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学校里哥哥妹妹总是会容易令人遐想，有传言她本来是江越的人，邵云溪是被二中一渣逼走的。
这样的传闻当真是让北雨好气又好笑，但每次遇到那些谈论自己的人，看到自己一出现就惊慌失措地避开，她又有些恶意的爽快。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憧憬的高中生活，会因为一则莫须有的流言变成一团糟。
她本是一个开朗爱交朋友的女孩，然而从此却开始得到莫名的孤立。
她懒得如何去解释，就如沈洛所说，不相信自己的人，她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没有再去干尾随沈洛的勾当，一来是那种少女情怀随着混乱的生活而减淡，二来是她的臭名声已成事实，不想一不小心把沈洛也拉下水。
但她知道，沈洛和江越他们走得很近。
虽然江越还是说他不怎么说话，也从来不知他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这一年的高考来临。
高考那天，她跟江父江母一起送江越上考场，顺便也是想看看沈洛，因为自此之后，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看到沈洛。
江越从考场出来后，告诉她：“我才知道原来洛神三月份就拿到了MIT的offer，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拿到offer还一直在学校上课，要是我早闪人了。”
北雨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什么你是学渣人家是学霸。”
MIT好遥远啊！要是他在国内念书，她还能时不时跑去看他呢。
想想她小时候也梦想过上哈佛，现在能考上哈工已经要烧香拜佛。
学渣江越高考成绩一塌糊涂，数学考了八分，因为阿拉伯八字横下来像颗花生，被他爹取笑考了个花生，成为当年的二中之耻。
不过他是体育生，国家二级运动员，还是进了一所破学校的体育系。
江越离开后，北雨在二中，就更加孤独了。
她本身就长着一身反骨，越是被人说三道四被人误解，越是特立独行。
没事就上课涂涂指甲，不穿校服的时候就穿穿热裤露脐装。
你们不是说我放荡吗？我就是啊，你们能耐我何？
虽然经常收到女生的鄙薄和男生的不怀好意，但有人罩着，她只要一个眼神轻飘飘扫过去，那些人立马都会识相地将目光避开。
就喜欢这些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叼的要死！
虽然被人孤立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种特立独行，让本来泯然众人的北雨，用另一种方式变得与众不同。
只可惜这种与众不同十分面目可憎。
她的高中生活就以这种戏剧方式慢慢延展，直到走向尾声。
因为被孤立，倒是能让她更专心在学业上。
虽然成绩并没有变得很好，但也算摸到了中上游，高考考上一所不算太好的重点大学。
高考之后，她扔掉了二中那两套丑得令人发指的校服，将头发染成了酒红色大波浪，穿上了人生中第一双细高跟鞋。
去他妈的花季雨季！
大学是个五彩斑驳的世界。
没有丑陋的校服，没有太大的学业压力，很多人都开始放飞自我，北雨不再是异类，甚至因为长得漂亮打扮时尚，颇受欢迎。
高中的阴霾和压抑一扫而空。
有了新朋友，漂漂亮亮得活着，生活随心所欲，肆意飞扬。
毕业之后，在父母的建议下，她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银行。
刚进去自然都是当柜员，每天坐在窗户内帮人存钱取钱，工作稳定，枯燥乏味。
父母对她其实从来没有太大的要求，女孩子安稳就是最好，所以对她的状况很满意。
好像这就是别人看来的顺遂人生。
然而北雨对按部就班的生活毫无兴趣。
虽然早就接受自己并不特别的事实，但她还是想要过一些不一样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不是圣斗士也不是女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只是，对她来说，泯然众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她的反骨还在，在银行上了不到一年班，没跟父母商量就辞了职，揣着两个月工资跑去滇藏线玩了一趟。回来后和江越凑了点钱，创业开起了网店。
说起江越，这货毕业后，按着父母的安排，当了初中体育老师。
人长大了，就不能继续不管不顾瞎混，加上江父从职位上退下来，他不能再依仗父母肆意妄为。曾经那个不良少年离他远去。
只有偶尔喝酒的时候，和人吹吹牛：“想当年，老子可是二中一哥。”
而当年的二中一哥走上社会，选择本分生活后，不过是平凡的一粒沙子，没有人会买他的账。
他一个月三四千的薪水，追不上她喜欢多年的女孩。
于是他一咬牙，决定跟离经叛道的北雨一起重新选择人生。
创业并不容易，一开所有事都是北雨和江越亲力亲为，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精力财力全都贡献了进去，两个人可以说是破釜沉舟。
父母对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离经叛道，一度十分不解且愤怒。
她却不以为然，懒得听二老唠叨，干脆租了房子搬出去。
