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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小姐】:关注你没别的意思……别把我移除啊。

  唐璨回得很快:“不会。”

  “这么简单?”陈莳萝盯着那两个字,喃喃道,“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显然是没有了。

  陈莳萝把手机丢在一边,苦恼地叹了口气。

  眼下无事可做,她坐在原地出了一会神,然后打开微博刷超话。

  超话里活跃得有点不太真实,到处都在传一张微博截图,还有人把原博转了进来,陈莳萝点开正文,入眼就是一张有点模糊的照片。

  【今天我有猫了吗】:今天去看电影,竟然偶遇了陈莳萝小姐姐,虽然戴了口罩但是还是好漂亮!旁边的小姐姐也很好看,不过没见过QAQ。不想打扰小姐姐,就不放高清的图了。

  下面配了一张图,应该是刻意处理过,图片略显模糊,只能看清大概的身形。陈莳萝微微侧脸,能看见口罩上方的眼睛,但唐璨只有一个背影,背景是电影院的大门。

  陈莳萝不是第一次被路人偶遇,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看见和朋友一起出门。粉丝们联系了一下她今晚刚刚关注的人,瞬间都炸了。

  【今天大小姐睡我了吗】:这是那个作者太太吗,看背影很漂亮诶。

  【萝萝妈妈爱你】:宝贝你什么时候交的新朋友!妈妈都不知道!

  【想吃奶黄包】:这是盛言太太啊啊啊啊啊!必须是!

  陈莳萝迟疑了一下,点开唐璨的主页看了一眼,最新一条微博是一个星期前的,评论下全都是她的粉丝,在问唐璨是不是认识她。

  自己太太的主页里突然多了这么多别人的粉丝,唐璨的读者都很不满,有人在一个评论下面回怼:“你们小偶像的事情,为什么要问我们太太啊?”

  这种时候,最好是闭口不言,让粉丝们自己揣测。陈莳萝把微博关了,给唐璨发消息:“是不是有很多人找你啊?”

  【唐唐】:很多,我还以为我被人挂了。

  【大小姐】: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还会被人拍到。

  【唐唐】:没事。

  她果然还是言简意赅,陈莳萝叹了口气,把手机锁屏了。

  ======

  从月初到月末,这段时间还是太长了点,陈莳萝每天在家待得无所事事,于是在兰雅的劝说下,接了一个品牌代言,花了一整天时间去拍宣传广告和平面照。

  这工作做完,她又无事可做了,只好在家闭关写歌,偶尔看看书架上的小说,也会把唐璨翻译的书拿出来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她依旧维持着和唐璨每天的早晚安问候,偶尔聊上两句,都很随意,唐璨的话也很少,每次都是简略的几个字。

  冬至的前一天,陈莳萝收拾好了背包,坐在床沿上给唐璨发消息。

  【大小姐】:我明天要去给朱阿姨扫墓了。

  唐璨很快回复:“在哪?”

  【大小姐】:平城城郊的墓园,他们让我上午十点前到,我准备当天就回来。

  唐璨没有再说话,陈莳萝给手机充上电,订了四点半的闹钟,关灯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了床,洗漱后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拎起背包去开车。她没订送机的车,也没找人送她,反正也是当天来回,自己开车去机场反倒还方便。

  上飞机之前,她给唐璨发了个消息,说:“我上飞机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四十,唐璨必然还没有睡醒,也不会回复她,陈莳萝把手机关了,上飞机就戴上眼罩,一觉又睡了两个小时。

  ======

  朱阿姨的家人在墓园里等她,陈莳萝特地买了束花过去,先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才客气地问好。

  这一趟只有朱阿姨的女儿和丈夫来了,女生比陈莳萝要小,才刚上大学,戴着一副细边的眼镜,扎着马尾,提着些香烛和纸钱,讷讷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的男人上来打圆场:“陈小姐,我们赶紧进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又示意那个女生:“乐乐,叫姐姐。”

