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在任何场所提起。”半晌之后，总裁沐士龙收紧了手中格格作响的拳头，放下这一句话转身回了办公室。
虽然寥寥数语，但里头的威吓之意可谁都不敢忽视。
‘风沐’虽然不过是一家做小家电的企业，在商场林立的西林市这家白手起家的纯民营企业，论总资产在西林市浓郁的家族大企业集团中可能连前十都未必排的上号，但它凭着近些年网络销售的模式，成长势态与时俱进且势如破竹，几乎是这个城市最被看好的一家实业公司之一，也是年轻人择业最热门的公司之一。
因为它不拘一格，因为它够创新，因为它的工作环境够自由积极——更多的是因为它的老板专注而不□□，任人唯贤，多少次直接下到大学实验室里寻觅人才，从来不会因为年龄资历经验等问题让年轻人有束缚感，沐士龙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威信很有公信力的总裁，至少在他的儿子出现以前。
但毕竟他还是一个父亲，不落俗套地想把自己地事业交给儿子接棒。
只可惜沐士龙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父亲，沐阳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儿子。在参与公司运营这个本已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上，他竟然拒绝地如此利落，始料未及地将了自己的父亲一军。
虽然沐阳对自己这个父亲从谈不上亲近，但依照沐士龙的思维，任何男人都不会放弃摆在自己眼前事业上的康庄大道，这些年他见了太多太多从学校里出来的白衣学子，他们为了一点点社会的地位是如何挤破了头在争取，沐阳平日里纵然是骄傲叛逆了一些，但万万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前程来开玩笑！
沐阳偏偏还是逆向而行了。
一众员工都看得出来，老板这回是气炸了，就算愤然转身也掩盖不了他气到走路步子都在发飘的事实。
沐阳带着苏小霭都走了许久，方晴仍是一脸木然地僵立在人群中央毫无反应，引得员工难免频频侧目，不知道这出戏到底唱到了哪里？当大家又把视线投向另一个事件主角徐有雨时，虽然他的表情要比方晴来得镇定些许，但冷峻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轻松之色。就在方晴企图张口向他询问什么的时候，众人只听‘砰’的一声办公室门反锁的声响，徒留整个办公大厅瑟瑟战栗三秒钟。
方晴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只能悻悻地回到她的贵宾室。
“你们都看到没有，方晴好像哭了哎，我都看到她墨镜底下泛着泪光了——”
“这苏小霭也太本事了吧，才跟出去出差几天就拿下了太子爷，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追了这么多年的徐经理不要了吗？”
“换你你选谁？这不是智障问题么？”
“哎，吴霏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时候装什么认真工作啊，没想到关键时刻嘴巴还挺紧的嘛，把我们大家都骗晕了——”
说实话吴霏霏从业以来就没这么爽过！苏小霭虽然走了，但这逆袭的荣耀她算是给她满满地体验了一把，埋着头继续沉浸在文案里：哼，老娘还真就懒得搭理你们这群凡人！
“我看啊她压根也被蒙在鼓里，毕竟肯定不是靠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上的位，很难启齿的~~”眼看着吴霏霏不配合她们的八卦，酸溜溜地话当即就下来了，“不然啊也不会走的这么仓促了——”
其实这妹子最多也是图个嘴上利索，没想到吴霏霏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谁都以为她是被惹毛了要反击的时候，却见吴霏霏露缓缓地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脖子一歪把众人的视线引向了后方——
“上班时间都在做什么？你，你，你——再让我听到公司里议论这些，立刻滚去人事办离职手续！”不知道何时又杀回来的‘灭绝师太’和孙玉宁正端端正正如黑白无常一般地站在了她们的正后方，面色冷凝如霜，让人不敢直视。
就在一片倒抽冷气声中，吴霏霏抱起一大摞文案气定神闲走向文印室去了。
*
苏小霭直到坐上车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感觉凉气不断地从脚底下往上冒，嘴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不止：“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就在那么多人面前……总裁这回要怨死我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沐阳也依旧觉得头皮发麻，办公室里那么多人蜂拥而来的质疑眼神至今还是让他深感不适，不过他向来不是一个很会考虑无关者心情的人，相比苏小霭还是淡定很多：“没什么关系的，反正早晚他都得知道，如果他敢借机跟你发难的话，那就是想把我们父子之间最后的关系都清除掉！他不在乎我，我也没有必要去在乎他！”
