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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手不会脏吗？＂
林陌继续用手抹＂学美术的就不能嫌脏．会束手束脚．＂
纪梵悻悻然起身却听那边又说＂帮我把围巾解下来．我手脏．＂
＂不是说不能嫌脏嘛．＂她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放下伞帮她解围巾．
林陌回头看她一眼＂这是你给我的，不能弄脏．＂
纪梵解围巾的手停了停．她盯着林陌的后脑勺默默想着．自己已经慌乱到她随意说句话都要思考几秒的地步了．
她解下围巾握在手里．有些不甘心．就把围巾轻轻在林陌手指上擦了擦．林陌有些愕然的看她．
两人对视良久，纪梵开口道：＂请把它弄脏．＂
百合
现在虽然是冬日，可围场的日光不是一般的毒辣，下午出去穿着棉服还真是有些热，又不敢脱．每个人都敞开着外衣背着画板撑伞在人工铺就的水泥路上走．不到半小时就有人抱怨连连．
杨飞也是有些疲累，他撑着伞在最前面领路．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摇头．他回头，见高一三班的学生参差不齐的跟在身后，离他最远的都只能看到个小点．他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人才又聚到一起．
学生们个个都有些喘气，厚重的画板滑在手臂感觉累赘的厉害，更别提有些人手里还提着颜料箱子！
＂你们怎么回事！年纪轻轻身子这么虚！就走个几十分钟都能喘成这样．＂
＂老师！你身上又没背东西，我们可是背着一套画具．要不你试试？＂班里有个男生作势要把画具给他．杨飞忙拍开他提着画具的手．
＂怎么！你们这些小崽子就是这么尊老的！还使唤起我来了！去去去！！＂
＂杨老师，要不我们在四处找块阴凉的地方坐下画得了！今天坐车大家都有些累．我们明天再去找那个什么湖吧！＂人堆里头又有人提议．
＂那不叫什么湖！那叫定康湖！！＂杨飞往四周看看，抹掉额头上的汗，指着不远处树林里的一块休息区道：
＂就那儿吧！今天就画树啊路啊什么的吧．真是一群经不起折腾的小鬼！！＂他说完自己就朝那边跑过去，还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众人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学着他先前摇头的模样一脸无语．
纪梵拖着半死不活的柳筱岺坐上休息区的塑料椅．她放下画板用手帕擦汗．杨妍把水壶递给她．
＂喝……喝……水．＂
纪梵朝她笑笑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果然做齐了攻略还是会有状况出现．＂
＂我之前来过这！但是是夏天！＂叶尔也拿水壶喝水＂这里大的惊人！不过那个定康湖还挺美的．适合入画．＂
大部队休息了十几分钟就有人开始拿画板架架子．她看眼自己的画板并不想打开它.
她有些怀疑这次活动对于自己的意义何在．她不会画画，就算过几年高考肯定也会剔除掉艺术分数报考平常的专业院校．自己根本与这所学校一点都不协调．
纪梵去看林陌，她正在远处的台阶上固定画架的位置．
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至多两年．两年后各自远走．她和自己可能不会在同一座城市，认识到了不同的人，还可能会遇到一个彼此都合拍的恋人．
那么，现在这份感情就注定会无疾而终．该不该让它继续或索性把它捅破断个干净，现在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哎！＂她拿手肘捅柳筱岺＂问你个问题．＂
＂嗯……＂柳筱岺正涌胶纸把画纸固定在画板上．
＂我之前在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拿来跟你讨论一下．你看的东西多比较有经验．＂
柳筱岺好奇回道＂你说．＂
纪梵在脑中简单打了个草稿，开始胡扯道：＂帖主说喜欢一个女孩子想表白来着，可是那个女孩不太正常，就是……有点自闭的类型．你觉得，觉得可行吗？＂
＂自闭？到哪种程度的？说的这么笼统也没什么针对性要怎么讨论啊？＂
纪梵假装在人群里来回找目标，头转了一圈才朝柳筱岺指指林陌＂跟她差不多吧！帖主的描述跟她八九不离十．＂
柳筱岺不可思议的看纪梵＂那帖主怕不是个抖Ｍ吧！＂随即又同情的连连摇头＂怕是要凉．＂
＂怎么说？＂纪梵忙问．
