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爬床
景祁看到沈离经身上的血,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突然被一句“小婶婶”吓得不轻,像是知道了什么会被灭口的秘密,跑去捂住闻人熏的嘴,抱起来就往山下跑。“可不敢瞎说啊,不敢瞎说......”
暴露了他表哥的小心思是要倒霉的。
不听不听,再好奇也不能听。
此时此刻,沈离经简直想跟着景祁一起跑。
连她都有些好奇,闻人宴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她死了这么久,这家伙就没有准备成家吗?总不至于,是真的心心念念,记了她这么久。
沈离经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漫上难言的苦涩,那些苦涩顺着心间裂缝蔓延全身,让她石化般一动不动。
闻人宴没说话,摸了摸她的发顶。“走吧,回去喝药。”
傅归元也什么都没问。闻人宴此人克己守礼到了一定地步,为了沈离经屡次破格。直到她死了,他才知道,闻人宴做的远不止破格。
在沈离经的坚持下,闻人宴还是把沈离经送回了崔府,傅归元骑在马上跟了一路,等她进屋的时候向他抛过一个眼神。
只因为这个眼神,当晚傅归元再次夜闯崔府。
晋堂和红黎都准备出手,被她拦下。
沈离经散着发,批了一件长衫站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把剑。清冷的月光明晃晃照着她,在地上拖着模糊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抖动,影子又多了一位。
“来了?”沈离经还没抬头,风中能闻到一丝丝酒气。“喝酒了?”
“为何不来找我?”语气听不出悲喜。
“你这不是也知道了吗?谁让你认不出来的。”沈离经的话中还带了点笑意,让听的人更恼火了。
傅归元从墙上跳下来,眼睛在夜里发亮,像是有水光,他说:“我还以为今晚又要打一架,特地带了人,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沈离经扬了扬下巴。“知道啊。”
他委屈:“那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怕你揍我。”
傅归元斜眼看她拖着的长剑:“明明是你要揍我,你还带了剑。”
“是啊。”她目光一凛,长剑迅速向前刺过去,傅归元只防不攻,丝毫不费力气化开她所有招式,最后捏住她的剑尖,皱眉问道:“怎么退步这么多,不用内力就算了,剑势虚浮,动作又太慢。”
她泄了气,一把扔了剑,靠在大石头上喘气。又把袖子往上拽,把手腕给他看。
上面有一道极浅的疤痕,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却也能想象到受伤时的惨烈。
她语气淡淡的,冰凉得就像夜色中冷清月光。就只是听她说,就能感受到丝丝寒意让人发冷。
“我好不成了,不是不想见你。那个时候我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伤,骨头断了几根,经脉废了,蒋风迟让人挑了我的手筋,一开始还准备划烂我的脸,不过被李太师拦住了,还算走运......反正吧,后来种种都不怎么样,没什么好说的。“
“你说清楚,什么叫做好不成了!”傅归元掰着她的肩膀,似是愤怒,又似是悲哀。“怎么会好不了!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他将沈离经的脑袋按进怀里,紧紧环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她开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瞒你,我活不成了。沈府没了,我也死了,这个身子也不知道能拖多久,可能是半年,一年,也可能是下个月。”
“闭嘴!”傅归元吼她。“别说了......”
“傅归元,你知道闻人宴是怎么回事吗?”沈离经任着他抱了许久,最后才犹豫不决问出这句话。
他放开沈离经,鼻子一抽,推着她进屋:“外面风凉,进去说话。”
傅归元很不客气,进屋就直接扔了外袍坐到沈离经床上,见她不动,还拍了拍旁边的位子:“愣着干嘛,坐过来。”
这动作,活像个逼良为娼的嫖客。
她叹口气:“要说话就说话,你坐我床上干什么?”
“好啊!”傅归元冷哼,“现在连你的床都不让我坐,跟我生分了,却还和闻人宴搂搂抱抱。”
沈离经头疼,正要说此时。“我倒想问呢,这是怎么回事?闻人宴他......”
“他喜欢你啊,怎么?他没说?”