他和江越注册了个服装品牌，在各种时尚杂志挑选新款衣服后，交给制版师稍稍改良，让代工工厂生产出来，再贴上他们自己的牌子。
贴牌生产是最常见的网店经营模式。
虽然辛苦，但从高中开始的穿衣打扮经，让她在这条创业路上到底还是跌跌撞撞走了下来。
她对网络世界很熟悉，还算了解网络营销之道，辞职前，就有事没事在微博上发各种漂亮的搭配照，开店时已经积累了几万粉丝。
后来和江越一商量，十分不了要脸地在网上扮演CP“秀恩爱”。
男帅女靓，很快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第一年她和江越忙成狗，分到手的利润，不过勉勉强强和她曾经的薪水持平。
此时父母对她这种不安稳的未来忧心忡忡。
第二年她有了六位数的积蓄，买了一辆车。
父母仍旧心存忧虑。
第三年她们工作室有了五六个员工。
父母开始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一份正经事业。
到了第四年，她一个月的收入已经抵得上工薪白领的一年。
父母终于放心。
其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拥有足够的收入，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北雨也终于从外面搬了回家。
时光飞逝，沈洛也已经成为她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然而她再也没有像十五六岁喜欢一个男生那样喜欢一个人。
因为小树林那件事，她遇到太多男生的恶意，她对异性不再有任何好奇和幻想。
长大一些后，当然也有人追求，只可惜她总能从追求者身上看到与曾经那些男生们相似的劣根性。
他们的终极目的，不过是想将女孩子带上床。那些讨好和殷勤，在她眼中不过都是拙劣而滑稽的表演。
所以每次才刚刚开始约会，她就已经兴趣缺缺。
那天偶遇单身爸爸沈洛之后，曾经的记忆忽然打开。
当年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接触，两人曾经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所以对于沈洛的认知，其实都是北雨的想象。
在她的想象中，沈洛和她遇到过的男人截然不同，他几乎不像来自世俗凡尘，她很难将他和男女那点龌龊事扯上关系。
因为看多了异性的不怀好意，这样的干净和禁欲感，正是吸引她的地方。
当然，时隔十来年，那天匆匆一瞥，那人虽然仍旧是自己记忆中的感觉，但谁能保证，曾经清风霁月的男生没有被时光磨砺得变了个人。
毕竟都已经当了爹。
还是单身爹。
周末，北雨要去参加一场婚礼，是北母闺蜜女儿的婚礼。接到请柬是前几天，在外旅游的北家二老赶不回来，就全权委托女儿去喝喜酒。
是小型婚礼，在一家古朴典雅的会所。
虽然新娘子是老妈闺蜜的女儿，但并非本城人，北雨不怎么熟悉，本想着宾客都不认识，默默吃完饭就闪人。
不想，到了婚礼现场，她发现新郎竟是当年江越同级的学霸周煜，这婚礼的宾客中，自然就少不了有二中的校友。
不过反正不同级，北雨也就没放在心上，签了名进去，随便找了个坐着年轻人的位子坐下。
“北雨？”对面一个女人试探般唤她。
北雨朝她看过去，这人跟她差不多大，打扮知性优雅，看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李静怡？”
是她当年高中的同学，成绩不错，算是优等生。同学三载，没说过几句话。过了这么多年，她自然有点不记得了。
李静怡旁边的男人，大概是她男朋友，笑道：“原来也是二中校友，那真是太好好了，咱们一桌也算是校友聚会了。”
北雨勾唇笑了笑，看到李静怡的表情有点微妙。
她知道她在想什么。
婚礼仪式还没开始，一桌子同学校友便热络闲聊着。
学霸的朋友自然都是学霸，学霸毕业后当然也是精英。于是这便是一场秀优越感的谈话，只是精英们秀优越感的方式跟常人不同。
比如大学老师吐槽工资低晋升难，也不知今年能不能评上教授。
金融才俊抱怨工作辛苦压力大，常年出差满世界飞。
机关里的感叹升职太难，三十岁了才刚刚晋升成副处，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
北雨默默喝水。
有意思！
15、再见
聊了一会儿，李静怡男友忽然想起什么地问：“对了静怡，还不知道你这位同学做哪一行的？”
李静怡微微笑了笑，问埋头喝水的北雨:“北雨，你在哪里高就？”
北雨抬头，看到她这位不甚熟悉的女同学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想必是对她的情况有所耳闻。
她勾勾唇，笑道：“开淘宝。”
桌上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行业精英和淘宝卖家。
确实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还是李静怡的男友跳出来打破这份尴尬：“现在电商是趋势，我们公司做过好几家电商融资呢！学妹自己创业有魄力，哪像我们只知道埋头打工。”
他和李静怡都在投行工作，刚刚抱怨工作压力大四处飞的正是他。
北雨挑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很显然，当她自报出身之后，自己在这一桌就有点被隔绝开来。就好像当年她在高中一样。
只不过长大后的少年们，懂得了戴上虚伪的面具，不再明目张胆露出可恶的嘴脸。
而十六岁的北雨就已经学会满不在乎，如今的她更加不以为意，所以也就懒得去打破他们的优越感，告诉这些人自己的网店真的有投资公司看中。
