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人

  一架轮床从对面推过来。

  司棋让到一边,看见轮床经过的时候,掩盖的白布刚好被窗外的风吹开了边角,露出一张森白死寂的脸来,转瞬又被护士盖上。

  那么安静,像是熟睡一样。

  但死去的人不会做梦。

  他平常地收回了视线,修长的手指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从医院的走廊走过。

  额发被窗外吹来的风微微掀乱,遮不住光洁的额和清俊的眉眼。

  “司棋,在这边。”司棋端着餐盘,听见了袁书翊的声音,循声望去,袁书翊早已坐在医院餐厅的一处向他招手。

  那是一个照得到阳光的地方,连袁书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耀眼。

  司棋走过去,放下餐盘,在袁书翊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

  袁书翊是精神科的高级医生,和司棋是同所学校出来的师兄弟。

  “你最近挺忙的?听何医生说最近心外科的人手有些不足……”袁书翊说。

  “下午还有两个手术。”司棋切开了眼前的鸡排,用握手术刀的姿势。

  “司棋,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袁书翊问。

  “没有。”司棋将一小块鸡排送入口中。

  同是从名校毕业到大医院工作的两人,条件都很优秀,长相也是同样的突出,但司棋因为性格的原因,自小到大都没有多少朋友。

  袁书翊是司棋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说司棋一开始并不打算要这个朋友。

  和司棋不同,袁书翊为人和善好相处,开朗懂人心,身边从来都不乏追随者。

  起初司棋还疑惑这样的人为什么偏要跑到他身边,是因为曾经同校的情谊?可是出了校门谁还认这些东西?而且他既不像是袁书翊的追随者,两人一个在心外科在一个精神科,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互相得益的地方。

  直至他从袁书翊的口中听到了“爱”这个字。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司棋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嘲讽他:“袁医生,我又不是你的病人,你打算用这些话来迷惑谁?”

  他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司棋对男人没有兴趣,同样对女人也没有兴趣,事实上,对他来说只有“自己”才是重要的,别人怎样都无所谓。

  自负、自大、自以为是……

  怎样的形容都无所谓,反正除了分数、绩效、科研成果这些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所以他不在意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在意袁书翊的心情。

  对司棋来说,袁书翊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只是他人际关系里可有可无的一环。

  但很明显袁书翊并不是这么想的,用更直白的说法是,他希望和司棋建立恋爱的关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虽然不至于到烦人的地步,但袁书翊好像完全没有把司棋的拒绝听进耳朵里去。

  有时司棋甚至想拿尺子量一下袁书翊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看看他们精神科是不是面对的精神病太多结果把脸皮练成了刀枪不入。

  袁书翊对这样的评价毫不介怀,甚至笑着承认:“人应该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情。”

  譬如说现在,袁书翊就十分坦率地牵上了司棋的手。

  说了周末没空的司棋,却准时地出现在了电影院的门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袁书翊牵上了手。

  因为惊诧想要甩开,结果没能甩开,司棋已经被袁书翊顺着人流拉进了电影院。

  两人的位置在正中央,让司棋有了一种这大屏幕正是为他们而设的错觉。

  而且明明看的是B级恐怖片,不知道为什么来观映的小情侣特别多。

  耳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些你侬我侬的安慰。

  司棋一边看着大屏幕上的血肉横飞,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着爆米花。

  只是这寻常的恐怖电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多了一点点浪漫。

  从电影院出来,司棋将作为纪念品的魔鬼角头箍从自己的头上摘下,顺手戴到了袁书翊的头上,打量了一下他滑稽的模样,然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袁医生,下次见。”

  普通的约会,简单的分别,一次又一次。

  只是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成为恋人。

  追悼会上,司棋的手指落在了灵柩上。

  隔着灵柩的玻璃,司棋看着里面的袁书翊,本来年青俊朗的人,现在脸上正带着一种粉刷过的死白。

  那个晚上,袁书翊喝了大量的酒,驾着车冲出护栏撞落到山崖之下,死时的他颈骨折断、脑浆迸溅……已经在意外中毁掉的仪容,经过入殓师巧妙的修整才勉强恢复完整。

  于是司棋眼前这人又慢慢地变回了认识的模样,只是太过安静,又让司棋觉得有些陌生。

  听说,他们还在他的车里发现了一对未送出的戒指。

  是为谁准备的戒指?

  司棋将手里的白花放下,也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他知道,袁书翊不会再对他说出“爱”这个字,不会再牵起他的手……

  这熟睡一般的脸倒映在司棋琥珀色的眼睛里,但即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也不会再有梦。

  追悼会结束之后,司棋独自离开了教堂。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从他失踪的第二天开始,这座城市有了第一例原因不明的昏睡症,并开始蔓延。

白色的人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异物志大结局+番外章节

正文卷

异物志大结局+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