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净源

  七月流火的时候,知了仍然叫得疯狂。

  傅归元在殿里看折子,被吵的头疼,暴躁的扔了折子大喊:“让人出去把虫子给捉干净,吵得朕头都疼了。”

  “圣上不好了!韩小姐又跑了,闹着要回去镇守边关啊!”宫人急忙冲进来跪下,喘着气说道。

  他的头好像更疼了。

  “人呢?拦住没有?”

  “拦下来了,被丞相放走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傅归元气得站起来,踩到自己袍边差点摔倒,扶稳后怒气冲冲地骂:“怎么回事?闻人宴是不是是有病啊?干的这是什么事啊?不来上朝就算了净给我添堵!”

  插着腰冷静许久后,指使着宫婢给他更衣,想好了出宫去闻人府,将闻人宴狠狠骂一顿。

  等他悄悄出了宫,看到闻人宴坐在书案前尽职尽责处理公务时,又不好意说出口了。

  闻人宴桌子上堆的可一点也不比他少,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再加上如今逢上多事之秋,北方有旱情出现,连着一堆事齐齐冒出头来,让人焦头烂额。

  民间更是有胆大者说这是天意,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上苍,才导致了旱情。

  傅归元在上朝时听了这些事,和颜悦色说了几句,等下了朝就大骂狗屁。

  对此,闻人宴就容易接受得多。沈离经不在了,他又恢复到过去那样除了例行公事,嘴里再蹦不出半个字的模样。甚至比过去更要冷淡,靠近他几尺都觉得寒气逼人。

  从朝中开始,就有人疑惑闻人宴是被姑娘给抛弃了。渐渐地传到民间,在不醉楼接连被人挂在嘴上说了好几日,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最后都一发不可收拾了,还是韩麒听到后告诉崔远道,崔远道又在下了朝后隐晦的和闻人宴提了几次。

  他这才明白,民间都在传闻,崔家的姑娘和情郎私奔了,还有说因为闻人宴太不好相处,将姑娘给气回了云萍的故居,婚约早就解除了。

  闻人宴起先不在意,正准备给沈家平反。这乱七八糟的话都传到了闻人府,进了闻人徵的耳朵里。他亲自来找闻人宴谈话,引经据典说了许多,闻人宴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将他送走,才稍微重视起来了。

  第二日上朝,就去给沈氏翻案,证明他们死得冤枉。最后才说出沈氏最后的遗孤便是他的未婚妻崔琬妍。

  一时哗然,震惊朝野。

  这翻案来得猝不及防,连傅归元也没料到。

  不醉楼的瓜子在那几日,比往常多卖了三倍。

  这件事解决后,不仅没有平息民间乱七八糟的猜测,反而助长了他们的胡说八道。

  说起沈离经和闻人宴之间的爱恨情仇时像模像样的,许多事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说过。

  尽管闻人府有派人澄清几次,却仍是难堵悠悠众口。

  郁覃又接到了奇怪的任务,让他去茶楼里听书,听听那些人每日里都在胡诌些什么,再回去报道给闻人宴。一开始他还不乐意,后来去的多了反而上瘾,每日一壶茶水一碟瓜子,听他们瞎说沈离经与闻人宴的故事,也是津津有味。

  而闻人宴也为此更恼火了,上朝时脸色越发冰冷,连傅归元都不想去多加招惹。

  从折子上的字迹都能看出来,闻人宴情绪浮躁,心不在焉。

  傅归元觉得他有必要好好关心一下这位鞠躬尽瘁的下属了,但是紧接着想起来这个人放走了韩香萦。

  “闻人宴,你好大的胆子!”他怒喝着走进去,扇子合起,狠狠排在书案前。

  闻人氏修养极好,十分重视君臣有别。闻人宴无论和他多熟,也坚持起身行了一礼。

  纵然此刻他也是不耐烦极了。

  接着语气冷冰冰,还有些隐约的烦躁:“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累死。”

  傅归元翻了翻奏折,倒吸一口气。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怎么提上来的,这是买官吗?什么脑子都能进朝廷办事?”一连问了好几句,语气也渐渐变得狂躁。

  似乎理解了连闻人宴都控制不住情绪的原因。

  “还有啊,我问你,为什么放走韩香萦?你知不知道为了留住她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她回边关不来了怎么办?我还准备让她做皇后呢。”他气愤地往地上一坐,拍得桌子直响。

  闻人宴冷淡地说:“过几日韩氏夫妇都要回京,她必定会随同一起,不过一月的时间,有何等不得,身为君王,为难重臣之女,传下去如何服众?”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总让人听着哪里不对。傅归元皱眉问:“你是不是见不到沈离经,也不乐意看到旁人恩爱?”