  女生低声说:“姐姐好。”

  陈莳萝笑了笑,说:“你好。”

  男人带路,三个人一起进了墓园,找到那块十年前立下的墓碑。

  陈莳萝弯腰鞠了一躬,把手中的花放下,看着墓碑上的黑白遗像,低低道:“抱歉。”

  “这事跟你没关系,”女生突然说话了,但还是低着头不看她,“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用道歉。”

  陈莳萝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谢谢。”

  女生蹲下来,在墓碑前烧纸钱,男人点了香插上,然后在旁边看着她。

  “我帮你吧。”陈莳萝弯下腰,把纸钱递给她。

  女生沉默着接过,突然说:“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就不想这件事了,但是一直没有人告诉我们,凶手到底是谁。”

  她应该是习惯这么说话了,声音一直很低,也不抬头看别人,视线一直注视着地面,语调也平直,一顿一挫都刻板僵硬。

  陈莳萝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总有一天我会查到的。”

  她隔着厚实的羽绒服拍了拍女生的肩:“如果我查到了,一定会告诉你的,相信我,好吗?”

  女生把一张纸钱丢进火中,低低道:“谢谢。”

  ======

  陈莳萝和朱阿姨的家人在墓园门口道别。

  离开前,她收到了唐璨的消息:“我在墓园门口等你。”

  她怎么来了?

  陈莳萝又惊又喜,按捺着欣喜向朱阿姨的家人道别,然后转头去找唐璨。

  唐璨就站在墓园门外的一棵树下,冬日寒冷,那棵树也被砍了枝叶,只剩下一截截突兀的枝条,无力地伸向天际。她戴着羽绒服的雪帽,正仰头看最高的一根枝杈。

  陈莳萝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唐璨没回答,示意了一下墓园里面:“带我进去看看吧。”

  陈莳萝这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拿着一束花。

  她把唐璨带到朱阿姨的墓碑前,唐璨先把花束放下,然后把冻红的双手放进口袋里取暖。

  她看着墓碑前刚刚烧尽的纸钱,说:“我爸妈和我哥,葬在连城东郊的墓园。”

  陈莳萝一惊,诧异地看向她,但唐璨没看她,好像根本没感觉到她的视线,只是兀自说下去:“我以前经常去,会在墓碑前一直哭,好像这样他们就能死而复生,我哥就可以重新回来逗我开心一样。”

  她弯下腰,把被风吹歪的花束摆正:“但是后来,慢慢地就不来了,清明节也不来了,因为我不想见他们。”

  “——他们死得这么惨,过去了这么多年,凶手却还是找不到,他们应该怎么瞑目呢?”

  她把雪帽扯下来,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化作袅袅腾腾的水雾,在寒风中渐渐消散。

  她看向陈莳萝,语气很平静,眼神也一如既往地温和沉静:“我听你提到墓地,就想起了他们,所以想过来看看。害他们的人一直没有被找到,我查这件事很久了,也很想……给它一个结局。”

  “是应该有一个结局的,”陈莳萝声音轻而坚定,像刚刚给出承诺时一样,“我和你一起,我们去吧这件事查清楚,好吗?”

  寒风肆虐,卷走了墓地里的一片枯叶,裹挟着它直转而上,冲入高耸的云际。

  Chapter.55

  转眼就到了跨年的夜晚。

  方玉虹在外地,秦业说要回家过元旦,陈莳萝邀请唐璨来家里一起跨年,等了半天,唐璨回了一个简单的“好”。

  这一个字就足够让她激动了,陈莳萝迅速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平时乱丢的书全都整整齐齐地摆上书架,衣服也全部收进衣柜,还把化妆品都放进了收纳盒。

  下午五点,陈莳萝在小区门口接到了唐璨。

  小区里的路太复杂,她怕唐璨一个人找不到,干脆让她到门口去等,自己出门接她。

  还不到吃饭时间,陈莳萝带她在家里四处转,先看一楼和花园,然后上二楼。

  走到二楼楼梯口,经过那扇正对着楼梯的、紧闭的房门时,陈莳萝说:“这是我房间,我一直住这里,没变过。”

