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乘着夜色, 一个束起长发身着浅蓝长袍男子装扮的人,坐在不起眼的马车上, 出了皇宫大门。

  法府, 法一正跪在双母的灵牌前, 边上坐着的是着灰袍的仕女族大长老法引。

  “既你已作下决定,族中自是依你之言。然, 计划已经实施大半, 你该如何全身而退?”法引皱着眉,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法一朝着灵牌拜了三天,站起身坐在法引的下首,“长师放心, 我定会作下一个周全的打算, 以保我族中能够在花山安全无虞的生活。”

  法引摇了摇头, “我指的不是此事,我仕女族能够存续百年,自有生存之道在,即便没有颜儿亦无大碍。只是大仇不得不报, 吾等才会下山谋事,待晋成帝一死, 吾等便可回山,只是族长你, 到时该当如何?”

  法一知晓长师指的是什么,当初她是给族中传了信的,意与夫人生活在山外世界。她与芃姬成婚, 虽是在山下成的婚,可族谱上也是清清楚楚的记载了的。

  她与芃姬,无论在哪里,都是拜了天地的,生活在一起无可厚非,当初长老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管不了族长与夫人的私事。也才会有长师那封顺应天命的回信。

  如若没有这些天发生的事,她留在朝中陪着芃姬无可厚非,可如今,她与殿下已成了一对怨偶,自己又何必再惹她不高兴。她消失,才是所有人希望的。

  可她终是说不出口,她心里到底还是有着奢望。

  久久的沉默,法引叹了口气,正要将自己的劝导说出,可瞧见法一那张固执的脸,将话咽了下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房中两人相视一眼。

  法一开口:“何人?”

  门外传来法思齐的声音,“族长,是我。”

  法一心中生奇,思齐什么时候这么有礼了,怕是又闯了祸?她行至门边,正要开门。

  “族长,那个,族长夫人来了。”

  法一那放在门栓上的手一顿,而后有些急切的拉开门,就见思齐侧后方,略显瘦弱男子装扮的芃姬,正抬眼看着自己。

  入了秋的夜晚凉风吹在脸庞上,让人总是有种发冷的感觉。

  月色下的芃姬站的笔直,双眼是她多日不见的神韵,在此时的法一眼中,芃姬的双眼有光。

  被这么直直看着,法一的心止不住的砰砰砰的极速跳动着,就如当年琼林宴上,那一眼就让她心动的感觉。

  “殿下……”她启唇喃喃了一声。

  四目相对中,芃姬亦是百感交织,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说不出。

  待看见后头的灰袍老人,芃姬这才转了视线,上前行礼,“颜儿请外祖母安。”

  法引那张常年肃着的脸总算有了一丝笑意,“颜儿勿需多礼,可是出了何事?”

  “颜儿有些事想与驸马说说,却不知打搅了外祖母,颜儿有过。”

  法引却是摆着手,“我们平常人家,一家人哪里谈得上这些,既你找族长有事相谈,我便去歇着了。”

  法引走的时候,扯了一把没眼色的法思齐,后者挠着头跟上了。

  沉默中,一股难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许是都还忘不了今日那算得上吵架的一幕。

  凉风一来,芃姬不自觉的瑟缩了下。

  法一这才发现今日殿下身后未跟着竹香,她还是走了上前,抬手在她的肩上轻轻感受了一下,“怎的未穿外袍就出门了,竹香也未跟着?”

  说着她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抓着芃姬的手,替她穿上。 她牵着芃姬的手去了自己的房间。路上芃姬也答了话,“本宫深夜出宫,该低调些。”

  即便是进了屋内,法一摸着芃姬的手依旧是凉凉的,还是坐不住了,“我去提热水来,殿下先泡个澡,暖暖身子。”

  芃姬回拉住她,“不必,尚还能忍受。”

  “如今殿下已不愿多与牢酒多待一刻了吗?即便有话,也不急于这一时,要是受了风寒,殿下怕是要好一段时间跟牢酒待在一起了呢。”

  芃姬一怔,她不明白为什么驸马要这般说,解释了一句,“本宫未有此意。”

  法一提了两趟水,将自己平日里凭着记忆做的梅花香味的膏子与准备好的衣裳放置一旁,才喊了芃姬去床后头的屏风那边沐浴。

  她自己则是脱了外衣,爬上了床榻躺着。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个屏风与一个床架子,法一能清楚的听见那忽大忽小的水声,甚至她能猜测这个声儿是殿下舀了水浇在肩头,那个声是一只手手带着水抚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

  而在浴桶中的芃姬,却是拿起了那香膏子闻了起来,她是知道的,驸马的身上总是带着与自己喜爱的香味,原以为是她也用了府中的皂角子缘故,却未曾想,驸马还做了这东西。

  看,总是这般,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对自己情真意切的模样。

  她什么都没考虑便一个人出了宫,本以为心中有许多话要说,要问。可如今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斟酌,该不该开口问。

  当真要亲口问她,问她的心意,问她究竟对自己是何意?是真心实意?虚心假意?又或是亦真亦假?

