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法一被盯得心里毛毛的, 却想着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定能讨殿下的喜, 便赶忙将“费心查到”的消息说了一些, “殿下,我去找这城中的百姓问过了,今儿在望港亭门口的就是流民当中的一小群人。据说是港长想了个法子,先让商船多的商户人家收这些流民在港口去做工,以暂缓流民整日里聚在一起闹事。”

  芃姬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哦?还有呢?”

  她哪儿还有心思听流民,她现在鼻腔中充斥着那令人厌恶的浓厚的脂粉味, 且这脂粉味也香的太过了, 得是多艳俗的人才会这般用脂粉。

  “可是那些商户人家却是只给了这些流民两顿饱饭,工钱是一分钱都没给, 于是这些人就每日轮流着来衙门口找港长要一个说法。”

  法一边说着话, 眼神却是没敢游离,只一个劲的看芃姬, 现下两人不待一个房间了,她要把握住每一个能够多看这人两眼的机会。

  芃姬原就是盯着法一在打量,试图找出她今日去幽会了女子的痕迹,心里也有些期待她能坦白, 可偏生这人,倒是真一副来谈公事的样子。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拿着书又翻了一页,懒得再看他,既然要说公事, 那就先让她说个够好了,“嗯。”

  法一:这就没了……不给自己一点反馈吗?

  但她可不想就这般离开,哪怕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也是想多待一会儿。

  于是,总是能找到话说的,“也不知那些商户是怎么想的,家中个个富的油水旺盛,却都是一毛不拔的。这港长倒是有些脑子,知道用这般法子暂缓流民闹事,想必他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就死撑着等殿下来了把这烂摊子扔给您呢。”

  芃姬却像是并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哪怕是流民这般大的事,也没见她脸上露出点认真的表情,反正法一说完了一句,她就淡淡的回:“嗯。”手上翻书的动作倒是不停。

  “殿下,您说,这港长是不是该死,尽想着要把烂摊子丢给您呢,待我去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大小老婆都查个一清二楚去。”就不信这人还没有点不光彩的了。

  她全然忘记了,只不过是自己想多留一会儿,话找话才随意多说了这港长两句。

  芃姬啪一声将书本往床榻一摔,“驸马且先洗漱一番,再来与本宫探讨可行?”

  她可是忍不住那味道了,特别是心里将这事给记下了,这味道便好似放大了许多倍,更令人反胃了。

  法一刚开始还有些懵,不太明白为何殿下突然要自己去洗漱,等她不确定闻了闻自己身上,原来是殿下嫌弃自己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殿下稍候,我即刻去沐浴,跑来跑去的,确是出了不少汗,失礼了。”

  说完她赶忙往外走,离去前还不忘说了一句,“殿下一定要等我,我很快。”

  芃姬可并未因此高兴,她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出了不少汗……还是绝口未提那脂粉味的事儿。

  她起身下了床披上外袍,拍了两下手,立马有一穿着夜行衣的女子出现,她跪在地上行礼。

  “起身回话,今儿驸马爷去哪儿了?”

  那女子便挺起腰起身,动作一板一眼的,“启禀主子,今日驸马爷先去了城西找了好些老百姓打听事,后来……便去了烟花巷,属下进了巷子便被两个不知从哪儿出现的人给拖住了。”

  烟花巷……很好。

  “可知绊住你的人是出自谁之手?”

  “请主子恕罪,那两个女子既不像是楼里的姑娘,也不似来找乐子的,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且轻功都不低。”

  芃姬呢喃了一句:“轻功……”

  “退下吧,继续跟在驸马身边保护。”

  法一再次进入芃姬房间的时候,暗自窃喜了一番,殿下果然还在等自己,门都没锁。

  她是知道的,虽是出门在外,不能太过高调有人守在门口,但梅花与竹香定是就在隔壁,且时刻关注着这边,以便殿下能随时吩咐。

  没人来锁门,那还不还是殿下的意思。

  她喜滋滋的进了房间,已经找到了许多话,足以让她讲完整个三更了。

  “殿下?”她探头探脑的锁上门,颇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待看见床边的椅子不见了,再往床上一看,只见殿下已经背对外头,躺下了。

  法一:……说好的等我呢?