听到这个回答沈离经并不意外,却还是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毕竟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和傅归元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一起去青崖山和书院,,一起和闻人宴相识,再到后来的针锋相对,闯祸受罚,栽赃陷害。点点滴滴都是几人一起,傅归元是看着她和闻人宴的关系不上不下,时而友好又时而像仇家。
她从来不知道闻人宴喜欢自己。“那......是从什么时候?”
“为什么不亲自问他?”
沈离经在书案前坐得笔直,窗户被风吹开,仅剩的烛火也熄灭了。她的身影隐在黑暗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不敢问他,是不是。”
她沉默下来,手指轻轻覆在脸上,触到一片冰凉。
是,她不敢。
*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五花八门,最后还是传到了闻人府老太君的耳朵里。她将几个子孙都叫到院子,包括才回来没多久的闻人徵。
站在院子里的几人都站的端正,从着装仪态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可老太太的脸色还是能看出心情不佳。
闻人徵先行了一礼,问道:“母亲,您把我们叫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要商议?”
侍女抬了椅子让老天太坐下,又在一旁置了一个小香炉。
闻人礼一看就眉头一跳,心道今日是要耽误不少时间了。闻人复安抚的给妻子一个眼神,闻人钰看了一眼,低头望着脚尖。剩余几人站的仍是笔直,不敢多动一下。
“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们都过来吗?”
闻人徵:“儿子不知......”
他看看闻人霜,对方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眼睛正瞄着炉烟。
老太太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直直看着闻人宴:“你呢,知道吗?”
“小孙,知。”
“跪下!”她怒喝一声,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敲,和地砖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
闻人礼正在走神,被这一声“跪下”吓得魂一抖,他见身边的闻人宴跪了,自己也连忙跪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以为是因为前几天挖了闻人钰种的花入药,被告了状的缘故。
闻人徵看自己而儿子跟着一起跪了,又惊又怒,又不好让他站起来。老太君头疼得说道:“不是说你,先起来。”
他站起来,疑惑地看着闻人宴,心中才勉强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当初不让你入仕,你决意如此,我等不再阻拦,而如今做出这等自毁声誉,败坏家风的事,你当如何自罚。”
“并未自毁声誉,也未曾败坏家风,何错之有。”闻人宴抬起头,目光坚定,嗓音清润,如雨落山涧的澄澈。
老太君喘了一口气,缓缓道:“何错......之有?几年来毫无长进,随心所欲,将家训抛之脑后,和乱七八糟的人厮混......”
闻人宴背脊挺直,手指渐渐收紧,道:“她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闻人徵又惊又怒,呵斥:“住嘴!还不快认错!”
以他母亲的性子,闻人宴屡次顶撞,非要吃些苦头。
“咳咳......咳!”老太君咳嗽几声,闻人徵去扶,她摆摆手,接着说:“我的身子现在是越发不如从前了,闻人家交到你们手里,入了土也难安心......如果早知道会让你变成如今的模样,当初就不会把你送到青崖山,遇到沈家那丫头。你觉得当初是闻人府有负于你是不是!你觉得是我们!只是为了拆散了你们,为了棒打鸳鸯?”
她越说越激动,身子都在发颤,拐杖撞在地上的声音让几人不由胆寒。
只有闻人宴一人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端正的站着。
他们都知道老太君指的是什么事,但都不敢开口为闻人宴说话。闻人复心里清楚,这些过往避无可避,迟早有一天需要揭开,不然闻人宴和闻人氏一族的隔阂都会越来越深。
“孙儿没这么想过。”闻人宴一字一句,听不出情绪的波动。
“那个姓崔的姑娘是什么人?”她撇过头,换了个话题。
闻人宴刚要张口,她就冲着闻人复道:“你来说。”
“是”,他看了眼弟弟,刻意解释道:“是兵部尚书崔远道的妹妹,年芳十六,云萍人士,相貌上佳,品性柔和有礼,在书院向来勤奋。”
说完后闻人礼偷笑了一下,而闻人钰蹙着眉看向他,不解他的这番说辞为何像是说亲的,就差个生辰八字了。
老太君冷哼一声:“你倒是护着他......我听到的可并不是这样,只说那姑娘四书六艺都不精通,身子骨弱得很,能否活到双十都不可知。这样的女子,你竟也要为他说话,你这个家主是怎么做的?”
