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纪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浑身酸痛,腰疼的简直不像是自己的。窗帘自动打开,窗外是错落有致的景观园林,每一处惬意都是金钱堆积而成,纪越大脑放空了一会儿,这才撑着床沿站起来,想着祁培生兴许是去忙了,心里不太好受,又因着预料之中而麻木。

  浴室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昨天的水迹,纪越打开水龙头,他闭上眼,将脑袋连同口鼻一起沉入温热的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听见耳畔祁培生在喊他的名字。

  纪越这才恋恋不舍的从水里撑起来,哪怕空气冲进肺部造成胸腔一片剧烈的疼痛,窒息感仍然令纪越痴迷。

  纪越喘着气,抹了一把头发,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中自己的脸,而后开始着手清理仍然黏腻的身后。

  现代社会的贫富差距已不再依靠身份显现,然而城市依然凭借地区基础设施和房价自动规划出了所谓的富人区和贫民窟。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大多心照不宣,只是大多不会挂在嘴上说。

  毕竟一般情况下,穷人不愿承认自己穷,富人也不愿昭告天下他的富。

  纪越穿着200块钱的衬衫,开着7万块买的二手日产两厢车,从绿树成荫的九位数天价别墅区一路向西。

  今天纪越要去一趟浦市西边的油街,看望他的父亲。

  停好车,纪越顺着筒子楼狭长昏暗的楼梯往上走,楼梯间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过道角落里堆积着不知放了多久的纸壳箱,走到第四层,他抬起头,看见纪明辉不知何时已打开了门,正站在门口,见到他便笑了起来,然后几步过来接过了纪越手上拿的水果和牛奶。

  中年男人一个人独居在50平的房子,室内家具都十分陈旧,独身老男人的家显然不常打扫,木质家具脱落的外皮还掉在地上,柜面上也是厚厚一层灰。

  但餐桌上却放着一盒烧鹅,还有一盆白菜豆腐汤,菜还冒着热气,纪越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发现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他知道父亲可能是反复的热了好几次菜,心里有些愧疚,解释说道:“我今天有点事,所以来晚了。爸,坐吧,赶紧吃。”

  “诶,诶。”纪明辉连连应着,然后抢先一步走到桌边,手忙脚乱的盛饭布筷。

  纪越坐下,腰部疼痛让他嘶了一声,他不着痕迹的扶了扶腰,而后拿起筷子:“我下回要是来晚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纪明辉点头,嘴里却说:“还是要等的。”

  烧鹅还是老味道,但纪越实在是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

  纪明辉看向儿子,以为是菜少的缘故,脸上溢满了尴尬的抱歉。

  “我就是最近有点累,工作也忙,所以胃口不太好。”纪越见不得他父亲这个表情,解释起来。

  “忙也要多吃点东西才行啊,不然身体受不了的。”纪明辉皱了皱眉,不赞同道,但他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黯了下去,低声说:“都是爸爸不好……”

  “都过去了,不用再说了。”纪越赶紧打断了纪明辉,接道:“咱们现在挺好的,这就够了。”

  纪越安慰他父亲:“你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吃饱穿暖,这就够了。”

  “是是是……”纪明辉点点头,脸上的愧疚还没来得及褪去,他感慨着:“就是看你工作太辛苦……”

  纪越笑了,适时的转移话题:“我这算好的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那个小学同学邵子荣,以前小时候常来家里玩的,他现在在广告公司上班,上个月就没有哪天是12点以前下班的,连着好几天都凌晨3、4点才到家……”纪越看见父亲惊讶的脸,接着道:“年轻人嘛,就算不为父母,为自己也得拼一拼,你就别担心了。忧心忡忡的,最近觉睡的怎么样?”

  纪明辉心里还在琢磨着纪越刚才提到的同学,没想到如今的年轻人加班都这么辛苦,毕竟他们那一辈过去都是分配工作,像他这类文化程度不高的多半都进了工厂做工,工作虽然辛苦却基本上都是准点下班,忙起来加班也不至于日夜颠倒。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纪越不愿意在原来的工厂里找个文职工作,毕竟那是国企,在纪明辉看来,比起如今又累又忙的工作,实在好了太多。但是他这个父亲已经给了孩子太多麻烦,纪越有自己的选择,他也不愿干预。

  这时候听见纪越问他,纪明辉心里仍然暖暖的:“还可以,我每天晚上都去外面散步,回来了好睡觉。”

  “那就好。”纪越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完才不过半小时,纪明辉看纪越低头玩手机就去阳台上抽了根烟,过了一会儿,便看见纪越走了过来。

  “爸,我这就先走了。”

  “诶,这么早。”纪明辉擦了擦手站了起来,但他知道儿子工作忙,所以也不过多挽留,“那你开车注意安全,下回什么时候来?”