这话一出来，还在张皇期的苏小霭猛地骇住了：“这么严重啊？你跟你爸会因为我的关系感情破裂？我不想这样的啊，应该不至于吧——他虽然想撮合你和方晴，那我相信他也是跟那些同学一样，受了方晴方面的误导，你跟他多解释一下就好了，毕竟是父子，哪里还有说不清楚的话啊？”
“让你见笑了。”沐阳有点无力地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在我妈离开他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怀疑，到底我是他的儿子，还是方晴是他的女儿？你见过一个父亲千辛万苦争夺来儿子的抚养权，转身就送进寄宿学校的么？他这一辈子都在试图把我塑造成一台机器，工作、爱情、婚姻、家庭所有人生路都向预设程序一样安排好的机器。”
“可是总裁他看起来不像是这样刻板的一个人啊，是不是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误会？”苏小霭毕竟也在‘风沐’工作过一段时间，在她平日的接触下来，与沐阳口中所描绘的那位父亲形象，实在有点大相径庭。
“我不知道，大概只能怨我是他不喜欢的那个人生的。有时候我常常希望他只需要对我能够像他的一个普通员工那边关心都够了，可惜往往事与愿违。你看方晴，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可以把她捧成大明星，又是因为谁呢？”沐阳无奈地摊了摊手，十几年来压在心底的无处倾诉的苦闷一股脑地吐了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这么多年他在所有人包括母亲和妹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对于父亲对自己这般□□严厉的态度，还是像一根隐形地刺一样一直插在他的心口，痛觉是逃避不了的，只能靠自己去麻痹。
“你是说总裁因为喜欢孙经理，所以才这么宠方晴？那既然他跟你妈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又不跟孙经理结婚呢？”苏小霭完全没想到沐阳看似光环于一身的家境，竟然成长过程是这么地破碎，先且不论总裁放着那么气质高雅的前夫人不要，偏爱孙玉宁姑侄俩已经眼神严重不好，既然最后在两个女人中作出了最后的选择，又为什么迟迟不再婚呢？
“我想是因为方晴吧，虽然我从来没有去求证过，因为我觉得恶心透了。我就是一个没有选择权的礼物，对于他们来说——”沐阳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悲凉，苏小霭听的心都快揪起来，不自主地就伸手抓住了他伏在方向盘上的手掌。
因为方晴看中了儿子，所以父亲愿意成全他们放弃自己的幸福。这是多么可笑的成全啊？
原来公司那个多年悬而未破的迷案，最终答案竟是如此的可笑，苏小霭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被抽腾了。
“真没想到，董事长是元老级的渣男！”苏小霭听了直锤椅子，“你放心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仅有妈妈、妹妹还有我，我们会尊重你选择的事业、与你甘苦与共的，相信我。”
就是这样一双坚毅的眼睛，里面闪烁着陈恳的星光，在他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是多么希望这般温柔坚定的目光能投向自己的身上，因为好像这双眼睛好似带有神奇的魔力，能带给那个黑暗中的自己，抓到慰藉心灵的能量。
此时此刻，好像美梦实现了。
沐阳的手指停留在她睫羽不到一寸的位置，倏然间唇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明朗清澈：“当然，以前不会低头，以后更不会。从我鼓起勇气向你表白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以后会选择走一条与我父亲逆向行驶的路，既然选择了勇往直前，就不会考虑半途而废。”
“嗯，剩下的路你不再是独行了。”苏小霭跟着他的笑容也宽慰地笑起来，“我们一起。”
“好~那一起先去填饱肚子？”沐阳顺势吻了一下相握的双手，终于扫除了那些悲凉的情绪，语声轻快。
苏小霭还是有点微微心悸：“找Eric他们一起吧，说好的小龙虾呢？来，我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