闻人复:“他喜欢就好。”
闻人钰听到这句话眼睫轻颤,目光看向端正跪着的人,只见他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闻人钰的胸口闷闷的疼,就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让酸楚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是认真的,已经在奶奶面前承认了......
“胡闹!你也给我跪下!”
闻人复对妻子笑笑,听话的跪在闻人宴身边。
四公主无奈的叹口气。
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好,罚跪也要一起,可真是的。
“这么多年没见你有过要娶亲的意思,见你未及冠也就不急着为你定亲,可现如今你自己先动了这心思,崔家的姑娘你动不得。”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自己清楚,不仅仅是她身子的缘故。我们闻人氏百年安定,从来不涉及朝堂争斗,人人夸你一句廉明,可要是娶了那崔氏,就难免被卷入太子之争。闻人氏......不能因你坏了规矩。再者......”
“奶奶,阿宴心里肯定有数,这些事你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闭嘴!”她怒气冲冲指着闻人复,又瞥了他的妻子一眼。“别忘了当初你娶妻,我这把老骨头是费了多大的劲让宗族的人罢休,你娶了公主倒是开心,背后惹了多大的乱子。”
她的语气渐渐缓和,苍老浑厚,就像一把年久未调的老琴。“你们都是情种,一个个都固执,你爹娘和小叔他们都是这个性子,又下场如何......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闻人氏风风雨雨多少年都过来了,沈家当初是何等的辉煌,最后却是个什么下场,贵无常尊啊……”
话音落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想到自己脚下这片土地,连着血流成河的沈府。
五年前,一墙之隔的沈府在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而他们在墙的另一头,清晰的听到哀嚎和惨叫,好像那刀剑划烂皮肉砍断骨头的声音也近在咫尺。
闻人复还想说什么么,老太太却闭了目:“不必说了,今日只是给你们一个提醒,别以为我在深院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有人特意拦了这些消息,我姑且不计较,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们二人跪两个时辰,其他人引以为戒,陪站一个时辰后自行离开。”
这事本不该和其他人有联系,但老太君怪他们同样身为闻人氏子弟却不加以劝阻,让他们连坐了,
比起跪两个时辰,他们站着的要好太多了。
几人不敢有怨言,苦着脸行了一礼送走老太君。
等几人的时间到了,闻人钰担忧的看着闻人宴,刚要上前说两句就被闻人礼拉走了。闻人复让妻子回去,他们兄弟二人一直跪到结束,始终背脊挺直,端正而又挺拔。
等到二人搀扶着起身,走起路来都难免的一瘸一拐。
等出了院子,闻人宴还要强撑着仪态,努力走得端正。
闻人复轻笑一声,说道:“怎么那么倔呢。”
“其实,你不必为我说话的,连累你了。”
闻人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当然要站在你这边了,今日在旭山寺你们两个可是不少人看见了,这件事闹大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要娶她。”
“娶她?”闻人复眯着笑眼,“娶谁?崔姑娘......还是沈姑娘?”
他的声音压得低,也就二人能听见。
闻人宴知道瞒不过他,如今心思被这么摆出来,还有些说不出口的怪异感。
虽然看不清楚,但闻人复敢肯定,他的弟弟绝对是在害羞,。
二人跪了两个时辰,夜色浓厚起来,一个黑衣身影募地跳出来跪在闻人宴身前,看了闻人复一眼有些犹豫。
闻人宴:“说吧。”
他这才开始答话:“禀公子,凌王进了崔姑娘的院子。”
他沉默了片刻,再出口,语气中却带着朝堂上凛冽寒意,克制的怒意都在此刻倾泻。“多久了。”
“一个时辰。”
闻人复看到他的手握成拳了,赶忙咳一声,说道:“你嫂嫂还在等我,先回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宴:我在这边跪断腿,你却让别人爬上床,我恨。
今天的更新!给绝世小可爱们比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牙bao^ 10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