  十年前,她推开那扇门,看见了门外满地的鲜血和僵冷的尸体。

  “我带你去看书房,”陈莳萝推开另一扇门,“隔壁那间是琴房,我平时会在这里写歌。”

  冬天天黑得早,这个时候,白日的太阳已经开始逐渐西斜,透过落地窗看出去,能望见漫天的红霞,还有小区里依次亮起的路灯。

  陈莳萝走进去,拉开书柜的玻璃门,给她看架上的一排外国小说和诗集:“这些都是你的书。当年出事以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和人说话,也不想做别的事情打发时间,就把以前买过的诗集翻出来看,越看越喜欢,慢慢地找了一些新翻译的,就看见了你的。”

  是吗?

  唐璨有点恍惚:这情形,还真跟她当年有点像。

  家里一夜之间没了亲人,去学校上课,同学指指点点,老师的目光充满同情,连校长都关爱她,课余时间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找心理老师来疏导。

  她知道那是好意,但她不想和任何人谈那件事。好像她不说,别人不说,这件事就不存在一样,她周五放学回家,还能看见哥哥在打游戏,爸爸在客厅看报纸,妈妈在厨房切菜。

  她想逃避,于是开始避让旁人的目光,走到哪都带MP3,耳机堵着耳朵,口罩遮着脸,不听不看,不言不语。

  MP3能听电台,历史新闻,家长里短,她都听了个遍。有一天,主持人临时离开,插播了一首歌。

  是个年轻女孩唱的,声音还稍显青涩,但低柔温和,像流水淌进心底。

  她打了热线电话问主持人,那首歌是谁唱的。

  主持人很意外,笑着跟听众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追问的。”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陈莳萝。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奇妙的缘分,像不经意间打下的绳结,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所有人的命运结在了一起。

  唐璨微微笑了一下,说:“那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她没再多说什么,目光越过那层书架,往上巡弋。

  书架一共有四层,陈莳萝把她翻译的书放在第二层,第三层摆了一套侦探小说集,还有几套几年前流行的恐怖小说。唐璨随意地扫了一眼,视线落到一张合影上,突然问:“那是你爸爸吗?”

  “啊?”陈莳萝往看的地方望了一眼,“对,那是我爸爸和我姑姑。”

  她伸手把那张合影拿下来,递到唐璨眼前:“这是他们很多年前拍的照片了,我四岁的时候我爸就出车祸去世了,听我妈说,他生前很珍惜这张合照,所以我也就没拿走,一直摆在这里。”

  那是一张镶嵌在相框里的合照,相框也是多年前老旧的款式,深红的漆边,内里附带对称的云纹。照片的颜色已经不鲜艳了,边角都略显斑驳,但好在人的面目还算清晰,能看得出背景像是某个景区的大门,复古的楼阁前,喷泉冲出一束向四面八方绽开的花。

  唐璨拿过那张合照,又一次向陈莳萝确认:“这是你姑姑?”

  “是她,”陈莳萝点头,“她叫陈娅如,不过我没见过她,都是听我妈说的。听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因为一些事情,和家里断了关系,也不再联络往来,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这个人……”唐璨犹疑道,“我好像在哪见过。”

  她皱起眉,试图回忆一下,但那张老旧照片上的眉眼顺着那一根线融进了脑海中,然后就再也浮不起来了。

  “你见过我姑姑?”陈莳萝很惊讶,“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可能是小时候吧。”唐璨把合影递还给她,“我回去再想想吧。”

  她看着陈莳萝把合照摆回书架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爸爸既然这么珍视这张合照,那说明他对你姑姑,还是很有感情的,表面上断绝关系不假,但内心里,可能还是惦记着她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陈莳萝摇摇头,“我妈不肯告诉我,我爸还没来得及说就走了,我长到这么大,对我姑姑的印象就是这一张照片而已。”