  闻人宴冷呵一声。“你和她,恩爱?”

  傅归元怒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不过等一个月罢了,倒是你,说不定还有个一年半载的,气死你。那说书的最近都开始编,沈离经骗了你的感情,利用你翻案,转身跟人跑了。”

  传言越来越离谱,说的就像真的似得,还有不少鬼神之说都冒了出来。称沈氏女借尸还魂,为沈家鸣冤昭雪后又魂归地府了。

  时间久了,就连傅归元都人不琢磨,沈离经说的回去养病,到底是真是假,还会不会回来。

  “我且问你,那净源在何处?那净源老人可有名姓可查其踪?她和那个崔远道的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具体何日归京?”

  傅归元问的越多,闻人宴脸色就越差。

  见他神情如此,傅归元心里也明白了。闻人宴也不是没想过,可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挥之不去的担忧慌乱,生怕她一去不回,所说的“有救”只是一个幌子,为了让他安心放她离开。

  过去的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闻人宴只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沈离经确实是得了贵人相助,可净源是个怎样的地方,他一概不知。如果不是崔远道还留在京中,他真的会怀疑只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闻人宴低敛着眉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将折子摆放整齐,正色道:“我明日请辞。”

  傅归元吓得起身,大喊大叫:“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他急得在闻人宴面前走来走去,扇子敲着手掌,语气又慌又怒:“你这时候抛下我,这么多烂摊子,要把我给累死!”

  “我亲自去找崔远道,他知道沈恬去了何处。”闻人宴语气坚定,像是下定了决心。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心情不佳过来嘲讽闻人宴几句,就让他动了请辞的念头,丢下公务去找沈离经。

  傅归元现在只想咬断舌头,苦着脸好言相劝:“你以为崔远道安分?他这人坏心眼多得很,前几日也和我请辞来着。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挑在这时候,是存心添乱是不是?”

  无论他怎么说,闻人宴都铁了心要离开一段时间。最后傅归元磨破了嘴皮,也只让他同意先处理手上积压的公务,半月后再动身。蒋清渠也入了朝,开始帮忙处理事务。司徒府的事一直耽搁,傅归元灭了皇室血脉在司徒将军心中耿耿于怀,不愿再入朝。

  无人为难他们司徒一脉,只是赐了田地赏钱,让司徒将军解甲归田安度晚年了。司徒萋和蒋清渠的婚约在宁王府那边的坚持下没能解除,一部分人等留在京中继续纠缠,司徒萋一直以养病为由闭门不见任何人。

  蒋子夜和太子妃同葬于皇陵,出殡那日,无人不唏嘘感叹。

  只差了一步,这位四皇子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了。兄弟相残的最后,皇位竟落入他人之手。

  白色的纸钱飘了满街,飘飘转转落到闻人府前,闻人宴俯身捡起,看了看远行的送葬人,终是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

  谷中天气凉爽,种了许多奇花异果,沈离经泡在泉水里,突然一阵凉风起吹落了不知名的野花,打着转飘飘荡荡,落入泉水中泛起涟漪。

  她拾起白色花瓣,心中突然有奇异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往下坠。

  看到手指被泡的都有些发皱了,她撑着身子起来,随意套了件素色长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条红绦带。

  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任风吹干,沈离经赤脚走过石砖。

  等到了屋前,宁老祖和童子正在晒药,见她又光着脚,怒斥道:“又不穿鞋!不像话!”