  她站在床边,手脚也不知道该咋放了,有些无措。不知是该出去好,还是在这里站一会,看看殿下的背影好。

  她正纠结着,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冷淡的,在她听来却是天籁之音的话。

  “还不快上来。”

  法一第一反应自是听话的上去,甚至很想挨着那个背影,再把自己的手搭上那个肩膀。

  可又想起来,这样同塌而眠,于今时今日来说,有些过于亲近。

  她好不容易才决定好,用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力,才将自己说服,不再亲近她,不再与她有任何关于儿女情长的接触。

  何况,殿下那天已是那般讨厌自己,又怎会再愿意与自己亲近。

  她试探着确认了一声,“殿下,您真让我上您的床榻?”

  芃姬依旧是面朝里侧,“怎么?本宫现在的命令,驸马已经不听了?”

  又是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与她之前无二般,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对这个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牢酒听的,殿下的命令,牢酒不管何时都听的。”法一急忙表明自己的衷心。

  她站在床榻旁,犹豫了一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可能也就是咽下一口茶水的时间吧,便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放轻,爬上了床榻,安分的平躺着。

  至于先前想过的,将手搭上那肩膀,自是不敢的,挨也是不敢挨着的。

  她不能再那般自私,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将来给殿下留下更大的伤害。

  但是仅仅只是再次与殿下同塌,也已是让她心颤。

  已许久未离殿下这般近了,要是以前,没有与殿下大婚,从未与殿下有过多的亲近来往,她尚不觉得与殿下分房而处有多难捱。

  以前,她只靠着梦里想起琼林宴那晚,只靠着夜晚潜入公主府中偷看一眼,便能度过五年时光。

  真是应了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驸马怎的不说了,不是要继续禀那流民的事儿?”芃姬等了一会儿,知晓这人是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了,也认命的转过身子,平躺着。

  她起了心思的这人,就是这般别别扭扭,一点都不大气的女子。骗人的时候倒是大方得很,现下自己稍微主动些了,她倒是缩进自己的龟壳了。

  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自己将机会送到她嘴角,引着她出了龟壳。

  法一这才晓得,原是殿下想着方便,才许自己上了床榻禀报的。

  她隐隐又有些失落,“就刚才,牢酒说到,那港长真是坏透了,净想着将烂摊子撑着殿下到了扔给您。”

  “可本宫不就是奉旨来收拾烂摊子的么?”芃姬反问道。

  法一才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谁也不能打殿下的主意,“那他身为人臣,本就该为朝廷鞠躬尽瘁,想尽一切法子替殿下解忧才是,怎能想着把烂摊子留给您。”越说,法一便越觉得这港长该死,这般对殿下不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

  留着这种朝廷的蛀虫鱼肉百姓吗?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随意猜测,演变到将这事直接上升到官员腐败这般高的问题了。

  不知怎的,芃姬的心一暖,她转过身子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抚上法一的脸颊。

  她伸出自己的食指,在法一的眉上反复描画着。

  “驸马怎的这般激动,左右不过是个小港长,能想到让商户招工的方式暂缓□□,已是不错了。”

  现下的芃姬其实比之来泉州前已是安心了不少,暴动一事,只在史书中见过,偏生史书记下的均是大规模且有不少成效的暴动。

  来前她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民不聊生,城中寸草不生,百姓衣不蔽体的惨状。

  可其实,该过日子的老百姓还照旧安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有钱的商户人家还是大鱼大肉着,客栈隔壁的酒楼依旧是到了用饭时候便热热闹闹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在闹着,那这便是高于自己的期望值了。