  她曾自诩自己的身份,她有她作为皇家公主的骄傲,可如若自己开口了,势必将自己放在弱处了。

  芃姬出来的时候,看见法一躺在了床榻上,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怎么还去床榻了?待她看了一眼这室内的摆设,意识到这床榻后边便是浴桶时,脸一热。

  明明两人再亲近的事都做过的,可是她就是心里觉得不自在,就好似自己沐浴的样子都被她瞧了去一样。

  说来也奇怪,两人在浴池中不知多少回相对了,这时候倒还矫情起来了。

  法一见她出来了,却是往里挪了过去,“殿下上来躺着说话吧,更深夜重,勿要病了才是。”

  她说的一脸真诚,全然是替自己的身子着想,芃姬便也就听话的上了床榻,在刚刚法一躺的地方躺下了。

  要是不躺上去,反而自己的矫情要暴露了。

  一躺进被中,她便感觉到那暖意包裹着自己全身。原本还不觉先前的冷有多难忍,现在却是惊讶自己刚才是怎么忍受那凉风的。

  原来有了暖意才会更加切身体会到寒冷。就如她过去的二十载,不知情爱,不懂欢喜,现在心里有了人,便害怕再回到一个人时了。

  一个人便意味着夜晚上床榻时没有一个人会抱着自己,贴着自己,意味着看书时没有一个人会带着调笑替自己捏肩捶腿然后脸皮厚的要奖赏,亦不会在睁眼闭眼总是有一个人带着温柔专注的眼看着你。

  那样失去的感觉太过可怕,她才会一股脑的跑过来,就想问个清楚,哪怕是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想要这份可怕的失去发生。

  “殿下可是有事要说?”法一斟酌着开口,她尽量不让自己挨着芃姬,也不敢用眼睛看她,只是望着床顶,死死的克制自己。

  芃姬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抓着被,那话就在嘴边,可脑中又在做着斗争。

  法一一直听不到回话,忍不住转头去看芃姬,见她皱着眉望着床顶,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助力的。

  她终是没忍住,伸手抚上那皱起的眉,在手碰触到时,她的心颤了一下,她轻轻在那眉上来回抚着,将皱着的眉给抚平了,才开口,“可是有何事需要我做的?”手却不舍得离开,还是在那轻轻抚着。

  因着侧身伸手的缘故,法一此时半个身子是挨着芃姬的,两人脸庞也拉近了不少。

  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眼神,芃姬看着那眼,鬼使神差的,将自己嘴边的话给说出了口:“本宫于驸马而言,究竟是什么?”

  话一出,她便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似之前脑中的斗争都是无用的,甚至还有些好笑。

  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纠结。即便自小公主身份长大,可人都是有喜怒哀乐,遇着情之一事,也会渴望,会奢求。

  法一靠得更近了,她仔细看着芃姬,从她的眉到她的唇,最后停留在她的睫毛上,芃姬对她而言是什么?自己还不够明显吗?

  “殿下忘了吗?当日臣带着求亲酒上门提亲,便跪在殿下的跟前,告诉过殿下的。”法一顿了一下,“牢酒的心从未变过,这一生,牢酒愿为殿下生,亦愿为殿下死。”

  明明就是这么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却让芃姬听了觉得震撼的很,可她生怕自己再误解,“本宫不懂你们文人的婉转,本宫只想知道在驸马的心中,本宫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法一伸手在被中找寻着芃姬的手,抓着那手按在自己心口,“牢酒的心中,皆是殿下。”

  芃姬直直看着法一的双眼,想要确认她可有一丝的不真诚,却只瞧见她满满的认真。

  “那这些年,本宫可是你谋划中的一颗棋子?你想要报仇,可是一定要本宫坐上那位子才行?”

  芃姬想将心中的怀疑都问个清楚,她不想将来再知道一些真相的时候,给自己带来这般大的冲击力。

  法一的眼神丝毫不闪躲,她已无甚不可说的了,“我已跟长师说好,不再一力推殿下上位,我希望殿下能够明白,当初是因着知晓了殿下想上位,我才会谋划这一切。我承认在我想让殿下称心如意的同时,还想为族中谋得一份平安,但那皆是在殿下愿意的情况下。”

  “那族仇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法一双眼一暗,她将脑袋慢慢往下低,最后靠在芃姬的肩上,“殿下应是知晓的,我仕女族几百年来均是生活在花山最隐秘的地方,无人知晓。可就在十三年前,我回山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地的尸首和受了重伤在地上被按着止血痛晕过去的人,我的母亲与姆妈被一剑穿心。”法一的语气不可控制的染上愤怒和悲痛的哽咽,“那些都是在族中照顾水田的人,那也是族中最低的地方,当初不知为何会暴露了,后来才查清是花妃娘娘的缘故。”

  芃姬脑子一疼,有些不敢相信,“何意?与本宫母妃有何关系?”

  “族中根本无人知晓花妃娘娘入了宫,殿下。”法一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是晋成帝带着龙虎军亲自杀了我众多族人啊。”

  她的声音沙哑,脑袋死死顶在芃姬的肩上,不想让人看见她通红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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