”

　　先知抓了一团纸胡乱抹眼泪，“你告诉狼爷爷，以后绝对不许欺负我们薛家，保护好我的家人们！我付出的代价足够了。”

　　道千藏满脸疑惑，不知道这小屁孩在发什么疯。

　　“‘你信任了本是最该怀疑的人，宽恕了本是最该憎恨的人，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先知说完这话后猛地推开了她：“你快走！”

　　道千藏顺势捏了个诀，即将瞬移走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梅馨站在先知的身后，先知流了满脸的泪，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千姐姐，再见。”

　　她说完后没再出声，但唇形却做出了动作——

　　“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道千藏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时，天雷紧随其后，劈在了先知的头顶。

　　她注定要死，即便不是被天雷劈死，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也一定会被那个人想方设法地除掉，那个人不会允许薛家人讲出自己的秘密。

　　还不如告诉道千藏，至少让郎漠原顾念她薛天心牺牲性命给道千藏泄露天机的恩情，保护薛家免遭那个人的毒手。

　　道千藏会死。

　　尚陵君也是。

　　先知能预知未来，却从没有一个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天雷不会因为薛天心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就法外开恩。

　　琅环阁的妖怪们都被道千藏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只剩下梅馨一个，这番惊变让她被残尸吓得一边哭一边不要命地朝华夏城跑。

　　那里有道千藏，还有尚陵君。

　　郎漠原即将下令攻入洛神内部时被即使出现在正门的道千藏拦住，后者的九羽琴险些把在场所有的妖怪震得七窍流血。

　　道千藏收了法器，一动不动地站在郎漠原和尚陵君的中间。

　　面朝她的爱人，背对她的敌人。

　　郎漠原皱了眉：“千……道阁主？”

　　“洛神是人类占有的最后一片土地了，”道千藏说，“我代表琅环阁，请求妖族停止侵占。”

　　尚陵君微微一愣：“你是在……帮我？”

　　“别误会，琅环阁一向中立，只为弱者开口，维持两族相对平衡。”道千藏白了他一眼，说：“妖族势弱，琅环阁就帮妖族；人族势微，琅环阁就帮人族，同是C区的生灵，一家人何苦为难一家人。”

　　郎漠原明白她的意思，顺势而为：“孤即便有意求和，人族不肯相信，又能怎样？”

　　底下的妖族开始不满地窃窃私语。

　　妖盟刚成立，一切都才起步，即将愈发强大、能够把人类踩在脚下的妖怪们一听这话，当即不爽得很。

　　凭什么？

　　人类相不相信都不该求和，明明他们妖族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干什么非得和平，以前人类□□妖怪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妖怪们可怜、应该和平？

　　尚陵君身旁站着的邢长老怒吼：“道宗即便是战死、自尽、也绝对不会向妖族投降，绝对不可能！”

　　“爸爸！”

　　邢索在人堆里露了个头，挣脱了邢妈妈的手就往洛神的方向冲——他们应该是听到了消息，知道妖族已经围攻了道宗的大本营，这才担心不已地偷偷过来看看。

　　邢长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慌无比，他看见了妖族中有的妖开始狞笑，举起手中的铁锤，意图朝孩子的头猛地锤去，邢妈妈不顾一切地扑倒了孩子，邢长老想救，可是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

　　秉烛拿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铁锤。

　　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邢索和邢妈妈的脸上，后者惊恐未定地睁眼一看，面前的这头雪狼怎么感觉……这么像前段时间她家收养的那条挑食还拆家的傻狗？

　　对！就是那只阿拉斯加！

　　秉烛：“愚蠢的人类，你敢瞧不起伟大的狼族？！”

　　道千藏：“……”

　　不亏是郎漠原的近卫，好家伙，反驳的话和语气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郎漠原莫名地接收到了道千藏传来的嫌弃光波。

　　二哈狗脸懵逼：“……？”

　　孤又怎么招惹到她了？实在是太费解了！

　　“你……你……你是妖怪？”邢妈妈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妖怪……为什么要救我们？”

　　秉烛咽下了喉头的血，懒得跟她废话：“我只救朋友，不管什么种族。”

　　邢妈妈怔住了。

　　妖族也不由得深思这话的含义。

　　邢长老颤巍巍地和尚陵君打着商量：“我儿子在他们手里，降吧，不然孩子就死定了……”

　　谁刚才说打死也不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