  纪越看见纪明辉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褶皱,将纪明辉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和期待收入眼底,他抿了抿嘴,改口道:“看看工作忙不忙吧,不加班的话我下周末就过来。”

  “好,好。”纪明辉连着点头,边说边往客厅走,拿起柜子上的两箱酸奶递给纪越:“这个你拿回去喝。”

  这是纪明辉第二次给纪越买这种酸奶,上个月也是两箱,纪明辉说:“我看超市里的人说这个好,我记得你一直喜欢喝酸奶吧,就给你买了。”

  纪越无可奈何,只能接过,而后同父亲告别。

  手上的箱子标注着国内知名乳业的商标,是最近电视上广告打的很热的一款,超市价大概80元左右,两箱160元,对于如今的纪越来说不足挂齿,却是纪明辉工资的十分之一还多。

  纪越已经工作了五年,深知赚钱不易,因此对父亲这种示好和宠爱更加感动,他知道纪明辉此时一定站在窗边,要看着他的车开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才会走,纪越觉得心酸,哪怕距离他们最难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纪越仍然会心存侥幸,进而感到难言的酸涩。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他或许永远都不会认识祁培生。

  纪越十八岁高考结束,母亲林凤华与父亲纪明辉离婚,这是纪越意料之中的事情,父母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比起在一起争执不休互相厌恶,确实是分手要干净利落的多。更何况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在纪越家,哪怕是纪越都不得不承认,问题的根源也许就出在他的父亲纪明辉身上。

  男人可以不上进,也可以不精明,可以讲义气,也可以大方慷慨,但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些特质,那他就是个**,你爸就是。

  这是林凤华有一次跟纪越私下对纪明辉的评价,林凤华或许最初是喜欢纪明辉的老实,喜欢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不然当年美丽的年轻女孩不会就这样拒绝了追求他的一票男孩,而选择了平庸且普通的纪明辉。只是也同样因为他的这些特质,林凤华在后来在纪越成年选择立马离开纪明辉,离开了浦市,事实证明她看人没有错,纪明辉的确是个**,纪越在后来也在心里认可了母亲的话。

  纪明辉替人担保了180万的民间贷款,然后那个纪明辉名义上的好朋友失踪了。

  高利贷公司找上了门来时,纪越才知道纪明辉三年前做了这样的蠢事,三年利滚利,纪明辉需要替代其支付334万余的债务。那几个叼着烟的混混带着穿一身廉价西装的律师来到纪家的时候,纪越还在网上看资料规划暑假跟同学的旅游行程。

  天黑了,那群人带走了纪家的所有银行卡和房产证,临走时告诉还未回过神的纪明辉:“利滚利,您悠着点嘞。”

  纪越不得已取消了自己的暑期旅行计划,在炎炎烈日下发传单的时候突然想:妈妈真的有先见之明。

  再后来,纪越迎来了开学,学校里的勤工俭学和助学贷款政策都有着严格的审查制度,纪越升了大二,却交不上学费,那时候整个学院的人都多少听说了他的事,不知详情,只知道经管学院金融系的那个帅哥家里出了事,连学费都交不上了,同宿舍的同学和同班同学热心肠的在学校图书馆门口替纪越弄了个募捐,马克笔写着纪越的学号和名字,说他是上一个年度金融系的第一名,贴心的女同学还配上了纪越社交平台上晒的自拍照,一时间图书馆门口围了很多人,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想帮忙的。

  那时候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暑期,纪越已经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不再有矫情的资本,他仍然想读书,他需要生活下去,他只能抛下曾经看的重于一切的面子和骄傲,任由同学们向他人诉说他的可怜。

  纪越后来觉得,他运气挺好,那天日头很烈,他在图书馆的那个下午虽窘迫,却满怀感激的凑够了大二一整年的5500元学费,甚至还有富余,足够他缴纳未来一年的住宿费。

  更何况,也许是因为他那个聪明的老妈和老实到愚蠢的老爸给了纪越一张好看的脸,祁培生的车刚好从图书馆经过,转弯时刚好抬起头看见了人头攒动的广场的这一角。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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