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是夜, 邑城城外, 火光四起, 火光似乎把黑夜染成了红色, 耳边是刺耳的厮杀声,惨叫声, 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洛绮思站在城墙上, 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那皮肉破开,血潺潺流出的声音。
护州城和渝州城一如姬月绫所料连夜赶来偷袭邑城,可是姬月绫早在他们必经之路埋伏, 待到他们出现,便倒下火油, 用火攻之, 抢得了先机,护州城和渝州城派来的军队顿时军心大乱,被杀得片甲不留。
“徐飞星手臂上的伤还没好…”
洛绮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秋天的夜很冷,那点亮整片天空的火光, 让她的心觉得更冷。
“无碍, 这是武人的宿命,伴随着伤痕和鲜血。”
姬月绫不以为然,上了战场, 便会受伤,这是不变的定律,即使是徐飞星, 也一样会经受战场的洗礼。
洛绮思忽然想到了程红袖,她常年一身劲装,那看似刀枪不入的软甲之下,也是伤痕累累的身躯么?
“天冷,下去吧!”
姬月绫知道大局已定,在她攻下邑城的那一刻,叛军就已经掌控在她的手中,而唯一的变数便是李乾坤,一个人虽然不成火候,但是有时候他的囊中之计,却让姬月绫有着几分忌惮。
姬月绫牵着洛绮思的手下去,一步步,衣袂仿佛卷起了秋夜里的冷风,凉遍了全身。
那时候洛漪歌也是这样的吧…站在远处观望,这血腥而残酷的画面,是不是也一样让她浑身发凉…
她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流血,偏偏却因为自己,走上了一条逆天而行之路。
洛漪歌…即便是前世…你也是怨着我的吧?
“咳咳咳…”
姬月绫顿觉洛漪歌的容貌似是在自己心上化作了一个魔鬼,肆意地撕裂着自己的心口,疼痛难当。
“怎么了?”
洛绮思反手把姬月绫的手腕抓住,两指探向她的脉搏,随即眉头一蹙。
“你…”
洛绮思尚未说完,姬月绫手抽走了,轻声道:“我想到了她…”
忧思成疾,情绪不能有太大的波动,然而一想到洛漪歌,姬月绫便不可避免地胸口发疼。
姬月绫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一回事,仿佛有一种毒,叫做洛漪歌,只要想起,便会痛不欲生。
洛绮思不再说什么,便道:“我给你施针。”
“不必了,只要不想他,便会好了。”
姬月绫牵住了洛绮思的手,一步步走下逞强,洛绮思转头看去,姬月绫除了脸色苍白,却再也看不出其他痛苦之色。
这般痛苦,她也能忍么?
姬月绫在将军府的大厅待着,后来闭上眼假寐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将军府的大门被打开,姬月绫才醒了过来。
以徐飞星和程红袖为首,他们押着身后的四人一步步走往客厅。
身后那四人,身上一阵火油味,有烧伤有皮外伤,身上都是血污,脸色灰败,已经看清了战败的事实。
姬月绫一手支着扶手,冷冷地看着他们,一旁的洛绮思则是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驱赶那刺鼻的味道。
当那四人跪下,抬眼之际,皆是惊诧,厅上坐着的白发女子,正慵懒地看着他们,仿佛看着的不是敌将,而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一样。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七公主姬月绫,是他们起兵的原因…而那个人看起来,正是如今使他们战败的理由。
“七公主…殿下!”
那四人向着姬月绫磕头,只见姬月绫眸中有丝丝波动,却始终看不出她的情绪,程红袖在一旁看着…她看到了姬月绫与离清韵一样的特质,就是那让人看不透捉摸不透的情绪。
“本宫记得你们。”
姬月绫的双眸慵懒抬起,直直看向那向着自己磕头,始终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人。
“你们曾与本宫并肩作战过。”
姬月绫记得,那时候朱臣国来犯,她召集了好几个城的将领到边界,而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徐飞星听罢,和程红袖面面相觑,加上那李烨,姬月绫还未说要如何处置他们。
“谢谢你们追随本宫,只是这次叛乱,并非本宫之意,而是八皇子姬楚歌的陷害。”
姬月绫把事情说得清楚,却见那些人抬头,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谢谢你们…真的…”
姬月绫摆了摆手,让人把这四人带了下去,然后她捂住了额头,似乎有些头疼。
“月绫姐姐,这些人,都要如何处置…?”