  离开书房之前,唐璨又看了一眼那张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轻,穿一件黑红格子的外套,长发梳到右边,随意地扎了个辫子,绕过肩头垂下来。她微微笑着,搂着旁边年轻男人的手臂,看向镜头时,眼底的笑意都在往外溢,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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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莳萝平时不做饭,家里什么食材也没有,锅碗瓢盆唯一的用处就是煮泡面。

  两人点了顿外卖,吃完以后就在客厅里看电视。

  今晚的跨年晚会不少,陈莳萝问唐璨想看哪个台的,唐璨随口说:“都行吧,看哪个不都一样。”

  陈莳萝就随便挑了一个,换台过去的时候,主持人正在说开场词,配乐的鼓点有节奏地敲击着耳膜,舞台上折射出绚烂的灯光。

  晚会开始,主持人从侧面下场,换了几个歌手上台,台下观众都很配合,随着音乐的前奏欢呼起来,气氛很快燃了起来。

  陈莳萝看了唐璨一眼,问她:“你以前跨年都怎么过的?”

  “就是看看晚会,没什么别的,”唐璨转过头,笑了一下,“以前我哥还在的时候,零点我们会去楼下放烟花。后来他不在了,大学的时候就跟舍友出去吃饭,毕业了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看一晚上的电视。”

  唱歌的节目完了,主持人出来串场,又换上了一个舞蹈节目。唐璨看着舞台上缓缓降下的帷幕,轻声说:“我没跟你说过具体的吧?我爸妈,还有我哥,是在我高三的时候被人杀了,割喉,死得挺惨的。听说流了很多血,但是他们说我还小,不让我去看现场,认尸的时候都有人陪着。”

  她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段和自己丝毫不相干的奇闻轶事。

  陈莳萝沉默了一会,才说:“你一定很想你哥哥吧,我看你总是提起他。”

  唐璨笑起来,说了句:“没什么想不想的,都习惯了。”

  其实这话是假的,她还是想起唐扬了。

  想起很久以前,爸妈不在家,她试着自己做饭炒菜,盘子里的水没沥干净,菜一倒下去,一蓬火爆起来,吓了她一跳。唐扬赶她出厨房,夸张地喊:“我去,你是要烧房子吗?”

  和同学吵架,她怒气冲冲地回家,摔上门不理人,唐扬拿备用钥匙捅开她房门,让她闻餐厅飘来的饭香:“饿不饿?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吧?”

  ……

  然后他死了,被人割了喉咙,血流了好大一滩,伤口皮开肉绽,都能看见骨头了。

  后来认尸的时候,白布盖着熟悉的三个亲人,熟悉得她不敢靠近。

  领她过来的女警护着她,小心翼翼的:“别让小姑娘看了吧,太惨。”

  她很坚持:“没事,让我看看吧。”

  明明是很熟悉的人,十几年共同生活,亲密无间,可是法医掀开白布之后,那三张了无生气的脸,却陌生得像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

  ======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分坐在沙发两端,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舞台上又换了新的节目,这次是小品,虽然不怎么有趣,但台下的观众很捧场地在笑,台上的演员也演得卖力。

  陈莳萝看了一会,就忍不住往侧面偷瞥过去,想看看唐璨的做什么。

  唐璨没留意她,只看着电视屏幕,看动作是挺专注,但眼神一点也不集中,显然思绪也不知道涣散到哪里去了。

  陈莳萝又悄悄地把视线挪了回来。

  也不知道唐唐在想什么。

  她拿过旁边的抱枕放在腿上,双手搭在上面,无意间摸到一个脱落的线头,便把它扯过来绕在指尖,反反复复地拉扯。

  她挺想和唐璨说话的,但又觉得眼下气氛低沉,贸然开口会惊扰到对方,搞不好还会把场面弄得更尴尬。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提起她哥哥的。

  陈莳萝暗暗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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