  法一的眉上痒痒的,睫毛被触的上下扫了两下,身子却是一动不敢动,僵硬着。

  她知道芃姬在看她,更是不敢将视线放过去,只微眯着眼,任由那眉上作乱的手,可口中的结巴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窘迫。

  “牢,牢酒只是觉,觉得,这小小的港长着实可恶,不管是谁,都不许将烂摊子给殿下,惹殿下的烦心。”她嗫嚅了一句,“殿下合该就开开心心的。”她拼死都想为殿下披荆斩棘,扫去一切阻碍,旁人却要给她的殿下堵心。

  心中虽是这般想,可是说出口就……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好像是被殿下那食指给弄得晕了,怎的把心里这小妇人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芃姬再是不懂,也是明白这话是在护着自己,就好似那日,她说要打大皇兄的脸,只是因为大皇兄弹劾了自己。那般简单的就取悦了自己。

  她将手指往下划了一下,落在法一那尝尝的睫毛上,惹的她闭起了眼。

  “驸马今日所言,可是出自真心?”可又是像以前一般,只是为了接近自己,得到自己的信任,才说的花言巧语。

  法一的心一下就疼起来,那种疼不是被刀割了鞭子抽了的那种疼,是好似有东西想要从心中散发出去,却偏生被堵住了,涨得疼。

  只因她受不得芃姬对她感情的一丝一毫的怀疑。

  那样还不如骂她打她来的舒心些。

  法一抓住芃姬乱动的手,睁开双眼与芃姬对视,“牢酒对殿下说的,皆出自真心。”

  芃姬回握住法一的手,她将脑袋凑到法一的身上,用力吸了口气,待传进嗅觉的是自己惯用的梅花香皂子的味道,才觉舒心了不少。

  她的头发掉落进法一的脖颈里,扰的法一的心都痒痒的。

  “驸马这张嘴,最是会说话,就好像本宫年幼时,那个常伴左右的小太监一般,可惜。”

  芃姬未从她身上起来,法一便僵着身子,讷讷的问了声,“可惜什么?”

  “可惜那小太监是先皇后养的一条狗,在本宫面前机灵讨喜,转身却去跪在先皇后的面前摇尾乞怜。驸马可想知,那小太监后来怎么了?”

  她说的轻巧好似是在问明日是否会下雨一般淡然。

  芃姬轻轻嗅着那与自己一样的味道,她倒是很喜欢这般,另一人的身上是自己的味道,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便是自己的。

  法一大概是知晓那小太监的下场了,可却依旧顺着芃姬的话,“那小太监,后来怎么了?”

  “自是本宫,亲手将他扔进了井中。”芃姬说完,带起一丝笑意,抬眼看着法一。“驸马今日去了何处?”

  明明是这般的话,常人该觉得惊讶或是意外的,毕竟这般美丽的女子,谁又能想到她曾亲手将人扔进井中。

  可法一胸中生起的念头既不是讶然,亦非嫌恶,却是难以言明的心疼。心疼她幼时小小的一只时,竟要被先皇后如此为难。

  她抓起芃姬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口,“勿要脏了殿下的手,如若再有此等事,便让牢酒代劳。”

  芃姬似是很满意法一的回答,她刚才紧盯着法一,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双眼竟是还有一些心疼的意味。

  她的心就这般被轻易取悦了。

  她给了法一自己最好的脸色,“驸马还未说,今日究竟去了何处?”她又很好意的提醒了一句,“本宫要听的可是实话,要是驸马说了假话,也不知这丰源客栈可有深井。”

  她可是心情好不容易这般好,也给了这人最大的提示,要是还不说实话,可休怪她要给些惩罚了。

  她倒是不怀疑法一这样的人会轻易乱来,只是身上带着这般浓重的脂粉味,自己这做娘子的,总是也要知晓详情的。

  不然,这娘子做的可就不那么尽责了。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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