姬月绫的决策一直都很快,但是唯独这件事,姬月绫却迟迟未下决定。
“...他们…不能留,能被利用一次,便能被利用第二次,而且姬明烨以后也不会放过他们。”
姬月绫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姬月绫的意思是杀了他们,但是她如此纠结,那是因为,这些人叛乱,一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的号召,虽然是被陷害。
“叛国…不能留,让他们走得…痛快一些吧!”
姬月绫说完,起身,离去,而徐飞星手中的□□松了松又紧了紧,道:“诺!”
程红袖看着姬月绫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就是决策者,即便心中再多的不舍,做出来的决定,始终是顾及全局的决定。
若姬月绫是帝王,她定必是个优秀的帝王…
叛军将领被杀,并吊在城墙上示众一事,传遍丞月国,杀鸡儆猴,如此一来,其他叛军的军心便也开始动摇了。
姬月绫让朱凌派兵镇守邑城,而她的下一步便是兵分两路,同时攻下护州城和渝州城。
姬月绫出城的时候,看见了城墙上吊着的五具尸体,姬月绫叫停了军队,下了马,站着看了许久,最后上了马,离开了邑城…
很多时候,我们做了一些决定,总会辜负了一些人的好,但是这个决定你却不得不做,这是人生的不得已,却也是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考题。
五天后,护州城和渝州城城破,朱凌派人镇守三城,叛军军心大乱,朝廷军势如破竹,短短几天内,形势顿时扭转。
丞月国,皇宫。
姬楚歌安静地听着侍卫传过来的军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你说朱凌引离国士兵入关,然后把失去的城池一一收复了?”
姬楚歌眉头一蹙,睁开眼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有着如深渊一般的冰冷。
“怎么会…朱凌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方法…”
姬楚歌让叛军起兵的城镇十分巧妙,都恰好隔开了其他城镇的联系,让他们无法互相支援,而且也控制住了姬明烨,不让他指挥朝廷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为何这短短几日,却天翻地覆?
姬楚歌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忽然双眸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不…这不是短短几日…
是筹谋已久…
“本殿要去洛神殿。”
丞月国,皇宫,洛神殿。
洛漪歌听到太子姬明烨忽然病情加重,昏迷不醒的消息后,正收拾着自己的针具,准备去东宫,可才刚迈出房门,姬楚歌便把洛漪歌拦住了。
姬明烨的贴身太监一见,心想着不好,刚开口要说什么,姬楚歌却开口了。
“这么急,要去哪里?”
姬楚歌看着那忐忑不安的太监,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似乎是故意阻挠一般。
洛漪歌看着姬楚歌已经站起来的身躯,有些惊诧,但是脸上依旧风轻云淡,看起来一切都是洛漪歌的意料之中一样。
“坏你的好事。”
洛漪歌回答了姬楚歌的话,姬楚歌一步步走向洛漪歌,却见洛漪歌毫无惧色,冷冷地看着姬楚歌走来,直到他抓住自己的手腕,才开口:“放开!”
唯独不想让这个触碰到自己,那种感觉恶心至极。
“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对吧?”
姬楚歌没有放开,虽然他体弱,但是如今的洛漪歌不必他好多少,怎么也挣不开姬楚歌的束缚。
“放走洛绮思,让她去筹谋你的安排,然后留在皇宫中医治姬明烨,稳住朝中局势,你果然没有让本殿失望。”
姬楚歌在笑,却也在恨,恨为什么这个女人爱的始终是他的姐姐,为什么这个女人始终不属于自己。
“...姬楚歌….”
洛漪歌笑了,她绽放的笑容,犹如在绽放的瞬间飘飞在空中,一片片,灿烂夺目,却又始终随着风向,就算伸手想捉,却始终捉不住。
那仿佛开在了山巅的黑暗之花…
“我说过要你陪葬…你以为我真的会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么?”
洛漪歌用了地抽了抽手,终于挣脱了姬楚歌的束缚。
“地狱在等你。”
洛漪歌掠过姬楚歌的身边,脚步有些急,深怕姬明烨出事,那么她的布局就会乱。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了你?”
姬楚歌握紧拳头,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洛漪歌依然能想象到你张始终煞白的脸如今是怎样的表情。
“你可以杀了我,随时都可以,如果你下得了手。”
洛漪歌说完,离开了洛神殿,而姬楚歌迎着秋天的冷风,安静地站在了原地。
这就是洛漪歌的另一面,她可以温润如玉,淡然透彻,她也可以利用一切她可以利用的,只要她愿意…
她知道姬楚歌下不了手,因为他喜欢她…
而她也知道姬楚歌不会一直都下不了手,因为他更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