  沈离经狡辩:“那木屐是在硌脚,我穿着不自在,还不如光着。”

  “胡说八道,小姑娘就是矫情,赶紧过来把药喝了,喝完去泡药浴。”他敲敲石桌,上面放了一碗褐色药汁,还有两颗搓成丸的黑色丹药。

  “师父,我到底什么时候好啊,这天天泡热泉泡药浴的,一身皮都要泡化了。凑近一闻,我整个人都是苦的。到底多久啊,我觉得我好了。”这两月格外难熬,每日都是喝药扎针,偶尔还帮着采药放羊。

  明明过去也是这样过来,却从没有现在的度日如年之感。兴许是因为当时心里没什么盼头,现在却时时刻刻想着见到闻人宴。

  生怕她不在了,那些个狂蜂浪蝶就扑上去,还有什么孙小姐周小姐。净源就像是隔绝尘世,外面的消息半点也传不进来。

  只有这老头偶尔想吃个好的了,会让几个弟子出去采买,上次采买时她刚好昏迷,给错过了机会。

  宁老祖斜眼看她,冷哼一声:“你觉得?你觉得个屁!就是想你那小情郎了,整日见不到心痒痒。想现在走啊,行,你走,看你有命见他,有没有命嫁。”

  被他这么一怼,沈离经登时就不说话了,撇着嘴去喝药。

  “你要是闲得慌,就跟着宁十一他们去放羊。”

  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沈离经还是没想起宁十一是哪个。宁老祖刚开始还乐于起名,到了最后自己也记不清叫什么,都是什么宁九宁十二的喊。

  不等她问,宁老祖就往脸上扣了一个草帽,躺在椅子上准备睡了。

  沈离经轻手轻脚坐在他旁边,小声问:“师父,你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孩子啊?”

  谷中有这么多孩子,除了一个视若亲女的宁素以外,她从没听过宁老祖说起自己的孩子。只是听师姐说他以前是有个儿子,吵了一架自己出谷游历去了。

  但是宁老祖为什么也一心让自己的徒弟去覆了北昌,甚至不惜培养出一个崔远道来,又费心保住她的命,这些事他不提,她也没胆子问。

  好在现在事成了,也好问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磨磨唧唧,想说就直说。”

  宁老祖果真没睡着,冷哼一声把帽子摘了。

  “你和蒋家也有仇吗?”

  他也不生气,语气还算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已经过去太久,记不清。我那没出息的儿子说要扬名立万,就跑宫里当了太医,干没干出成绩我不知晓,只听说宫里一个贵妃被谋害了,错处推到了太医头上,将人斩首后挂在街市。”

  沈离经听得心惊,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那个被谋害的贵妃就出自沈家......

  “我那没出息的儿子,不知道公众险恶,也遭了殃。后来我想着给他收尸,才知道沈家的二姑娘看不过去,已经让人把他们的尸首给收了。”

  宁老祖说完后盯着沈离经,她被盯得心中发毛,他又屈起二指放在她额头,突然弹了一下。

  非常用力,疼的她叫出声来。

  “说完了,还不快滚远点。”他臭着脸赶人,捡回草帽盖回去。

  沈离经头脑恍惚地走了,心中还不停想着宁老祖刚才说的话。

  时隔多年,她还是能想起当时的场面。

  真正的凶手懒得查,就将罪状推到了太医身上。她当时气不过,骑着马经过闹市,看到了一地的血和高挂的死尸,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旁边小姑娘看了一眼就哇哇大哭,不少人对着那些尸首指指点点。她脑子一热,就让人将尸首全部带走,还给了他们家人,有一具无人收尸的,她就寻了个后山让人埋了,还好心立了一块无名碑。

  只是没想到,她无意中帮人收了尸,最后报答在她自己身上。

  也是有这一层,韩麒让宁老祖帮忙,他才会一口应允吧。

  沈离经在喝了药以后,准备进屋泡药浴了,宁九拉着宁十飞快从她身旁跑过。她出声叫住:“你们两个要去哪啊?”

  “六师兄和红黎姐姐出谷采买啦!”

  她搁下药碗,忙跑过去:“等我一起。”

  “师妹要泡药浴,师父不让你出谷。”

  沈离经揉揉宁十的脑袋,哄骗他:“药浴可以回来再泡,师父说你们几个去不放心,让我跟着,还说让我给你们买糖吃。”

  听到买糖吃,两个小家伙连忙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地方我写的很欢快,手速都提升了!

第75章 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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