柳筱岺朝四下张望了会儿凑近纪梵小声说＂像林陌这样的女孩子，你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是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可是你想啊……一团小火怎么可能化得了一座冰山呢，况且还是座全身长满冰刺的．再喜欢，再中意时间一久也就只剩灰了．＂
＂玫瑰林是吧．＂纪梵忽然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起初柳筱岺还奇怪，后来想想她可能跟自己一样在用比喻说事，就用力点头＂对！鲜血直流！＂
＂可是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呢？一点例外也没有？＂纪梵不死心＂也许对方其实并没有那么刺人呢！＂
柳筱岺摇头＂以林陌为例，我们跟她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她怎么样？＂
纪梵心说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的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可她也不能说破，用心想想回道：
＂嗯……沉默，捉摸不透，还有些低情商？＂
＂你还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柳筱岺盯着林陌＂她从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和真正的想法．＂
纪梵沉默了．柳筱岺却继续道：＂这是一个致命点．你跟对方说话，表白你的喜欢或是厌恶，对方都没有回应这不是在自虐嘛！你说是不是？＂
柳筱岺看纪梵，见她垂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大佬，要不你把帖子发给我，我好好去下面评论一通让他断了这个念头．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画你的画去，我出去走走．＂纪梵起身也没理她就走出休息区．
＂说得好！＂柳筱岺背后的叶尔轻轻用背顶她．
＂你听见了啊？＂柳筱岺也没回头＂她怎么了？＂
叶尔叹气＂伤心了呗，还能怎样．没想到你还挺犀利．是不是像你这样疯癫的人其实都深藏不露啊？＂
＂那是！＂柳筱岺得意一笑＂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帖子？发给我呗，我去教育教育那个可怜人．＂
＂那个可怜人已经够可怜了．不用再教育了．＂叶尔继续画画．柳筱岺看着纪梵走远的背影脸色渐渐忧郁起来．
纪梵撑着伞在水泥路上走．心里还是想着柳筱岺刚才说的话．她觉得柳筱岺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变着法说给自己听的．
叶尔和柳筱岺都这么说的话就算她自己不这么想也多少会被影响到．何况，其实自己和她们的想法也差不离．
会很累很辛苦，不知道走不走的长远，坚持的住吗？对方呢？怎么想的？要去问吗？
她站在原地看不远处的人群．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孤立出来的人．她低头笑，转过身把手里的伞柄握紧了些，她想起浴室天窗上被框住的星星，永远只是孤零零的一颗．
很多时候人遇到突如其来的压力或是挫折往往不会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情绪，可是在之后突然的某一刻□□一点所有的情绪会不经意的爆发出来．纪梵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坐牢的父母，冷漠的外公，空荡荡的房子，在超市面前无力垂肩的心酸还有一段怎么想也不会有结果的恋情．
她努力镇定自己．只有弱者才会被情绪打败，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怎么可能会被这些东西轻易绊倒．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跟我回去画画．＂
纪梵猛的一回头，看见林陌正站在她身后，鼻子上还黑了一块．
她有些懵急忙去摸自己的眼睛，没有眼泪不过眼眶肯定是红了．
＂跟我回去画画．＂林陌又重复一遍．
纪梵斜眼不看她＂我不会画画．＂
＂那看着我画．＂林陌绕到她面前让她看着自己．
＂看不懂．＂纪梵又转头．
