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往事
楚微睁大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李大侠仰起头，深叹一口气道：“我父皇子女极多，大多与我都没有什么感情，唯有一个同母姐姐一起长大，感情最是亲厚，可惜，她在我幼时，便被父皇派去别国和亲……”
“我还记得，她离宫的那日，宫里所有的牡丹花都盛放，宫人们都说那是吉兆，父皇赏赐了许多东西，皇后娘娘也送来了嫁衣，那日，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鲜艳的嫁衣站在花丛中，那一刻，我觉得，宫里所有的鲜花都不如她来的好看。”
“迎亲的花轿缓缓驶进宫中，母妃哭成了泪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好怕皇姐一去不回，在她上花轿之前，我紧紧拽着她的袖子哭着求她别走，皇姐见我哭的厉害，就蹲下身来握着我的手告诉我，‘生于皇家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天幸，却也背负着常人无法背负的责任，远嫁和亲，或许就是皇室女子的宿命。皇姐今日要走了，往后你要好好侍奉母妃，如果还有机会……皇姐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我一直以为她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微微哽咽。
楚微紧紧握住他颤抖的手。
“后来，我从别人的口中才知道，皇姐嫁去的是个荒寒的西北小国，而皇姐从小锦衣玉食，我不知道她嫁过去，该怎样适应那里的生活……她出嫁之前不是不知道这一切，还骗我，那是一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地方，她去到那里会过得很好……”
“我一直告诉自己，皇姐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李大侠绝望地闭上眼，“可是，我等了整整三年，最终等到的只有她病逝的消息……”
“大侠……”楚微的眼泪流的一塌糊涂。
“她在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切，还没看到我长大，就客死异乡了！”李大侠眼眶微红，“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好怕，好怕身边的人会一个个离我而去……”
“阿微，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李大侠的指骨泛着青白之色，他目光坚忍，是无比毅然之色：“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只有我拥有绝对的权利，才能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
“唉……”楚微轻叹。
可终究国破家亡，你孑然一身了吗？
她心中涌出无限疼惜之意，不由抱了抱他，柔声道：“大侠，都过去了。你还有我啊！”
“阿微……”
李大侠的手攀上她的肩，像个孩子一样，将脸揉在了她的颈间。
过了好一会儿，李大侠才离开了她。
他擦了擦她的脸，道：“好了，没事，一点往事而已！”
楚微按住他的双肩，郑重道：“大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你就跟着我，我罩着你！”
李大侠微笑着点头。
“肚子饿了吗？”
楚微说着，从旁边拿出一个树叶包裹的东西来，试了试温度后笑嘻嘻交给他：“这是我在楚溪手中抢来的鸡腿，大侠你来尝尝！”
李大侠的确有点饿了，他接过那个鸡腿，顿觉一股扑鼻异香传来，不由感慨一声：“还真香！阿微，你的手艺不错！”说着，他张口就咬了下去。
楚微拍了拍手道：“那是，能吃到本公子做的东西，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知道我给你抢这个鸡腿多不容易，楚溪那个家伙，我追着他打了半天才给我抢过来这只，否则，恐怕连点渣子都不剩了，哎唷哎唷，你慢点……”
李大侠咬了几下之后，噎住了。
他好像终于明白，当初楚微做烤鱼和叫花鸡的那天，成奚和卫离听到他将东西赏给他们时，他们俩的眼睛为什么那么亮，这手艺也是绝了……真是平白便宜了他们两个！也难怪院里的那些小弟兄们总嚷嚷着让二爷下厨！
楚微使劲拍着他的背，笑着道：“你吃那么快干什么？最后一块了啊，我自个儿都没尝到，唉……老爷子给的粉儿都用完了，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什么粉？”李大侠疑道。
楚微拿出一个空纸包给他：“就是这个香料粉，可惜我配不出来！”
李大侠闻了一闻，那是非常浓重的香料混合的气息，让人无法辨别出来其中一种，熏得他很不舒服，但当他将这纸包放下的一刻，微末的粉料散在空气中随风而来，就成了无比诱人的香味，那是跟他刚才吃的鸡腿一样的味道，令人沉醉难忘——原来，这就是她做出来的烤鱼烤鸡这么好吃的秘诀，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见他面露可惜之色，楚微道：“反正你也吃了几回了，没什么遗憾！”