因为她跟他们不同。
跟这些人坐在一桌等仪式实在有点无聊。
北雨喝了两口水，便离席去透气。
会所有一条古色古香的长廊，北雨见着清静，便靠在一处红漆圆柱玩手机。
过了没多久，身后忽然想起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刚刚老跟北雨说话干什么？”是李静怡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老跟她说话了，就是看她和大家不认识，出于礼貌寒暄几句，免得人家一个女孩子尴尬。”
北雨挑挑眉，听到李静怡嗤了一声：“你比我们高两届可能不知道，这个北雨当时在我们年级名声烂透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吧？她高一就跟男生钻小树林，被张金刚逮个正着，据说被抓的时候衣服都没穿，地上还有用过的安全套。”
“高一？这么夸张？”
“女人放荡是不分年龄的。当时跟她一起的男生是我们班一学霸，这事被家里知道后，怕儿子被带坏，马上转了学。”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江越你认识吧？”
“当然认识，当年我们年级最有名的渣滓。”
“据说我们班那男生转学，也是因为江越的关系。那事发生后，江越还专门跑来我们年级警告了一些学生，不让他们把这丑事说出去。”
“她和江越还有一腿？”
“那是！据说现在还没分呢，她不是开了个淘宝店么？就是和江越一起，弄得跟个网红似的，整天在网上搔首弄姿。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就经常穿个露脐装勾引男生，真的是三岁看老。”
三岁看老么？北雨勾勾唇角，三岁的时候她可是他们大院最可爱的小孩儿。
李静怡的语气里有浓浓的鄙夷，然而这样的鄙夷中其实包含着她不想承认的羡慕嫉妒。
当年她像大部分重点中学的女生一样，穿着丑陋的校服，清汤挂面素面朝天，整天埋在书山题海里。
只有北雨是一个异类，她穿热裤露脐装，打扮得花枝招展，夏天的时候，连穿着凉鞋的脚，也涂着漂亮的指甲油。
他们在背后对北雨指指点点说她放荡，可哪个没有悄悄在宿舍里对着镜子打扮过，想让自己变得和她一样时尚靓丽。
李静怡的男友闻言，顺着女友的话笑道：“那种不入流的女人，也就能吸引几个不入流的男人，估计那脸还整过。咱们二中能出那样的学生，也是难得。”
他心里当然不觉得是这样，那女孩看起来一点都不俗气放荡，只有些漫不经心，大约还有点倨傲。
而此时靠在柱子的北雨，朝天翻了个白眼：整你妹！
当过了快十年，再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她虽然谈不上愤怒，但还是有点不爽。
她无比庆幸当年有江越这个二中一渣的庇护，不然面对这些人性的恶意，她不知道要承受多少校园欺凌。
而人性的恶意，显然是一个长久持续的过程。
好在她并不怎么在乎。
后面的两人还在说话。
“你先回座位，我去休息室抽根烟。”
“那你快点，婚礼马上就开始了。”
“嗯。”
脚步声离去，北雨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想了想朝那间休息室走去。
推开门，李静怡的男友正坐在屋内的沙发上抽烟，看到她进来，似乎有点愕然，但很快就露出绅士的笑意：“学妹来休息？”
北雨朝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婚礼还没开始，外面有点吵，就来这里坐坐。”
说着，走到沙发上坐下，离男人只有一尺的距离。
因为需要经常拍照，她知道自己如何笑得好看。
她微微侧脸对着他，伸手将垂落脸颊的长发撩在耳后。
斩男必杀技——撩发。
密闭的休息室，孤男孤女，果不其然，男人看着她微微怔了下，喉咙不自觉动了动。
北雨轻笑：“学长在投行做是吗？对初创企业融资应该比较熟悉吧？我的网店最近也有投资商接洽，但我对这个不太熟悉，还想和学长请教一下。”
男人本以为她之前那样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开淘宝，不过是一个小网店，听她这样说，才知道低估了人家，便试探问：“不知道学妹网店营业额可以达到多少，这样我才能初步帮你评估。”
北雨道：“现在竞争大不太好做，一年撑死也就一个亿！”
虽然真实情况大概还要少一个零，但吹牛又不用上税。
反正就是无聊遛一遛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以后也不会再见。
男人果然脸色微变，赶紧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殷勤道：“这样吧，待会儿婚礼结束，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其实投不投资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个高级打工仔，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但谁不想结识一个白富美女友，少奋斗十年呢！
北雨巧笑嫣然：“你待会儿不用陪女朋友么？”
男人笑：“我和静怡其实只是同事兼校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北雨腹诽了句脏话，男人恶劣起来真是毫无下限，偏偏她总能遇到又能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