林陌这次没有追着绕＂我知道你不开心．＂她说话声音很小，纪梵需要很用心的去听才能听清楚．＂做你想做的就行．＂
纪梵等她说完，脑子一热忽然盯住她＂做什么都行？＂．对方点头．＂你不要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林陌脸上面无表情＂是我自己来找的你．＂
纪梵心里有些抽痛．她根本就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连柳筱岺都看出来了作为当事人的她为什么就没感觉呢？
她深呼吸一口，早死早超生＂你怎么看我的！同学？朋友？还是其他什么？＂
林陌微微皱眉＂都不是．＂她走进纪梵摸她红红的眼睛＂你是第一个．＂
纪梵抓住她的手＂第一个什么？说清楚点．＂
＂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纪梵垂肩，放开她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我想一个人呆着．你走吧．＂
＂不能一个人呆着．＂她咬紧唇艰难的开口＂让我陪着你．＂
林陌有些慌张的盯着她的背．对方一动不动，也不走开．她怀疑刚才那句话纪梵没有听见，可是这种程度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她没有力气再说第二遍．犹豫了会儿才说＂我去找柳筱岺和杨妍来．＂
她刚想转身手臂就被人一拉，整个人被纪梵抱在了怀里．
＂都让你不要后悔了．你怎么还想着走．＂纪梵把她抱的更紧＂依你所说，陪着我就行．我也……陪着你！＂
无所谓了，纪梵对自己说．她们说的话也不都是对的．自己的感情凭什么要别人做决定．就算失败了也只是再伤心一次．谁说的她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刚才不就说了！虽然很小声可是自己却听得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做梦，怀里的人可是货真价实的，不刺也不冰的，让那两个见鬼去吧．话说，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一句话就被拉回来了．自己是被她□□了嘛？这么听话．
＂靠！！＂柳筱岺忽然站了起来．叶尔被她惊的也去看＂两个人怎么抱在一起了！＂
人群里好几个人都探头探脑的去看．休息区里一下就炸了锅议论声纷纷．
＂高一三班终于也长出一对百合花了．老师，可喜可贺啊！！＂
＂说什么呢！！班里根本就没有养百合花！这纪梵和林陌在搞什么呢？我过去看看！！＂杨飞正想起身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老师！纪梵好像晕倒了！林陌正扶着呢．＂
杨飞一听，帽子都来不及带就往那跑．众人见情况一下子逆转都有些可惜．原来不是什么表白现场而是突发现场．
有好几个男生也在杨飞跑出去后跟在后面去帮忙．杨柳叶三人组当然也急急往那赶．
纪梵面红耳赤的看他们跑过来，对身旁的林陌说＂别露馅了．＂
林陌耳根也有点红，她不知道刚才纪梵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知道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这样忽悠人吗？＂
纪梵看她＂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你那样的只会越活越死．＂
＂纪梵同学怎么了？＂杨飞在不远处喊
纪梵马上闭上眼装成一脸虚弱的样子，嘴里却还是道：＂我要把你的问题改正过来，做好觉悟吧．＂
林陌微微一笑．继续拖着她往好几个飞奔而来的人的方向走，心里想着：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杨飞
定康湖位于围场的中心，是个天然形成的自然湖泊．湖水湛蓝，清澈见底，周边被青绿色的草原包被誉为围场的心脏．因为围场的昼夜温差巨大，别看现在看过去水面上波光粼粼，可一旦到了晚上温柔的湖水就会结冰，有种冬日特有的肃杀感．
纪梵慢悠悠的绕到柳筱岺身边坐下，她嚼着口香糖顺着柳筱岺的视线看也不说话．一久，柳筱岺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道：
＂大佬，你身体好点啦！＂
纪梵看她画的画＂好没好你不知道．我觉得你知道的挺多．＂她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要吗？＂
柳筱岺看着口香糖抬眼问道＂不会有毒吧？＂