李大侠再次后悔。
楚微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她忙从另一角拿出一包果子来，都是山里的杏子和桃子，一口咬下去嘎嘣儿脆，“你尝尝！”她递了个给李大侠。
李大侠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瞧见楚微吃的那么开心，他沉默一会儿，问道：“楚溪走了？”
楚微点了下头：“他说他不想留在这儿碍眼，更不想让你的伤势再加重……”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李大侠腹诽。
楚微也笑。
李大侠看着她，问道：“就是他，帮你打下的这些名声？”
楚微一块桃子肉卡在喉咙里，她边捶着胸口边道：“咳咳咳，你看你看，果然，连你也这样想！”
“难道不是？”
“无双公子的名声真是我自己闯出来的，可是你也知道，我本就是个女子，有时候的确有点让人生疑，所以，我才找他帮了我那么两次忙而已！”
“怎会那么凑巧？我和乌帕罗对决的时候他刚巧出现？”
“还不是那时候小院闹出内奸的事情，我觉得十有八九要发生大事，就飞鸽传书给楚溪让他快点过来帮忙，他一路赶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还好，在你去见乌帕罗之前他找到了我，不然我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吗？”
“合情合理。”李大侠想了想，“可是，他就这么听你的话？”
“那是，我要是捅出什么篓子，他也一并遭殃！”楚微坏笑着。
“嗯？”
“意思就是，我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做出什么坏事来，我也得跟着一起倒霉！”楚微笑眯眯拨着手中的毛桃皮，“就是因为我跟他长得太像，现在还能分的出来，小时候别说相貌很像，就是声音也差不多，家里人哪能分得清谁是谁？每次都吵的不可开交，我老爹嫌烦，就想了个挺损的法子，我们俩不管谁干了坏事，两个一并受罚！”
“后来长大之后，我们没这么像了，但这个规矩还是一直延续下来，我老爹的意思是，我们俩都爱惹祸，有这个规矩正好互相牵制，大家耳根子也清净！”
“可别说，小时候我跟他打的不可开交，这规矩一出，嘿，我们俩感情别提有多好，你看，我这里有点麻烦，找他来帮忙，他那里有点棘手的事情，我也去帮他……多和睦啊！唔？这样想来，我老爹他果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这就是你们狼狈为奸的理由？”
“……”楚微尴尬地笑了两声，“别说的这么直白嘛！”
“好了大侠，你想知道的我可全都告诉你了啊！”她说着，倏地正经起来，“不过你给我发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成奚和卫离都不行！”
“不然……我无双公子的名声就毁了……”
“……”
最终，在楚微的威逼之下，李大侠郑重地发了誓，绝对将这件事情保密！
楚微这才吃得下睡得着了。
***
养了两天伤之后，两人商量着离开。
大概是之前楚溪在此地有所布置，他们算是极为安全地离开了山穴。
绕过这个大山，穿过一片荒凉的土地，过了几个村庄，他们眼前就被一条横亘着的湖泊挡住了去路，看着这烟水茫茫的无边碧湖，他们相顾无言，只好再换个方向朝南而去，楚微骑着马一思量，不对啊，朝南……那可不就是她老家的方向了吗？
之前李大侠昏迷的时候，楚溪跟她讲过现在的江湖局势。
如李大侠所猜那般，四海会的人不到半天时间就将无双公子做了朝廷鹰犬的事情传遍江湖，江湖中议论纷纷，有许多人落井下石，也有一部分人不相信，甚至这两方的人还打了起来——那时候，于峰已经带着他师兄游傲的尸身回了神枪楼，据说游老爷子震怒不已，连夜就策马去了江湖武盟的云霄城，武林盟主听闻这件事情后，觉得有点异常，安抚好游老爷子后就派出了一队亲信出来调查这件事，不过，至今还未有结果……
至于江湖上的其他势力，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毕竟她无双公子救过盟主的女儿，对盟主而言是恩人，但这个江湖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盟主那样欠她人情，譬如损失惨重的紫焰堂，几乎是倾巢而出来诛杀她这个“江湖败类”，当然，神鹰帮也不甘落人之后，而四海会的人也对她恨得牙痒痒，尤其是那个被她挟持的大弟子，不仅散布她做过的那些恶事，甚至连她没做过的也一并散播了。
江湖这么大动静，老爹怎么着也听到了吧！
这个时候回家，估摸着会被他给打死，而且李大侠身份特殊，她也不想自家的人无辜背上一个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到时候天剑卫来拿人，老爹他们是交出人还是不交呢？她可不能自私。她是要带李大侠回家的，但绝不能是这个时候！
李大侠见她这番神色，问道：“怎么了？”
楚微调转马头：“我掐指一算，这个方向不大吉利，我们还是沿着此湖往西行吧！”
李大侠犹豫了会，道：“阿微，我不能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