纪梵皮笑肉不笑＂要不，我把我嘴里的给你？＂
柳筱岺被她阴阳怪气的表情和语气折磨的受不了当场破了功．甩掉画笔一把抱住纪梵，讨饶道：＂大佬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才是大佬．还会顺着我的套路来反套路我，生藏不露啊柳大佬！＂纪梵被她抱着也不挣脱．继续悠闲的嚼口香糖．
＂不是的！＂她抬头看她，眼神要多真诚就多真诚．＂我刚开始真不知道！是你指林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的．＂
＂怎么我指她你就意识到了？什么原因啊？＂
＂就，就是吧你用的那个问问题的方法太老套了．我觉得但凡看过小说什么的都会知道你说的那个帖主就是你．然后你还去指林陌．这，这不是暴露无遗了嘛！
纪梵脸一红，推开柳筱岺＂不好意思啊，我书看的少让你笑话了！我向你道歉！＂
＂大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柳筱岺又抱住纪梵，这次是用了死力气纪梵怎么推都推不开．她推了几下无果忍不住叹气＂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别在那装傻充楞．能告诉的我会告诉，不能的我也会告诉你原因．＂
柳筱岺马上抬头，脸都憋红了＂是！遵命！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
＂放开．＂柳筱岺放开她．纪梵把口香糖递给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柳筱岺把糖塞进嘴里＂我觉得杨妍和叶尔肯定也有所察觉．你对林陌的态度和关心很明显跟其他人都不同．＂
＂是嘛？＂纪梵苦笑＂可是当事人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知道但是不想捅破，第二种是她真的不知道．＂柳筱岺积极的帮纪梵分析．＂大佬，按你昨天的说法，你想表白啊？＂
＂不了！＂纪梵望向平滑如镜的湖面＂已经不想了．＂
＂……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吗？＂
＂你昨天说的话叶尔也跟我说过，不过不是因为你们．是我自己不想说了．昨天我想了一夜……可能有些事不是你说了就能解决的．时间一到它自然就会明了．保持现在这样也挺好．＂
＂那，那你还喜欢她吗？＂柳筱岺偷偷瞄纪梵＂喜欢又不能在一起不是很难受吗？＂
纪梵笑出声＂你傻啊！我喜欢她就一定要跟我在一起啊？再说了……＂她得意到＂昨天她还说要陪着我呢！＂
＂她真这么说的？！你不要骗我！！＂
＂是她说的！＂纪梵盯着湖水的眼神开始深邃＂当时那种情况，她说了我最需要的话．这就够了！＂
一句话，也就简单的几个字．可是有时候却能带来巨大的力量．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一个特定的人在你崩溃的边缘说了一句你千思万想都想听到的话．没有比这还要震撼人心的事了．至少纪梵在那个瞬间得到了救赎．没有爱也没关系，结果也无所谓．她注定是纪梵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存在．
＂大佬？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柳筱岺拿手指戳她，纪梵点头她才小心翼翼问＂你是天生的嘛？只喜欢女人？＂
她忍不住白眼，开始回忆简短的十余年生平＂好像不是吧！我不反感男的，也没有特别喜欢女的．林陌好像是第一个．＂
柳筱岺贱兮兮的＂那她是你的初恋哦～～＂
纪梵被她看的不舒服起身想走，又被她拉了回来．＂大佬，你别害羞嘛！多说给我听听我也好涨涨经验．＂
＂画你的画去！再犯贱给你扔湖里去！＂
柳筱岺连忙又去拉她，纪梵不耐烦的回头却对上她真挚的眼睛，刚才还贱贱的表情被一脸的正经取代．纪梵有些奇怪她变脸似得转变．这时只听她说＂大佬，不止林陌，我也会陪着你的．＂她弯起嘴角＂还是随叫随到的那种哦．＂
纪梵有些感动，她假装生气的拍掉柳筱岺的爪子＂你应召女郎啊还随叫随到！还有我不缺爱！走了！别再抓了啊！＂
＂你去干嘛呀！！＂
＂拍照！＂纪梵边走边说＂废话忒多！＂
为期五天的写生之旅在所有人的遗憾声中结束．第一天来这的抱怨声在经过几天的发酵酝酿后变成了恋恋不舍．学生们龟速的收拾，龟速的排队，龟速的上车就是为了再在这里多带些时间，仿佛以后都不会再踏足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